“藺沈之?”蔚然的聲音從門外傳來。

藺沈之用力呼吸,他回首打開一旁的花灑,水聲落下。

門外,蔚然隱約聽見水聲,微微皺起的眉頭皺得愈發緊了幾分。

蔚然猶豫片刻,轉身去了書房。

屋內,藺沈之聽見蔚然離開的腳步聲,鬆了口氣,他趕緊拿了手機出來。

電話打通,藺沈之幾乎是立刻就說道:“你現在立刻馬上開車過來接我。”

頓了頓,藺沈之又道:“我沒辦法收起蟲化了。”

說這話時,藺沈之聲音都在顫抖。

電話掛斷,藺沈之跌坐在**。

他再次試圖收起蟲化,但他所做的努力都是徒勞,無論他怎麽努力,他的蟲化依舊無法收起。

再次失敗,藺沈之一顆心繃緊。

他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了外麵的走廊上,有一點風吹草動,他就會忍不住的屏住呼吸。

他太過緊張,本就有些不舒服的腹部愈發難受。

蔚然進了書房之後就沒再出來。

十來分鍾後,藺沈之放在一旁的手機響起,幾乎是手機響起的瞬間藺沈之就接通。

“我在樓下。”陳寄雲的聲音從電話中傳來。

掛斷電話,藺沈之起身。

來到門前,他屏息靜聽,確定蔚然不在走廊中後,他輕輕開了門,快速向著樓下而去。

一口氣出門進入車內,再回頭看向身後的院子時,藺沈之一顆心都還在狂跳,咚咚咚的聲音震耳欲聾。

“你沒事吧?”陳寄雲從駕駛位回頭看來,看見藺沈之臉上幾乎覆蓋半張臉的蟲紋,他愣了愣。

“先走。”藺沈之催促。

陳寄雲趕緊啟動車子,小區外而去。

幾乎是車子駛出小區的同時,藺沈之的電話就響了起來,打電話過來的人是蔚然。

坐在車裏看著手機上的顯示,藺沈之一時間大腦一片空白。

直到電話掛斷,藺沈之才總算回神。

頓了頓,藺沈之深吸氣,回播電話。

電話很快就接通,電話那頭,蔚然的聲音傳來,“藺沈之?”

他從書房出來後發現臥室房門打開,臥室沒人,他還以為藺沈之下樓去了客廳,但他把整棟樓都找了一遍都沒能找到藺沈之。

“我剛剛接到電話,說公司出了點事,讓我立刻過去。”藺沈之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上去沒有異常。

“公司?”

“嗯。”

電話那頭,蔚然有片刻的沉默。

片刻後,蔚然再次開口,“金助理來接你的嗎?”

藺沈之愣了下後才反應過來,他趕緊道:“對,金啟黎直接到小區來接我的,他打電話的時候已經在小區,現在我已經上車。”

電話那頭,蔚然又沉默片刻後問:“那你什麽時候回來?”

“……現在還不知道,我會盡快回去。”

“好。”

電話掛斷,藺沈之低頭看著手裏的手,眼底深處是淡淡的慌亂。

蔚然懷疑了?

藺沈之愈發慌了神。

藺沈之放下手機,他靠在座椅背上,閉上眼睛。

他眉頭蹙起,一張因為緊張而發白的臉在霓虹燈下時隱時現。

十幾分鍾後,車子在陳寄雲家樓下停下。

陳寄雲住在一個普通小區,停車位和樓梯都是公用,好在天色已晚,大部分人都在自己家中,停車場和樓道裏都空無一人。

陳寄雲帶著藺沈之快速上了樓。

陳寄雲家不大,三室一廳,因為一個人居住的緣故家裏有些亂,沙發上還放著些穿過沒洗的衣服,不過整個家收拾得還算溫馨。

進門,兩人都鬆了口氣。

陳寄雲看看藺沈之,到一旁去倒了杯水。

藺沈之在沙發上坐下,右手扶額,一言不發。

“你之前做了什麽嗎?”陳寄雲問。

雌蟲懷孕之後確實會發生突然蟲化的情況,但他沒聽說過蟲化之後無法收起。

藺沈之搖搖頭,他放下手,閉著眼睛靠在沙發背上,他臉色慘白,隻睫毛輕顫。

確認安全後,他全身的力氣都仿佛用盡。

“先什麽都別想,休息一夜,說不定明天就可以恢複了。”頓了頓,陳寄雲又道:“明天我打電話去問問其他人,看他們知不知道是怎麽回事。”

藺沈之一動不動。

陳寄雲見狀,嘴唇翕動。

他認識藺沈之已經有二十多年,在他的印象當中藺沈之一直都是個十分冷靜自持且理智有手段的人,所有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公司生活都是如此。

他大學就開始學習管理公司,大學之後就接手藺氏集團,他年紀雖然不大,但整個藺氏集團卻沒人敢在他麵前放肆。

甚至就連他都有些怕藺沈之,怕他這個“小叔”,明明他比藺沈之還大一歲。

他從沒見過藺沈之這樣,慌亂,不安,狼狽,脆弱。

而這一切都是因為一個男人,蔚然。

“你考慮得怎麽樣了?”陳寄雲問。

藺沈之睫毛輕顫了下。

“要是實在不行你就先搬出來,總這麽下去也不是辦法,萬一什麽時候被他撞見……”

藺沈之睜開眼。

黑白分明的眸子中不複以往的冰冷,裏麵是陳寄雲從未見過的不安和害怕。

陳寄雲頓了頓,但有的話他卻必須要說,“還有孩子的事,你想好怎麽安排了嗎?你現在已經兩個多月,再有三個月他就要出生了。”

雌蟲的孕期隻有六個月,聽著很長,但實際上卻很短,特別是藺沈之現在已經懷孕兩個多月的情況下。

藺沈之嘴唇動了下,再動了一下,直到第二次他才發出聲音,“我不要了。”

“什麽?”陳寄雲沒聽清。

“我不要了,孩子。”

“什麽?”陳寄雲猛然從沙發上站了起來,他不可思議地瞪大了眼,藺沈之說什麽?

他不要孩子?

什麽叫作他不要孩子?

“你瘋了?你知道你在說什麽嗎?”陳寄雲聲音不受控製地拔高,藺沈之絕對是瘋了!

“我可能要在你這多住幾天。”

“我不同意!”陳寄雲拒絕,“別的不說,你知不知道這樣會對你的身體造成多大傷害?而且那可是你的孩子,你怎麽能說不要就不要?你把他當什麽了?”

他越說越激動,一張臉都脹得通紅。

藺沈之抬眸看去,“那不然呢?”

孩子,蔚然,如果隻能從裏麵二選一,那他選擇蔚然。

他之前就知道雌蟲懷孕之後身體會不受控製,隨時可能蟲化,但他從來沒仔細去想過那意味著什麽。

直到這次,他才總算徹底明白過來。

那意味著就算他時刻注意也無法避免被蔚然發現,他吃飯,他走路,甚至他睡覺都隨時可能蟲化。

他無法想象他一覺醒來時完全蟲化,而蔚然就躺在他旁邊一臉驚恐地看著他。

隻要他還懷著孩子,他就不可能呆在蔚然身邊!

他倒是可以像陳寄雲說的那樣找個借口出差兩三個月,偷偷把孩子生下來,但那之後呢?

然後呢?

孩子怎麽辦?

他之前甚至心懷幻想,想著把孩子偷偷生下來,然後再說服蔚然把孩子領養回家。

可蔚然不想要孩子。

蔚然不想要。

他總不能真的像陳寄雲的爸爸那樣偷偷把孩子生下來,然後送到別人那裏去養,一個月見上一次,一次一個小時,對蔚然隻字不提,一輩子不讓蔚然知道,也一輩子不讓那孩子見蔚然。

與其如此,用陳寄雲經常掛在嘴邊的話來說,那還不如一開始就不要生下來。

陳寄雲臉色連連變化,嘴唇幾次翕動,卻始終沒能說出話來。

他之前一直怨恨,那份怨恨毫不掩藏,他覺得他爸爸就不應該把他生下來,他甚至想過故意去他爸爸麵前晃晃,要讓那個男人知道,要讓他辛苦經營了一輩子的“美滿家庭”破碎。

他最生氣的時候,甚至開著車去他們兩個人家的樓下坐了一夜。

即使如今,他依然怨恨,他怨恨,所以麵對藺沈之作出的決定他一時間都有些茫然。

“我去給蔚然打個電話,跟他說我接下去幾天要出差。”藺沈之拿了手機,起身走向陽台。

關上陽台的推拉門,打開手機,看見屏幕一亮起就向著他這邊跑來的那隻小三花,他呼吸頓了頓。

靠近屏幕,它喵喵叫著躺下,四腳朝天,兩隻黑黝黝的眼睛直直望著他,要讓他摸肚子,小奶貓憨態可掬的模樣展現的淋漓盡致。

藺沈之狠心無視它的撒嬌,撥通蔚然的電話。

電話很快就接通,蔚然還沒睡。

得知他接下去一個星期要去外地出差都不能回家,蔚然沉默了片刻,什麽都沒說,隻叮囑他注意安全。

電話掛斷,看著屏幕裏那隻因為被忽視而有些傷心的小奶貓,藺沈之隻覺原本隻是彌漫在心口的酸楚感,蔓延至他喉間嘴裏,讓他每一次呼吸喉嚨都是一陣酸痛。

重新回到客廳,藺沈之看向陳寄雲。

陳寄雲坐在沙發上,一臉失神。

之前他一直怨恨,一直覺得他爸爸就不應該把他生下來,他甚至在吵架時當著他爸的麵這樣說過。

他現在都還記得他爸那時一張臉慘白的模樣,那讓他隻要想到就有種報複的爽感。

但此時此刻,知道藺沈之做出了“正確”的選擇,他卻完全高興不起來。

“弄到藥需要多久?”藺沈之問。

陳寄雲動了下,他看向藺沈之。

見陳寄雲不說話,藺沈之毫無血色的薄唇緊抿,轉身走向陽台,“我讓金啟黎送來。”

“孩子也是蔚然的。”

藺沈之身體猛然頓了頓,停下。

“你有想過萬一他知道了他會怎麽想嗎?那也是他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