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那幾個字,認識到發生了什麽,蔚然隻覺一股滾燙的血液猛地湧上頭腦,那血液不停衝擊著他的腦仁和耳膜,讓他整個大腦都嗡嗡作響。

蔚然快速打開輸入框,作勢就要輸入內容,字打出,想想他又刪掉。

退回主頁,鎖屏手機,蔚然把手機扔到一旁。

離婚就離婚!

冷靜下來之後他也曾後悔過,再怎麽樣他也不應該隨便拿離婚說事,所以他一直在等藺沈之的電話,隻要藺沈之打電話過來解釋,他們就可以再談談。

但現在看來,離婚或許才是藺沈之想要的。

否則的話,藺沈之為什麽連一句解釋都不願意給他?

藺沈之明知道他怕蟲,卻對他隻字不提他的事,但凡藺沈之主動告訴他,哪怕他依然害怕,他們都不至於這麽快就走到這一步。

藺沈之就是想跟他離婚!

扔掉手機,蔚然強迫自己不再去想這件事,他用力拍拍臉頰,把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到了麵前的電腦上。

複雜的代碼以及大量的工程讓他的注意力很快被強行拉至屏幕上,他放任自己,任由自己全神貫注沉浸其中。

方正回來的時候已經是夜裏十點多,他沒有去工作室,而是直接回了家,進門發現家裏沒開燈,他還以為是蔚然已經睡著。

他吃了點東西後,也早早睡下。

第二天,方正早早到工作室開門,進門看見在自己工位上雙眼通紅盯著屏幕的蔚然,他才驚覺蔚然昨夜根本就沒回去過。

“你瘋了?”方正出聲。

就算蔚然真的很在意這個遊戲,想要早點讓遊戲順利發布,也不至於剛開始就熬夜,後麵有的是時間讓他熬。

聽見動靜,蔚然嚇了一跳。

他回頭看去,看見方正,“你回來了?”

方正一噎,“你知道現在什麽時候了嗎?”

蔚然看向電腦右下角的時間。

“我都回家睡了一覺了。”方正正準備再說點什麽,看見蔚然眼中的紅血絲,他到了嘴邊的話又改口,“出什麽事了?”

蔚然之前兩天雖然一直看手機,一直有些心不在焉,但整體的狀態還好。

現在的蔚然卻像是一頭發了瘋的牛,喘著粗氣雙眼通紅,像是隨時都想衝上去和什麽人同歸於盡。

方正幾乎是立刻就猜到這是為什麽。

“你們又吵架了?”方正有些驚訝。

蔚然和藺沈之從認識開始,兩人就一直處於熱戀期的狀態,一次架都沒吵過,這還是第一次。

而且看這樣子,吵得還不輕。

“沒有。”蔚然看著電腦。

方正篤定,兩人絕對是吵架了。

“別想了,你先回去睡一覺吧。”方正道。

蔚然重新把注意力集中到麵前的電腦上,臉上含糊應付,“好,我把手上這點活忙完就回去。”

方正看看蔚然,再看看他麵前的電腦,不再說話,轉身出門。

十幾分鍾後,方正再回來時,手裏多了一份早餐。

方正把早餐放到蔚然桌上,“弄完了吃了早點回去睡。”

蔚然哼哼一聲,算是聽到。

方正走向一旁自己的工位,打開電腦,繼續忙昨天沒做完的活。

稍晚些時候,工作是其他的人陸陸續續到來。

方正見所有人都到了之後,出門去合眾人開了個小會。

外包的活已經做完,蔚然這遊戲的研發就正式提上行程,方正之前就已經做了相關的安排部署,今天他會把每個人要負責的區域具體安排下去。

小會開的時間有些長,方正交代完又挨著挨著確認一遍,確定所有人都沒弄錯時,都已經快到午飯時間。

見時間差不多,方正索性直接先安排了午餐,讓眾人吃完了再忙。

吃完飯,方正再進會議室時,才發現蔚然居然還坐在自己的電腦前,他早上給蔚然買的早餐蔚然沒吃,人也沒回家。

方正愣了愣,上前,“蔚然?”

聽見動靜,蔚然微微側頭看了方正一眼。

看著蔚然明顯不對勁的狀態,方正到了嘴邊的說教咽回,想想他隻叮囑一句,“早點回去睡一覺。”

叮囑完,方正走向一旁自己的工位。

他在電腦前坐下,擺弄了下鼠標後,拿了自己的手機,找到藺沈之的微信。

他和藺沈之私底下沒什麽交流,畢竟蔚然和藺沈之認識的時間就不長,他和藺沈之認識的時間自然就更短。

方正有些猶豫,他怕自己貿然詢問會顯得唐突,但想想他還是發了信息過去,“你們吵架了?”

手機震動,藺沈之放下勺子,拿了手機。

看見手機上方正的詢問,藺沈之剛剛才咽下的粥有些發苦,“沒有。”

“沒有?那我怎麽聽蔚然說要和你離婚?”

藺沈之拿著手機的手動作僵了僵。

“怎麽了?”桌子對麵,正抱著一個粥碗大口大口喝粥的陳寄雲抬起頭來。

因為藺沈之現在一點油腥都聞不得,他已經跟著藺沈之喝了好幾天的白粥,吃了好幾天的白水燙青菜,他現在每到吃飯時臉都發青。

藺沈之搖搖頭,放下手機。

動作間,他看見陳寄雲發青的臉色,“你不用陪著我,我可以照顧好自己。”

“嗯。”陳寄雲繼續喝粥。

自從高燒退下,藺沈之的情況好像確實好了不少,他收起了骨翼,甚至有了力氣下樓吃飯,但陳寄雲就是莫名的不放心。

陳寄雲看看藺沈之那張和平時並無差別沒什麽表情的臉,往嘴裏塞了一筷子隻有鹽味的青菜,咀嚼著那青菜,他一張臉越發青得厲害。

“晚點我給你熬點湯?”陳寄雲提議。

藺沈之就這麽一直隻吃青菜喝白粥肯定不行,就算藺沈之自己受得了,他肚子裏的孩子也受不了。

藺沈之現在正是需要補充營養的時候。

“不用。”

“試試唄,萬一喝得下去呢?我少放點油,多熬一會。”

藺沈之不再說話。

吃完飯,藺沈之拿了自己的碗筷要去洗,他才起身,碗筷就被陳寄雲奪走。

藺沈之看看陳寄雲,沒說話,走到一旁沙發前坐下。

陳寄雲一直一個人,經常自己做飯,動作很麻利。

洗完碗,他很快就從冰箱中找了能用來燉湯的半邊雞,洗洗切碎,焯了水又用油過了一遍後,這才放進高壓鍋裏開始燉。

嗅著空氣中若有若無的香味,藺沈之喉間有些不舒服。

他從沙發上起身,他不想上樓,他看向一旁的落地窗。

落地窗緊閉,因為蔚然怕蟲。

藺沈之在落地窗前站定,他透過落地窗看向外麵的花園。

那花園自從他搬進這別墅就一直是他自己在親手照料,他把它照顧得很好,但現在那花園裏卻已經長滿雜草,許多嬌氣的花卉植物更是奄奄一息。

藺沈之打開鎖扣,把落地窗完全推開。

花園中帶著青草氣息的空氣立刻湧向客廳,吹散空氣中雞肉的香氣,沁人心脾。

藺沈之走到一旁的鞋櫃處,打開鞋櫃,彎腰要從裏麵拿他照料花園時專門穿的鞋子。

動作間,腰彎下去,他才驚覺自己的肚子真的變大了,他彎腰的動作居然都變得有些不自在。

他扶住鞋櫃上方緩緩蹲下,用蹲著的方式把鞋子拿了出來。

把鞋子放在地上,他起身,脫了拖鞋,站著穿鞋。

鞋穿好,他低頭看了眼放在一旁的拖鞋,沒有像往常一樣立刻把它收進鞋櫃,他不太想蹲著,那讓他的肚子抗議。

換好鞋,藺沈之走下樓梯走向花園。

前兩天才下了一場許久難得一見的大雨,如今整個花園的土地都還有種被雨水浸泡過的舒軟感,踩在上麵時,腳感很好。

被雨水衝泡的柔軟的泥巴粘鞋。

藺沈之才走出兩步,鞋子下方就粘了厚厚一層泥土。

藺沈之並不介意,走向一旁放在圍牆邊緣架子上的花盆,要把花盆裏那些長出來的雜草全部拔掉。

花盆裏種的是牡丹,紅色尖尖的花瓣一層一層綻開,如同一個拳頭大小的紅色繡球,空氣中還帶著隱隱的香味。

一盆花十多朵花就隻剩下兩三朵還完整,其它的都被之前的雨水衝打得落了花瓣。

藺沈之白皙修長的手指在花盆間移動,迅速把下方試圖喧賓奪主的幾株瘋狂生長的野草拔掉,手指觸碰到落在花盆裏的花瓣時,他動作頓了頓。

他突然就有些難過。

這花是他在認識蔚然之前不久種的,那時候他一直期待著花期,但自從認識蔚然,他就把落地窗關了起來,不再進這花園。

現在花期已至,花瓣全部被雨水打落,蔚然也走了。

藺沈之深呼吸,努力抑製住喉間淡淡的酸苦,不讓自己再繼續想下去。

他轉頭向著下一盆花而去,要把所有這花盆中瘋狂生長的野草全部拔掉。

接下去的三個月時間他都不能離開這院子,他有大量的時間可以用來重新打理它們。

花園挺大,藺沈之還沒來得及把所有的雜草都拔掉,陳寄雲就在落地窗前探出頭,“小叔,湯快好了。”

藺沈之看去,卻有些不願意進屋子,他早就已經嗅見空氣中那濃濃的雞湯香味。

雞湯很香,香得他胃裏犯惡心。

“嗯。”藺沈之應付一聲,低頭看著自己麵前的花盆。

他院子裏的花有兩種,一種是種在地上的,一種則是種在花盆裏的,他給花盆裏的拔完雜草還要把地上的也拔了。

他很忙。

陳寄雲看出藺沈之的不情願,哭笑不得,藺沈之是小孩子嗎,以為這樣就能躲得過?

“我給你盛一碗端過去。”陳寄雲道。

藺沈之認真拔草的背影頓了頓,再活動時,他整個人都有些焉了吧唧。

陳寄雲愈發哭笑不得。

雞湯入口的瞬間,一股濃鬱的雞肉的香氣立刻迎麵撲來,緊隨而來的還有一股嗆鼻的油腥味。

藺沈之幾乎是立刻就側頭吐了出來。

湯吐掉,那味道卻竄進他的鼻腔竄進他的喉嚨,讓他直接把中午吃的東西也全部吐了出來。

陳寄雲嚇到,趕緊端了水給藺沈之漱口。

好一番折騰下來,藺沈之才總算緩過勁。

陳寄雲見狀趕緊進屋開了通風係統,把屋裏的所有的香氣都全部抽了出去,那鍋湯他偷喝了兩口後也全部倒掉。

收拾完,陳寄雲回頭時,藺沈之已經沒有力氣再折騰,正白著臉靠在沙發上閉目養神。

陳寄雲手機突然響起。

陳寄雲看去,打電話給他的是一串熟悉的電話號碼。

陳寄雲皺著眉頭看看,有些不情願地走到院子裏去接電話。

“做什麽?”電話接通,陳寄雲幹巴巴問。

“小雲,你現在有空嗎?我想和你談談。”電話那頭男人的聲音依舊小心翼翼,隻是這一次小心翼翼中更多了幾分決絕。

陳寄雲眉頭皺起,“沒空。”

“是和你父親有關的事。”

陳寄雲有瞬間的沉默,沉默之後是火冒三丈,“都說了沒空,你煩不煩?”

話音落下,陳寄雲直接掛斷電話。

這次,他直接把那號碼重新拉回了黑名單。

經過藺沈之的事,他明白他或許也是無奈之舉,但那又如何?

僅僅是因為他是無奈之舉,所以他就必須得原諒他?那他這麽多年受的苦和委屈誰來跟他算,他就活該?

即使是現在,他依然覺得對方當初就不應該把他生下來。

陳寄雲收好電話重新回到客廳時,天色已經逐漸暗下。

初夏時間的天黑來得快,沒一會就已經看不清東西。

藺沈之沒開燈,他坐在逐漸被黑暗籠罩的沙發上,閉著眼,像是隨時都會融入黑暗消失不見。

入夜,下班時間到,蔚然從電腦前起身時,整個人都有些暈。

他拿了放在桌上早就涼透的早餐囫圇吞棗地吃完,又活動了下身體後,回了方正家。

臨睡前,蔚然給藺沈之發了信息,“後天吧,我後天下午有空。”

對麵很快回複,“好。”

蔚然放下手機,閉上眼睛睡覺。

昨夜就未合過眼的他無論是身體還是精神都早就已經到達極限,眼睛一閉,他很快就睡著。

一夜無夢。

翌日,六點一到,蔚然自然清醒,他下樓吃了早餐後去了工作室。

方正到時,他已經又在電腦前忙開。

方正說了兩句,蔚然的注意力都在電腦上。

方正無奈,隻能先把注意力集中到工作上,研發剛開始很多東西他得時刻盯著,以防出錯。

午飯時,飯桌上,蔚然開了口,“你明天下午有空嗎?”

被詢問,方正愣了下,“有,怎麽了?”

“你能陪我去一趟藺沈之家嗎?”

方正訝然,“可以是可以,你去那幹嗎?”

“嗯。”蔚然含糊應了聲,不再說話。

方正心中有無數疑問,但旁邊還有不少人正看著他們,方正隻能把話都咽回肚裏。

他們工作室中午包一頓飯,大家都是一起吃飯。

下午時,方正那邊收到了他之前聯係的畫手發送過來的成品圖。

他們最開始隻約了三張,三張圖片的質量都相當高,無論是畫風還是配色都讓人相當驚豔。

拿到成品圖後,他們立刻把圖片掛上了官網,圖片在後台掛好,再回到官網首頁去看,效果比他們預料的都還要好得多。

不隻是蔚然和方正兩人這麽認為,工作室中其他的人也都這麽覺得,他們確實是撿到了寶藏畫手。

畫手選定的事方正之前就和蔚然商量過,拿到成品圖,確定圖片沒問題,方正立刻找了那畫師跟他商量長期合作的事。

蔚然這遊戲的背景是在一個海島上的原始森林裏,需要的圖片相當多,如果要全部包下來,那可以說是一個相當大的工程。

除了圖片,也還有遊戲角色的設計。

蔚然那遊戲算是一個開放式遊戲,除了海島森林本身,單獨能夠被玩家選擇的“角色”一共都有百多種,每一種都需要相應的設計和建模,這就更加是一個浩大的工程。

不過關於這個,他們也已經商量過。

他們決定前期並不全部開放,隻從其中選擇二十個角色開放,等到遊戲正式上線運行之後,再逐步開放後麵其它的“角色”。

方正和畫手交流好又商討完合同的事時,已經是夜裏,他心力交瘁間看向蔚然,發現蔚然還全神貫注地看著自己電腦時,都有種自己老了拚不動了的錯覺。

方正提醒了兩句,回了家。

翌日,方正再來到工作室時,一開門,看見正忙著的蔚然,他就知道蔚然昨夜又沒回去。

方正走上前,直接把蔚然手裏的鼠標奪了過來。

突然被搶走鼠標,蔚然不解地抬頭看向方正。

方正眉頭皺起,從上自下看著蔚然,“你發什麽瘋?”

又熬了一夜的蔚然皮膚寡黃,兩隻眼睛都是紅血絲,整個人看著憔悴不堪。

他從沒見過這樣的蔚然。

蔚然啞然,“我就是忙忘了,你也知道,這遊戲我已經籌劃了好幾年。”

蔚然轉動腦袋看向電腦屏幕右下角的時間,發現已經是第二天早上,蔚然揉了把臉,“那我去睡一會,等下還得去藺沈之家。”

方正不語。

蔚然好笑,“我真的就是忙忘了。”

方正放下鼠標。

蔚然笑笑,去洗手間洗了把臉,回到會議室在沙發上躺下。

臨睡覺之前他定了個鬧鍾,把時間定在了下午一點整。

一夜未睡,躺下後,他幾乎是立刻就睡了過去。

睡著,他眉頭緊皺。

蔚然那睡著都皺著眉頭的模樣再加上他發黃疲憊的臉,讓方正眉頭也忍不住跟著皺起,他越發弄不明白蔚然和藺沈之是怎麽了。

午飯的時候方正沒有叫醒蔚然,單獨給他留了飯。

一點一到,鬧鍾一響,蔚然就從沙發上驚醒。

醒來,蔚然洗了把臉,又把方正給他留下的飯吃完,收拾了東西要走。

方正看見,隻得關了電腦,拿了手機和鑰匙跟著一起下樓。

下樓時,路過底樓的玻璃窗,蔚然腳步停頓了下。

“我回去換身衣服。”蔚然道。

方正點點頭。

蔚然昨夜沒回家,身上的衣服皺巴皺巴,確實應該換一身。

蔚然進了隔壁樓,幾分鍾後,他穿著一身嶄新的衣服下來。衣服是他前天去買手機的時候順便買的,他從藺沈之家離開的時候什麽都沒帶。

“走吧。”蔚然帶頭向著方正的車子而去。

方正抓住他,“沒拆標。”

“什麽?”

“衣服上還掛著商標。”方正提醒。

蔚然麵上無異,整個人卻明顯心不在焉。

蔚然趕緊伸手摸自己後背,他背上果然還掛著根繩子,那是衣服的商標。

蔚然背著手,折騰半天才總算把商標拆掉。

兩人上了車,方正開車,向著藺沈之家而去。

藺沈之家距離這邊並不遠,開車過去也就不到十分鍾的事。

蔚然一路沉默,路上方正幾次主動找話說,天都沒聊起來。

車子開到藺沈之家小區門口時,蔚然開窗露了臉,保安認識他,認出是他,這才開了門讓他們進去。

藺沈之家住的別墅位置極好,安保工作也做得極為縝密,隻要不是這個小區的人,就別想輕易進入小區。

認識到這點,蔚然放在腿上的手不由攥緊。

進入小區後,車子很快就在藺沈之家別墅門口停下。

方正來過這裏,他熟門熟路。

車子停好,方正側頭看向副駕駛位的蔚然。

蔚然沒有解安全帶。

見蔚然沒準備馬上下車,方正沒催促,熄了火,靜靜等待。

蔚然透過玻璃窗靜靜看著前方熟悉的院門。

藺沈之家別墅的正門有兩層,一層是最外麵的鐵欄杆門,從鐵門進去,往左是藺沈之那個花園,往右則通向地下車庫。

方正把車子停在了別墅側邊的臨時停車位上,坐在車上,從蔚然的角度看去什麽都看不見,但他卻有些移不開視線。

他原本以為他剩下的半輩子都會在這裏度過,他曾經真心把這裏當作是自己的家。

蔚然深呼吸,他從自己的兜裏拿了手機出來。

解鎖屏幕,找到藺沈之的微信號,蔚然點擊輸入,“我到了。”

想想,他又把後麵兩個字刪除,重新編寫內容,“我現在過去。”

信息編輯完,蔚然點擊發送。

信息發送沒多久,他的手機就震動。

藺沈之回複,“好。”

蔚然嘴唇翕動,“需要我帶些什麽嗎?”

“不用。”

“哦。”

蔚然握住手機,靜靜看著前方熟悉的別墅大門。

方正一言不發,陪著蔚然等著。

等了將近十來分鍾,足夠他們再從工作室重頭出發一遍後,蔚然深呼吸,解開自己身上的安全帶,打開車門,下車。

方正見狀,也跟著下車。

之前下了一場大雨,雨雖然早就已經停了,但彌留在地上空氣中的水氣卻並未消散。

來到外麵,一股不同於當下初夏時節的冰涼的氣息立刻迎麵撲來,沁人心脾。

蔚然精神幾分,帶頭向著藺沈之家大門走去。

來到門前,蔚然看著麵前的鐵欄杆大門愣了愣。

他一時間有些拿不定主意他到底是應該直接開門進去,還是該按門鈴。

蔚然按響門鈴。

手指按下去的瞬間,蔚然有些恍惚。

他和藺沈之認識沒多久就在一起了,他正式住進來那天,藺沈之親自帶著他去小區門口讓小區安保的人錄入他的臉。

那時候的場景他至今都記得,藺沈之臉上雖然麵無表情,但他就是能看得出來,藺沈之很開心。

那時候走在前麵的藺沈之,就像是在炫耀自己有了寶貝的小屁孩,昂首挺胸臭屁哄哄的。

看著那樣的藺沈之,他在後麵笑得像個傻瓜。

他向藺沈之求婚,藺沈之答應,他們去領完證回來的那天,進門的時候他們一起給門鎖換了密碼,換成了他們結婚那天的日期。

這樣一來,他們每輸入一次密碼就會想起那天一次。

門鈴響起。

蔚然跑遠的思緒被喚回。

熟悉的冷清中帶著幾分低沉的聲音從門鈴中響起,“進來。”

蔚然一顆心不由自主地輕顫了下。

蔚然本來想說點什麽,話還沒出口,門鈴通話係統已經掛斷。

蔚然收回視線,看向一旁的鐵欄杆大門的把手。

他握住把手,推門而入。

鐵欄杆的大門發出吱呀一聲響。

蔚然向著裏麵走去,屋子的主門就在鐵欄杆後麵不遠處,一路走過去隻需要十幾步。

蔚然站到門前時頓了頓,深吸一口氣後,這才握住把手開門。

房門打開,客廳熟悉的布置立刻映入蔚然眼前。

右側的廚房、吧台和餐桌,左側的沙發、書櫃,以及沙發上那個再熟悉不過的人。

藺沈之沒有穿他經常穿的西裝襯衣,而是穿著一身休閑的米白色居家服,他也並不像平時那般坐得正規正矩,而是放鬆了身體讓自己愜意地靠在沙發上。

蔚然猛然停下腳步,擋住正準備跟著進門的方正。

“蔚然?”方正差點撞在蔚然背上,他嚇了一跳。

蔚然回頭看去,“……要不你還是去車上等我吧?”

方正啞然,他剛剛一直在琢磨等下蔚然和藺沈之兩個人要是吵起來,他應該先幫誰以及要說些什麽。

“那也行。”方正鬆了口氣。

勸架這事,他還真做不來。

方正轉身向著外麵走去,一邊走一邊不忘叮囑,“你慢慢來,我不急。”

“嗯。”蔚然應了聲,直到看見方正走出鐵欄杆大門,聽見外麵傳來開車門和關車門的聲音,他才收回視線看向麵前的客廳。

他看了眼沙發上坐著冷冷看著他的藺沈之。

他喉結不受控製地滑動,背脊發寒。

他身上泛起一層雞皮疙瘩。

他深吸一口氣,硬著頭皮進門。

進了門,把門關上,他僵硬地換了雙鞋,走向沙發。

靠近沙發,看清楚藺沈之察覺到藺沈之落在他身上的視線,蔚然腳下的步伐不由放慢,緊繃的身體也崩得更加緊。

走近沙發,在遠離藺沈之側邊的單個沙發椅上坐下,這短短一段路,蔚然卻像是用盡了全身上下所有的力氣。

“我就那麽可怕?”藺沈之開口。

蔚然看去,他視線隻在藺沈之臉上瞥了一眼,就趕緊看向藺沈之後方的落地窗。

藺沈之把落地窗打開了。

雖然現在已經關上,但他一眼就看出來了。

藺沈之一雙眼睛如同寶石,透著藍綠色。他有些發白的臉上黑色蟲紋若隱若現。他放在自己腿上的手隱約可見地變得白皙和修長。他白皙的手腕處,黑色的蟲紋一路蔓延進衣服裏麵。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坐姿的原因,藺沈之休閑的居家服下肚子的位置微微鼓起,那讓蔚然有了很不好的想法。

被質問,蔚然嘴唇動了動,沒說出話來。

藺沈之明知道他害怕,他就是故意的。

他進門時看見藺沈之這模樣,第一反應就是把方正攔在外麵,他覺得這件事不能讓方正知道。

不是他信不過方正,而是他覺得這畢竟不是什麽能隨便說出去的事。

他即使這時候了腦子裏的第一反應都是藺沈之,可藺沈之呢?故意變成這樣來嚇他。

見蔚然不說話,藺沈之換了個坐姿,他不再靠在沙發背上。

動作間,他不易察覺地拉了拉自己袖口的衣服,遮住手背上藏不住的蟲紋。他能收起背後的骨翼,卻無法完全收起蟲化。

見藺沈之坐直身體,蔚然也動了動,他往後坐了些。

藺沈之看見,長而微卷的睫毛輕輕垂下,睫毛在臉上拉出一片陰影,“說吧,你想怎麽離。”

蔚然張嘴,第一次時竟沒能發出聲音。

蔚然無聲清了清嗓子,開口,“我什麽都不要……”

“隻要能和我離婚?”藺沈之似乎笑了下。

蔚然聽見,本能看去,看見藺沈之臉上的蟲紋,立刻又移開。

藺沈之是好看的,特別是那雙眼。

藺沈之的眼並不是特別大,但他眉眼深邃,眼眸黑白分明,這再加上睫毛長而微卷,以前每次被藺沈之用那樣一雙眼睛看著,他都會忍不住的怦然心動,有種自己正被愛著的感覺。

現在藺沈之的眼睛變成了藍綠色,和以前的他截然不同,但即使如此,那一雙眼蔚然還是覺得好看。

像一對寶石。

但藺沈之眼睛旁邊的紋路讓他不舒服,讓他總想到那天晚上看見的。

“我可以把這房子給你。”藺沈之道。

“不用。”蔚然馬上拒絕。

他和藺沈之結婚本來就不是衝著這些東西來的,現在離婚,他也不想讓藺沈之覺得他就是為了這些。

藺沈之薄唇輕抿。

“那你有什麽條件?”“沒有。”

藺沈之不語。

好半晌後,藺沈之再次開了口,“我會盡快讓人把協議擬定好,然後送去工作室。”

“好。”蔚然喉嚨發幹。

應完聲,蔚然又在沙發上坐了一會。

等了一會,沒見藺沈之再說話,他有些僵硬尷尬的起身。

“那就這樣……”蔚然道。

“嗯。”

蔚然轉身離開。

臨走到玄關,換了鞋,蔚然回頭。

博物架後的沙發上,藺沈之兩隻手放在腿上,有些不知所措地看著他。

蔚然頓了頓,“……我能問你一個問題嗎?”

藺沈之收回視線,他垂眸看向自己放在腿上的手,再抬眸時,臉上已是風輕雲淡,“什麽問題?”

“你愛過我嗎?”蔚然直直看著藺沈之,他強迫自己不要移開視線。

藺沈之在聽見他的問話後,身體輕顫了下,“……你覺得呢?”

藺沈之看向他。

蔚然也看去。

兩人視線在空中相交。

蔚然收回視線,他覺得藺沈之是愛他的。

藺沈之這樣一個人,如果不是真的喜歡,如果不是真的在意,又怎麽會願意跟他結婚?

他覺得藺沈之是喜歡他的,但他想不明白藺沈之如果真的喜歡他又為什麽要隱瞞,哪怕一開始藺沈之沒能說出口,他撞見之後藺沈之又為什麽連個電話都不舍得打給他?

他不知道藺沈之打給他之後他們最終是不是還是會走到這一步,但他知道如果藺沈之打給他,他至少願意聽藺沈之解釋。

他或許隻是需要一點時間去接受去適應。

但現在不用了。

一切都結束了。

蔚然垂眸,收回視線,打開麵前的房門。

出門,臨關上房門前,蔚然告訴藺沈之,“我還是喜歡你,很喜歡。”

房門關上,蔚然頭也不回地離開。

走出大門,貼心的把鐵欄杆大門也關上,讓蔚然不用出門,蔚然走向方正。

方正見他出來之後就下車了。

“蔚然?”方正啞然。

蔚然臉上沒有絲毫笑容,一張臉慘白得嚇人。

“回去吧。”蔚然上車。

方正也跟著上車,他沒啟動車子,而是看向蔚然,“你們聊得怎麽樣?”

“聊好了。”蔚然勾起嘴角笑笑,“過兩天他會讓人把離婚協議書送到工作室。”

“什麽?”方正聲音猛然拔高,“你說有事就是要來和他談離婚……”

“嗯。”蔚然扣上安全帶,“我們走。”

方正臉色連連變化,好一會後才反應過來要啟動車子。

車子駛出小區時,迎麵碰上了陳寄雲的車。

方正知道陳寄雲,他幾乎是立刻就看向蔚然,蔚然也看見陳寄雲,但蔚然並沒有要讓他停車的意思。

方正也隻得作罷。

車子駛出小區,向著工作室而去。

路上,方正憋了半天後忍不住開口,“那你放在別墅的東西怎麽辦?”

蔚然愣了下,這是他所沒想到的。

蔚然想了想,“過兩天我再去拿。”

頓了頓,蔚然笑著看向方正,“到時候還要麻煩你一趟。”

“這有什麽麻煩不麻煩的……”方正看看蔚然,他還是想問蔚然這到底是怎麽回事,但看見蔚然臉上的笑容,他到了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

車子很快從馬路上駛出,拐進他們工作室所在的小區。

方正熟門熟路的找了地方把車停好,車子停好的瞬間,他就如同跑了十萬裏的長跑,有種整個人都累脫力的錯覺。

方正看向蔚然,蔚然已經下車。

“你先上去。”方正從窗口探出頭,“我看看要不要去加個油,車子好像沒油了。”

蔚然點點頭,上樓向著工作室而去。

看著蔚然的背影消失在樓道裏,方正幾乎是立刻就掏出自己的手機,他手忙腳亂地解鎖手機,找到蔚雲的電話。

電話撥出去,方正焦急地抖著腿等待。

這個時間段蔚雲應該正在上班,他等了有近一分鍾後,蔚雲才接電話。

“喂,蔚叔?出事了,蔚然和藺沈之要離婚了,你快管管吧,你再不管管就真的要出大事了……”方正不等對麵開口就劈裏啪啦地說了一堆。

“什麽?”蔚雲捕捉到“離婚”兩個字,還以為自己聽錯。

“蔚然和藺沈之要離婚。”方正重複。

“離婚?”蔚雲這次聽清,但並不妨礙他驚訝,蔚然和藺沈之要離婚?

蔚然不是才剛和藺沈之結婚?

“怎麽回事?”蔚雲聲音沉下。

聽著蔚雲沉下的聲音,方正整個人驀的發怵。

他以前經常去蔚然家玩,見過蔚雲無數次,蔚雲這人要說脾氣那是相當的好,對所有人都挺親切,但他不知為何他也和蔚然一樣總有些害怕蔚雲。

蔚雲身上有種莫名的威信感。

“我也不知道是怎麽回事,前兩天蔚然狀態就不對,我一直以為是他們兩個吵架了,吵完了就好了,結果剛剛蔚然讓我帶他去……”方正趕緊解釋。

“小叔?”陳寄雲進門第一件事就是尋找藺沈之。

頭一探進屋,一看見沙發上那對巨大的骨翼,陳寄雲一顆心就立刻高高提起,他扔下他剛買回來的東西鞋都來不及換就趕緊衝進客廳。

“小叔?”陳寄雲跪倒在沙發前,試圖從骨翼中尋找藺沈之。

聽見動靜,藺沈之那對巨大的骨翼輕輕顫動,他從沙發上坐了起來。

見藺沈之好好的,陳寄雲鬆了口氣,“……怎麽回事?我剛剛在門口看見蔚然了。”

“嗯,我讓他過來談離婚協議的事。”

“那……”陳寄雲臉色連連變化,所以藺沈之才突然說想吃什麽甜點,讓他繞了半座城去買。

他本來還挺開心,還以為藺沈之終於能吃得下東西。

“談好了,過兩天讓人擬好離婚協議就可以簽字。”藺沈之輕聲道。

“你,他——”陳寄雲氣急,一時間都不知該說啥。

藺沈之摸摸自己身下的沙發,那上麵仿佛還帶著蔚然的體溫,“我本來想把這房子留給蔚然,這樣我以後就知道去哪找蔚然……但他不要。”

“他說他還是喜歡我,很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