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這個認知,蔚然心口的位置是一陣怪異的酸酸的感覺。

藺沈之為什麽要怕他?

他有什麽可怕的?

明明應該是他怕藺沈之才對。

蔚然提著東西進門後,把東西放到了冰箱旁邊的廚台上。

他買了很多東西,足足四大袋,有青菜也有一些其它瓜果,其中還包含了一些肉類。

東西放好,蔚然抬頭看去時,藺沈之正收回看向他的視線。

看著那樣的藺沈之,蔚然那個奇怪的認知再次浮現心頭,那酸酸的感覺也再一次襲來。

藺沈之在避開他的視線。

知道這點,蔚然忍不住地朝著藺沈之看去。

從他的角度隻能看見藺沈之的側臉,藺沈之清瘦了很多,臉頰的位置都沒了肉,眼眶更是微微下凹,那模樣看得蔚然心裏發緊。

藺沈之本來就不怎麽吃東西,他之前一直給藺沈之投食,投食了好長一段時間才總算把藺沈之養出一點肉來的……

藺沈之好像已經很長一段時間沒出過門,他的頭發都已經長過眼睛,淩亂的發搭在他的臉上,遮住他的眼睛也讓他皮膚愈發白皙。

側過頭去看向落地窗外沒一會後,藺沈之就又忍不住看了回來。

蔚然有些慌亂地移開視線,他假裝認真地看著自己麵前那些袋子,“我也不知道你缺什麽,所以什麽都給你買了點……”

說話間,蔚然把袋子裏的東西一樣樣往外拿。

藺沈之不挑食,好養,認識他之前都是負責補給的阿姨買什麽菜放冰箱他就吃什麽,認識他之後則都是他決定吃什麽就吃什麽。

這麽說起來,以前家裏的事情好像一直是他說了算,他說什麽藺沈之都說好……

說好的時候藺沈之還總直直看著他,那眼神,讓他輕飄飄。

蔚然把袋子裏的東西都拿出來一字排開,發現全都是自己喜歡吃的後,他不易察覺的頓了頓,有些尷尬。

蔚然看向冰箱,他走向冰箱,要幫忙把東西全部放進冰箱。

“我自己來就好。”藺沈之略有些緊張的聲音傳來。

蔚然看去。

藺沈之一雙黑黝黝的眸正直直盯著他,他有些緊張。

蔚然不解,“不費事的。”

蔚然拉開冰箱。

冰箱拉開,看見放在冰箱裏的那些還裝著不少剩菜的保溫盒,蔚然怔了下,他朝著冰箱後沙發上的藺沈之看去。

藺沈之已經移開視線,他看向落地窗。

藺沈之耳廓微微有些泛紅。

蔚然啞然。

蔚然把冰箱裏的保溫盒全部拿了出來,每個都打開看了看,裏麵裝著的還是他之前給藺沈之煮的那些菜。

所有的菜都有動過的痕跡,但每一樣都還剩了將近三分之一,根本不像藺沈之之前跟他說的那樣,他已經吃完了。

蔚然把盒子都打開後,把盒子裏的菜倒進垃圾桶。

藺沈之聽見動靜,回過頭來看見自己的菜都被倒進垃圾桶,他兩隻眼睛不可思議的微微瞪圓,蔚然為什麽要倒掉他的菜?

那些菜雖然已經不怎麽新鮮,但也還沒變質,他算好了的,他還要吃的……

蔚然把所有菜都倒掉後,用水衝了衝盒子,拿了洗潔精自然地洗了起來。

保溫盒是他買的。

藺沈之中午的時候一般不回家,會直接在藺氏集團吃飯,他受不了中午見不到藺沈之,所以就買了保溫盒找了借口要給藺沈之送飯。

他興致勃勃,他買保溫盒的時候滿腦子都是藺沈之看見他做的愛心午餐時幸福的表情,然而現實卻啪啪打臉。

他不會做飯。

他在家的時候都是蔚雲做飯,後來他讀大學了吃的又一直是食堂,根本沒有機會下廚。

他倒是知道流程,鍋燒熱放油放蔥薑蒜再放菜,但他做出來的東西也就是剛剛能吃的程度,根本談不上“好”吃,更別說什麽愛心午餐。

藺沈之倒是不在意,藺沈之本來也不在意吃這回事,就算他亂煮一通,隻要吃了死不了,藺沈之都能麵不改色地吃下去。

藺沈之不介意,但他並不想虐待藺沈之的胃,他心疼,所以試了兩次後也就放棄。

為這,他還偷偷鬱悶過好長一段時間。

洗幹淨保溫盒,蔚然衝了衝手,看向藺沈之。“我再幫你煮點?”

他不知道藺沈之到底是怎麽了,但有兩件事情他是看出來了,藺沈之不能出門,藺沈之沒什麽胃口。

蔚然忍不住微微側頭看了眼藺沈之抱枕下的肚子。

一陣寒意從腳底直竄他頭頂,讓他頭皮發麻被擠發寒,他驀的又想起那天夜裏藺沈之的模樣,巨大的翅膀,怪異的手腳,帶著紋路的臉……

蔚然努力抑製,不讓自己去想。

藺沈之雖然說自己是蟲族,但怎麽看也是和人沾點邊的,他應該不至於真的會吐絲會蛻變。

蝴蝶是蝴蝶之前都有一個破繭的過程,而破繭之前它們都是……

蔚然用力深呼吸,努力不讓自己繼續想下去。

他強迫自己冷靜,他伸手去拿菜的手卻不受控製,他拿到手裏的番茄差點滾到地上。

“陳寄雲什麽時候回來,應該快了吧?我再給你做點放著,等他回來了……”蔚然強撐著轉移話題。

藺沈之微垂的睫毛輕顫,等陳寄雲回來蔚然就不來了?

藺沈之突然就想起蔚然是個心很好的人的事。

蔚然這人心好也心軟,就算害怕就算想要轉身逃跑,隻要他開了口,蔚然還是會過來。

“快了。”藺沈之道,“明後天。”

“嗯。”蔚然把注意力都集中到麵前的菜上。

番茄炒蛋,炒茄子,炒四季豆,除了這三樣蔚然還準備再煮個魚。

蔚然除了青菜蔬果還買了好些肉類,其中就包括了魚,商場的人都已經幫他把魚去好了鱗片也切好,他隻需要衝洗一下就可以下鍋。

番茄炒蛋、茄子、四季豆容易,魚麻煩,他把魚放到最後。

手忙腳亂的把魚放進鍋裏加了水煮後,蔚然看著麵前已經快涼了的三個菜,這才驚覺他弄反了順序。

他應該先煮魚,這樣就算魚冷掉,另外三個菜也還是熱的。

蔚然本能回頭看向藺沈之,一回頭,他卻沒在沙發上看見藺沈之。

他有些許驚訝,他朝著樓上看去,樓上的臥室房門開著,從他的角度沒看見人。樓下廁所的門也隱約開著,也沒看見人。

蔚然又看了下還沒燒開的鍋裏,有些猶豫地走向沙發。

最近一段時間他幾次看見藺沈之時藺沈之都坐在沙發裏,這讓他對沙發都有了一種奇怪的感覺。

他微微繞開沙發,走向落地窗。

知道落地窗最近一段時間打開過,他沒有直接靠近落地窗,而是在落地窗兩米前就停下。

他微微側著頭,朝著落地窗外看去。

幾乎是他探出頭去的瞬間他就看見藺沈之,藺沈之正站在落地窗左邊的過道裏,他一隻手撐著腰,一隻手捂著嘴鼻,他臉上是他之前見過的那種紋路。

陽光下,那紋路變得淺淡,讓藺沈之藍綠色的眼睛越發如同寶石,通透而美麗,也讓藺沈之那張他本該熟悉的臉變得越發陌生。

蔚然喉間一緊。

藺沈之有所察覺,微微側過頭來。

看見落地窗後正看著他的蔚然,藺沈之身體僵了僵,他撐著後腰的手放下,他手本能地撫上自己的肚子,試圖遮住什麽。

蔚然收回視線。

蔚然退回客廳,要回他的廚房。

重新站到廚房裏,看著麵前煮開的鍋,蔚然努力無視自己手臂上那一層層泛起的雞皮疙瘩。

落地窗外,見蔚然消失在落地窗內,藺沈之本能的就想要追,走出兩步後他停下腳步。

他這副模樣,就算追上去了也隻會嚇到蔚然。

藺沈之低頭看看自己蟲化的手,他把手在自己的衣服上蹭了蹭,再蹭了蹭,直到把手背蹭得通紅,也沒能把蟲化的痕跡蹭沒。

感覺著手背上的疼痛,他一隻手繼續捂住自己的口鼻,不讓自己聞見落地窗外他剛剛才噴過的那殺蟲劑的味道,一隻手微微撐著腰。

站得久了,他腰酸。

十幾分鍾後,落地窗傳來敲動聲。

藺沈之微微側頭看去。

落地窗裏麵沒人。

蔚然沒有站在之前的位置,而是站在了距離落地窗更後麵些的位置,那裏他看不見蔚然,蔚然也看不見他。

蔚然聲音傳來,“飯煮好了。”

“嗯。”

“……那我先回去了。”

“好。”

屋裏沒了聲音,緊接著是關門的聲音。

藺沈之又捂著口鼻在門外站了會,直到兩隻腿都站得發酸發痛,他這才走向落地窗。

吧台前,蔚然已經替他盛好飯,連筷子都放好。

藺沈之坐下,拿了筷子。

他把幾樣菜都嚐了嚐,味道一如之前,很有蔚然的風格。

吃完飯,藺沈之把剩下的飯菜拿保溫盒裝了起來,全部放進冰箱。

洗完碗後,藺沈之往手上擠了許多洗潔精,然後是一陣用力地揉搓,就像以前蔚然發現他碰到蝴蝶後拉著他洗手的時候一樣,恨不得把手搓下一層皮來。

蔚然可以不用走得那麽快的,他又沒想要嚇他,他不是發現自己蟲化後就自覺躲到外麵躲到蔚然看不見的地方去了嗎?

藺沈之上樓睡了一覺。

再醒來時,他身上的蟲化並未消失,反而變得更加嚴重。

夜裏,陳寄雲打電話過來時,他背後的骨翼也已經顯現。

視頻電話接通,陳寄雲看見他那對巨大的骨翼時都不由愣了愣,“你沒事吧?”

藺沈之搖搖頭。

陳寄雲有些懷疑,“真的?”

雌蟲懷孕之後是會不受控製的蟲化,但大部分的蟲化都並不會完全蟲化,除非情緒失控或者雌蟲狀況很糟糕。

“嗯。”

陳寄雲隔著屏幕打量,發現藺沈之最近幾天氣色好了不少後,他微微鬆了口氣。

“我已經買了後天早上的機票,等我回去了我看能不能偷偷給你做個全身檢查。”陳寄雲道,藺沈之這段時間一直不吃飯,他嚴重懷疑藺沈之營養不良。

“好。”

蔚然回到工作室時,方正電話正來。

進門後看著自己響起來的手機,蔚然沒有接電話,直接進了會議室。

會議室裏,方正正一邊皺著眉頭看著電腦一邊打著他的電話,聽見開門聲,他抬頭看來。

“怎麽了?”蔚然問。

“我正找你……出事了。”方正道。

蔚然愣了下後走向方正,“什麽事?”

遊戲的進展相當順利,他的任務已經超額完成,其他人的任務也都在按班就部地進行著,能有什麽事?

他和藺沈之也……蔚然心口狠狠痛了一下。

“是關於畫手的……”方正趕緊解釋。

蔚然花了些時間才總算弄明白是怎麽回事。

製作遊戲需要大量的各種圖片,在和他確認好後,方正就聯絡了之前給他們畫宣傳圖的那個畫手,讓對方為他們繪製一係列的圖片。

這件事本來都已經談妥,合同都已經簽了,然而就在今天不久之前方正卻接到了畫手那邊的聯係,說是他不能再繼續畫下去了。

方正一聽就急了,連忙打電話過去詢問到底是怎麽回事。

電話打過去,電話那頭的畫手卻一直哭個不停,陸陸續續半個小時他才總算把事情說清楚。

那畫手被他們工作室坑了。

一般接他們這種商業繪畫的畫手都會有自己的工作室,畫手和工作室有著自己的合同,畫手接單創造利益之後再和工作室分攤。

畫手和工作室之間的合同不關他們的事,本該如此。

“他說好像是因為我先和他聯係,讓他試了圖,然後再找的工作室簽的約,所以他那邊違約了,現在反過來欠了他們工作室十多萬。”方正一臉莫名其妙。

當初他找畫手約圖的時候,也沒聽說必須先在工作室談。

蔚然也聽的一臉莫名其妙,“那現在?”

“對方的意思是他不畫了。”方正道。

蔚然啞然,他還挺喜歡那畫手的畫風。

蔚然想想,道:“就沒有其它辦法嗎?”

“這種事能有什麽辦法?”方正還懵著。

他有點沒明白對方工作室的意思,畫手招攬到單子,走的是工作室正規合同,不是私下接單,賺了錢也沒忘了工作室,這怎麽就違約了,還害得那畫手倒欠了他們工作室的錢?

“他們工作室那邊怎麽說?”蔚然問,“實在不行工作室那邊先退了,看能不能單獨聯係上那個畫手,問他私底下接不接單。”

方正才想起,趕緊回了電腦桌前,要詢問工作室的人。

蔚然看了會,見方正那邊沒有那麽快解決,他回了自己的工位,要繼續之前的活。

大概兩三個小時後,方正再次找過來時臉色相當難看,蔚然一看他那模樣就知道他和對方談得肯定不順心。

“怎麽了?”蔚然問。

“對方說可以換個人給我們畫,但不退錢。”方正黑著臉。

蔚然眉頭也皺起,他們之前約圖的時候一次性約了好多張,那可是一筆不小的數目。

如果約出來的圖不能用,他們的錢就相當於打了水漂。

他們手上能用的資金並不多,而且接下去還有的是花錢的地方。

“但是我們合同上不是指明了要那個畫手?”蔚然越想越覺得這事就不對。

他們是簽了合同的,對方換人,算違約吧?對方都違約了,他們怎麽就不能退單了?

“我估摸著是工作室和畫手不對付,所以故意刁難那畫手,至於我們,估計就是當我們就是個小工作室好欺負。”方正有些生氣。

蔚然聽得也有些生氣。

蔚然張嘴就想要說點什麽,話到嘴邊又咽回,這事還真不好處理。

最主要的問題是這事並不是和他們直接相關的,而是那畫手和他自己工作室的事,就算他們想管也名不正言不順。

兩人琢磨了會,半天沒想出辦法來。

夜裏時,蔚然早早地回家。

明天蔚雲一早的飛機,他得去送送。

翌日,天不見亮,蔚然借了車,開車送蔚雲去了機場。

臨上飛機前,蔚雲拖著行李箱回頭欲言又止地看了他半天,最終什麽都沒說。

看著蔚雲那模樣,蔚然努力裝作沒事人的模樣,但看著蔚雲進了候機廳後,他臉上地笑容還是立刻就繃不住。

蔚雲一走,他越發有種一切已經徹底結束的感覺。

重新坐回車上後,他半天沒能回過神來。

回去的一路上,蔚然一直有些心不在焉,直到他把車子停下下了車要按密碼進門,看著麵前熟悉的鐵門,他才回神。

他居然把車開到了藺沈之家門口。

察覺自己都做了些什麽,蔚然在門口的位置愣了半天,他幾次抬手想要按下門鈴,但手抬起又都放下。

藺沈之這個時間點肯定還在睡覺,而且他也不知道他按了門鈴之後該說什麽,他已經沒有理由再來找藺沈之。

蔚然重新回到車上,把車開回工作室樓下。

別墅。

陳寄雲進門後第一件事就是一臉疑惑地看著藺沈之,“那家夥來這幹嘛?”

“什麽?”藺沈之看去。

因為起的太早,藺沈之臉上還帶著明顯的困倦。

那份困倦讓藺沈之看著很是虛弱,身上那份冰冷也染上幾分病態的味道。

“蔚然,我剛剛在門口看見了他,他開這車正離開。”陳寄雲道。

藺沈之愣了下後整個人瞬間清醒。

他連忙拿了自己放在一旁的手機,手機解鎖,卻沒在上麵看見任何信息提示後,他心口空了一半。

他看向門口,他幾乎是立刻起身向著門口走去,要去看門口的電話,如果有人按了門鈴,是會有記錄的。

藺沈之起得急,起身的時候一陣眩暈的感覺猛然襲來,讓他立刻跌坐回了沙發上。

“小叔?”陳寄雲嚇了一跳,趕緊上前攙扶。

藺沈之閉上眼睛,強忍著惡心感緩過那一陣頭暈目眩,他再次起身,向著門口走去。

站到門後的電話前,藺沈之查詢記錄。

記錄很快彈出,看著那隻陳寄雲一條的門鈴記錄,藺沈之一顆高高懸起的心驀地落回了肚子裏。

他鬆了口氣,他沒有漏聽蔚然的門鈴。

不是他漏聽了門鈴,而是蔚然根本沒按門鈴。

“你……”陳寄雲看著這樣的藺沈之,臉上是極度複雜的神情。

他打一開始就不讚同蔚然和藺沈之在一起他一直覺得兩人會分開,現在好了,他如願了。

他如願了,可他卻並不高興,因為事情根本沒有像他想象的那樣變得好起來。

他這幾天沒回來,藺沈之整個人都已經瘦了一大圈,都瘦得有些脫相。

“他可能隻是有事路過。”藺沈之道,聲音一如往常的冷清,但即使是陳寄雲,也能從那份冷清中聽出幾分故作淡定。

“他來這能有什麽事……”陳寄雲幹巴巴道。

藺沈之不語。

“走吧,我已經安排好了,給你做個檢查。”陳寄雲道,他已經和醫院的人說好,會單獨騰出些時間給他。

藺沈之起身。

出了門,兩人一前一後上了車。

車子從別墅車庫開出,路過大門口時,藺沈之忍不住的朝著門鈴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

那邊一片空。

路上,陳寄雲詢問了藺沈之這段時間身體的情況。

藺沈之漫不經心,他這段時間挺好,他有在努力吃東西,他也努力控製著自己的情緒盡量讓自己冷靜。

“你還是一點東西都吃不下如果一直這樣……小叔?”陳寄雲說了半天,一回頭發現藺沈之的注意力一直在窗外似乎在窗外尋找著什麽,他立刻朝著窗外看去。

他看了半天,卻什麽都沒看見。

路邊就是一個普通的小區。

小區位置還行,但這種方法的都市中心,位置還行就代表著居住環境的極度壓縮。

小區裏幾棟大樓擁擠地坐落在一起,隻幾棟樓中間的位置有一點空可以讓小區裏的小孩透透氣,讓人覺得壓抑。

“好。”車子開過小區,藺沈之收回視線。

陳寄雲又把車子往前開了一段路後才猛然回神,剛剛那個小區是蔚然和他那個朋友開工作室的小區。

弄明白藺沈之剛剛在找什麽,陳寄雲喉間猛然一陣犯苦,他嘴唇翕動,正準備說點什麽,他的手機就響了起來。

陳寄雲看都沒看就直接接通,“喂?”

“小雲。”

陳寄雲頓了頓,作勢就要掛斷電話。

“我準備告訴他你的事了。”電話那頭的人道。

他聲音很輕,裏麵依舊帶著幾分小心翼翼,同時也多了幾分以往不曾有的東西。

陳寄雲就要掛斷手機的手停頓了一瞬,就是這一瞬,手機對麵再次傳來說話聲,“在那之前我能和你見一麵嗎?有些事我想和你當麵聊聊。”

陳寄雲回過神來,直接掛斷電話。

藺沈之看去。

陳寄雲勾起嘴角笑了笑,“……醫院的人。”

陳寄雲把手機放下。

車子開進醫院,陳寄雲找了地方停車後,帶著藺沈之先去了他的辦公室,他的辦公室不算太大,但獨自一人使用也還算夠用。

藺沈之確定辦公室中沒人後,身體逐漸放鬆。

藺沈之轉動腦袋四處打量,他上一次來這裏的時候是他懷疑自己懷孕的時候。

陳寄雲一進門就忙碌開。

藺沈之靜靜在屋裏坐著,等待著,配合著。

一套全身檢查下來,藺沈之再次坐進車裏時,臉上已經帶了明顯的疲憊。

車上,陳寄雲皺著眉頭看著手裏的檢查報告。

“怎麽了?”藺沈之看去。

“你營養嚴重不良,而且還有貧血……”陳寄雲一連爆出一連串問題,最後,他頓了頓後道:“再這麽下去很危險。”

至於什麽東西很危險,陳寄雲沒有直說,藺沈之卻聽懂。

藺沈之低頭看向自己已經越來越明顯的肚子,他的手有一下沒一下的在自己的肚子上撫摸著。

它一直很乖,乖得讓他總是想到蔚然。

蔚然就總是很懂得體貼人。

回去的路上,再次路過蔚然所在的小區時,陳寄雲朝著後視鏡中看去,果不其然,藺沈之一直看著窗外。

陳寄雲再度啞然。

“要去買點菜嗎?”陳寄雲打破車內那讓他難受的沉默。

“有菜。”藺沈之想到他那滿冰箱的菜。

蔚然走了之後他打開冰箱看過,冰箱裏全都是蔚然愛吃的菜,他一眼就看了出來。

“有?”陳寄雲愣了下。

“蔚然買的。”

陳寄雲啞然。

他張嘴就想要問蔚然什麽時候又來過了,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

不再說話,陳寄雲把車開回別墅。

車子在車庫停下,陳寄雲回頭看去時,藺沈之已經在後座上抱著自己的肚子昏昏欲睡。

車庫的燈光有些昏黃,燈光照射在藺沈之臉色,讓他眉眼間的疲倦清晰。

那樣的藺沈之陳寄雲從來沒見過。

“小叔?”陳寄雲喚醒藺沈之。

藺沈之醒來,他迷糊了一會後才清醒過來,下了車,回了屋。

進了門後,陳寄雲看了眼時間後放下檢查報告,“你去睡一覺,我去做飯,飯做好了我叫你。”

藺沈之點點頭,上了樓。

他確實困得厲害。

上樓後,在原本屬於蔚然的那半邊**躺下後,他很快就睡了過去。

他再次醒來時,已經是一個多小時後。

下樓,藺沈之看到放在餐桌上的四菜一湯,他一下就想到蔚然,他和蔚然就從來不在餐桌上吃飯。

藺沈之走向餐桌。

坐下後,藺沈之才想起來冰箱裏還有蔚然給他煮的那些菜,“冰箱裏還有些菜。”

“那些都好久了。”廚房裏,陳寄雲拿了碗筷盛飯。

已經起身要去冰箱裏麵拿的藺沈之腳步停頓,他看了過去,“你倒了?”

“那還能吃嗎?”陳寄雲盛了兩碗飯回頭時,看見藺沈之直直看著他的眼神,驀的有瞬間的心慌,他有一種他好像做錯了什麽事情的錯覺。

“沒什麽……倒了就算了。”藺沈之重新走回餐桌坐下。

他們這些人,一個個的怎麽都喜歡到他的東西呢?

那些東西雖然已經放了段時間,但也還沒變質,還能吃的。

陳寄雲端了飯上前,把飯放在藺沈之麵前時他小心地看了藺沈之一會,藺沈之臉上一如既往的淡然,就仿佛他剛剛那做錯了什麽事的感覺隻不過是他的錯覺。

“怎麽都是些土豆番茄,沒有青菜?”陳寄雲也坐下後主動轉移話題。

藺沈之拿了筷子,小口小口的吃起米飯。

“蔚然不吃葉子菜。”藺沈之想到什麽,嘴角勾了一下。

蔚然這人挑食都挑得很奇怪,其它的蔬菜他都吃,但他唯獨就不愛吃葉子菜,就很奇怪。

蔚然之前給他做飯的時候也是,基本都是各種瓜果類的菜。

陳寄雲嘴唇動了動,他想說這些菜買了是要給藺沈之吃的,就應該買些藺沈之喜歡吃的能吃的,而不是蔚然自己喜歡的。

話到嘴邊他又咽了回去,藺沈之沒有什麽特別喜歡吃的東西。

藺沈之吃了幾口米飯後,抬頭看向桌上的幾道菜,陳寄雲打小獨自一人生活廚藝還不錯,至少比蔚然好,四菜一湯看上去色香味俱全。

藺沈之就近夾了一筷子土豆嚐了嚐,和蔚然那糟糕的廚藝不一樣,土豆又香又油膩。

“你得多吃點,再這樣下去你身體肯定會撐不住的。”陳寄雲道。

藺沈之強忍著惡心的感覺咽下嘴裏的土豆。

他硬著頭皮一口氣把碗裏的飯全部吃完時,臉色已經有些發青。

陳寄雲洗碗的時候,藺沈之還是沒忍住,衝進廁所吐了個幹淨。

他已經很久沒有這樣大吐過,把肚子裏的東西全部吐完時,他臉色煞白,腿腳都有些發軟。

陳寄雲聽見動靜過去把他從廁所扶到沙發上坐下時,看著他那模樣,半天都沒能說出話來。

下午時,再晚點,陳寄雲煮了水煮雞蛋,藺沈之吃了半個。

夜裏,藺沈之沒讓陳寄雲做飯,而是自己下了。

他學著蔚然的模樣,把所有的菜都切成大大小小不一樣的方塊,然後學著蔚然的模樣笨拙地倒進鍋裏攪和攪和,加水,煮。

放鹽的時候,他也學著蔚然多放了些。

菜上桌後,藺沈之嚐了一塊就不再吃,和蔚然煮的一點都不一樣。

吃完晚飯,藺沈之早早的就回了房間休息,陳寄雲則拿了之前的檢查報告在沙發上看了起來。

藺沈之情況比他預料的還要糟糕,長時間的營養不良不隻是讓他自己難受,對他肚子裏孩子的影響也是莫大的。

雖然雌蟲懷孕之後肚子裏的是蛋不是直接的嬰孩,但還是一樣能夠檢測到生命跡象,但他之前拿到的那幾張報告裏卻顯示跡象微弱。

陳寄雲拿著幾張報告正眉頭深皺,他放在一旁的手機就響了起來。

他看去,看見上麵那串沒有備注甚至沒有儲存的電話號碼,他幾乎是立刻就認出那是誰的號碼。

陳寄雲遲疑一瞬,又看了一眼二樓藺沈之緊閉的臥室房門後,拿了手機去了花園。

進了花園,陳寄雲再看了一眼手裏還在響的手機後,這才接通。

電話接通,電話那頭帶著幾份小心翼翼熟悉的聲音很快傳來,“小雲。”

陳寄雲沒說話,隻是靜靜地聽著。

他看著前方已經被整理過的花園,那瞬間他都有些詫異,他很詫異他居然能有如此心平氣和的接這電話的一天。

如果是以往,他早就已經在電話接通的瞬間耐心耗盡,直接把電話掛斷。

“我之前和你說的事情,你考慮得怎麽樣了?”電話那頭的男人道。

陳寄雲嘴唇動了下,依然沒吭聲。

電話那頭的男人等了片刻,沒有得到回應,他似乎有些高興,說話的語氣都輕快了不少,“那你什麽時候有空?我過去找你。”

陳寄雲不語。

電話那頭的人又等了一會後再次開口,“你看這周星期日行嗎?如果不行,或者你看看你什麽時候有空?我都可以。”

陳寄雲不語。

“小雲?”

陳寄雲掛斷電話。

電話掛斷,收了手機,陳寄雲看著麵前黑暗中的花園,一時間隻覺心口無比煩悶。

曾經的他是真的希望能看見那男人身份暴露,看見他被拋棄的那天,光是想想那可能光是想想那場景,他就覺得渾身舒服覺得解氣。

但現在,他卻完全沒有那種開心的感覺。

陳寄雲回頭看向一側的落地窗,他向著落地窗走去,要繼續回去研究那份檢查報告。

回到落地窗前,他一眼就看見正坐在沙發上看著那份報告的藺沈之。

他瞬時有些緊張,他趕緊小跑著進門,“小叔。”

藺沈之從報告中抬頭,他看向陳寄雲,他已經蟲化的手把報告放下,他起身,“我下來倒杯水。”

說話間,藺沈之走向一旁廚房裏冰箱旁的飲水器。

他把杯子放在熱水器下,伸手去按鎖,他手有些抖,他按了一次沒能按開直到按第二次時鎖才順利解開。

飲水器上顯示著溫度的數字直線上升,到達99後,熱水很快流下,然後在杯子裝滿八分滿時停下。

藺沈之端了杯子,上樓。

在**躺下後,藺沈之拿了一旁的手機看了看,蔚然已經回複他的消息。

“陳寄雲回來了,這段時間謝謝你。”

“不用,有事可以再告訴我。”

藺沈之手指在蔚然的頭像上劃過,蔚然還是在用之前的頭像,和他一起拍的情侶頭像。

照片裏,蔚然笑的一臉的陽光燦爛。

而他,拘謹而有些不知所措,就好像還在驚訝他居然能遇上蔚然這樣一個好的人。

藺沈之編輯了信息回複,“好。”

他已經不再像以前那樣有說不完的話,他這個字回複過去後,蔚然果然沒再回複他。

所以他有時候都會故意拖延一會,這樣他們聊天的時間就能延長,就能更多會。

放下手機,藺沈之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他已經沒有蔚然了,他不可以再沒有這孩子。

工作室裏,蔚然盯著手機看了好一會,沒有等到其他的內容後,他才不得不放下手機。

他其實很想問問藺沈之到底怎麽了,但藺沈之甚至都不願意跟他說他會蟲化的事,又怎麽會願意告訴他更多?

蔚然深呼吸一口,他用快捷鍵鎖屏,隨著他快捷鍵的按下,屏幕上立刻出現一張巨大的風景圖。

路邊百花盛放的花圃之上,幾隻白色的蝴蝶在空中盤旋飛舞。

蔚然直直盯著那幾隻蝴蝶看。

蝴蝶很小,拍得並不清楚,這讓他好受不少,十多秒看去,他除了隱約有些不太舒服倒沒有太大的感覺。

又看了會後,蔚然深呼吸,解開電腦鎖屏把注意力集中到了麵前的電腦上。

翌日,方正一進門發現蔚然又在工作室,一點都不驚訝,他都已經快習以為常。

打開電腦,方正查看自己工作用的幾個賬號。

幾分鍾後,方正頭痛地看向蔚然,“畫手工作室那邊還是不肯鬆口,隻一口咬定願意換個人給畫,不能解約。”

聞言,蔚然揉揉熬了一夜有些眩暈的腦袋,看去,“能走法律程序嗎?”

這明顯是對方毀約在先。

“可以是可以,不過需要的時間估計不會短,對方這就是擺明了要耍無賴……”方正頭痛,他沒想到他們這遊戲還沒開始做起來問題就先來了。

真到了走法律程序的那一步,對方未必不願意解約,對方才是違約那個,鬧大了對他們沒好處。

對方之所以一直不鬆口,就是仗著他們是小工作室沒什麽人也不懂,妄想著說不定就賴過去了。

“畫手那邊呢?”蔚然又問。

如果可以,他還是挺傾向於讓同一個畫手把剩下的畫畫完,畢竟這樣一來畫風才能更加統一,而且他也是真的喜歡對方的風格。

“我再問問看,實在不行我們就找律師。”方正咬牙。

蔚然驀的就想起藺沈之,藺沈之之前說過,他有需要的話可以隨時聯係藺氏集團的律師團。

藺氏集團的律師團隊那自然都是行業裏領先的存在,如果請他們出手,這件事情肯定輕易就會得到解決,說不定都要不了三個小時。

蔚然視線看向自己右手邊的抽屜櫃,他們的效率他已經見識過。

蔚然收回視線,他喝了一口水,用水衝去喉間的苦澀後,他再次把注意力集中到麵前的電腦上。

再次看著電腦上跳動的光標,他卻根本沒辦法集中注意力。

想想,蔚然又停下,他深吸一口氣之後拉開了那抽屜。

他把抽屜裏麵的東西一樣一樣的往外拿,直到露出下方的那封快遞信的信封。

他遲疑片刻,伸了手要去拿,手指觸碰到信封的瞬間他又畏怯,他又把手收了回來。

重新把東西放進抽屜蓋住那信封,他關上抽屜。

他還沒有做好心理準備,他還沒有那個勇氣。

或許有一天他做好心理準備了,他就可以拿出那封信,把它拆開,然後從裏麵拿出那證明他和藺沈之結束的紅色本本,但不是現在。

或許有一天,他也會變得能笑著對藺沈之說上一句祝福,祝藺沈之在沒有他的地方和別人一起幸福。

想著那場景,蔚然喉間好不容易淡下去的苦澀瞬間再次襲來,這次比之前更加濃鬱,苦得他喉嚨發酸,苦得他喉嚨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