蔚雲看來,黑暗中他臉上的愧疚愈發明顯。

如果蔚然不怕蟲,說不定蔚然和藺沈之兩個人一開始就不會離婚。

他之前多少有些責怪蔚然,他看得出來蔚然和藺沈之互相喜歡,他不明白什麽原因讓兩人非離婚不可。

他一直追問離婚的原因,蔚然一直不說,他想過很多可能但他沒想到會是這樣。

蔚雲深呼吸,再次道:“對不起。”

蔚然側過頭去,他再次深呼吸,用力呼吸,直到能夠穩住心中那份翻湧沸騰的情緒。

“嗯。”蔚然道,努力讓自己沙啞的聲音聽上去正常。

“早點睡吧。”蔚雲沒再說什麽,轉身進了門。

蔚然沒有馬上進屋,他又在走廊中站了許久,直到心中那份翻湧的情緒徹底平靜。

藺沈之把他的院子打理得很好,即使蔚然也不得不承認。

黑暗中,他甚至能夠看見藺沈之全神貫注地照料著這些花草的那一幕,那讓他心口的位置變得充實。

蔚然再回到樓上臥室時,藺沈之已經洗完澡躺在**,他手裏拿著平板,正在玩遊戲。

自從之前他的小兔子吃壞肚子差點死掉後,藺沈之就不敢再讓它亂吃東西。

他仔細地查閱了網絡上所有關於辨別有毒植物的教程,還細心地作了筆記,生怕小兔子再吃壞肚子。

蔚然洗漱完上床時,見藺沈之還在研究他的小兔子,甚至都不舍得抬頭看上他一眼,有些吃醋。

藺沈之現在網癮是真的越來越大。

蔚然一把奪過藺沈之手裏的電腦,把它關機放到一旁。

關了燈,他回首就撲了上去,他化身大灰狼,要吃了藺沈之這隻小兔子。

其間小兔子幾次試圖逃跑,都被蔚然抓住腳拖了回來。

一口氣吃了個飽,直到心滿意足,蔚然才放過藺沈之。

翌日,蔚然六點一到就自然醒來。

這原本是藺沈之的習慣,現在卻成了他的。

蔚然沒有急著起床,他抱住睡得正香的藺沈之,靜靜看著不遠處的孵化箱,享受著這片刻的溫馨寧靜。

視線看去,蔚然原本還帶著幾分困倦的腦袋瞬間清醒,蛋歪了。

他昨夜睡覺前有看過,蛋被好好地放在自己的小窩窩裏,站的筆挺挺的。

藺沈之顯然不可能睡到一半爬起來把蛋弄歪,他也不會這麽做,所以隻能是蛋自己歪的。

認識到這點,蔚然精神為之一振,嘴角勾起。

自從他上一次看見蛋動了後已經過去好幾天,隨著時間一點一點變長,他逐漸都有了一種不安的情緒,他甚至都懷疑那是不是他的錯覺。

如果那是他的錯覺,他還告訴了藺沈之,如果最後蛋沒能孵化……

蔚然根本不敢去想那結果,甚至隻要一想到那可能,他就心口泛酸無法呼吸。

蔚然輕輕把手從藺沈之的腦袋下抽出,他踩著拖鞋悄悄地來到孵化箱前,他打開孵化箱,他輕輕戳戳那顆蛋,“小壞蛋。”

讓它嚇他。

話出口,蔚然立刻後悔,壞蛋,多不吉利。

它明明就是個好蛋。

蔚然並不迷信,但這件事上他就如同驚弓之鳥,稍微一點點不對都能讓他緊張。

“剛剛那個不算……”蔚然拍拍自己的嘴,“小家夥,讓你嚇我。”

蔚然戳戳。

本就微微有些歪的蛋被蔚然這一戳,直接整個向著旁邊倒去。

眼見著那顆蛋就要倒下,蔚然手忙腳亂趕緊伸手扶住,那瞬間他一顆心都跳到嗓子眼差點從嗓子眼跳出來。把蛋扶住,蔚然兩隻手都有些顫抖。

他趕緊檢查了下,確認蛋還好好的,他又回頭看了眼藺沈之,確認藺沈之還睡著沒看見,他長長吐出一口氣。

他把蛋重新扶正放好鬆手時,兩隻手都在顫抖。

感覺著自己的顫抖,蔚然恨不得狠狠給自己一巴掌,讓你手賤!

懊惱完,蔚然心情平複些再看去,看見孵化箱底部那厚厚一層的小棉被時,他有些哭笑不得。

為了防止蛋嗑到,孵化箱底部墊上了一層相當厚實的小被子,單純地歪倒根本不會磕到。

他太緊張,緊張過了頭。

心中明白,但蔚然還是沒敢把自己犯蠢的事情告訴藺沈之,因為不用想他也知道藺沈之要是知道肯定得跟他急。

藺沈之不是那種會和他大吵一架的性格,但藺沈之絕對會用他那一雙冰冷的眸直直盯著他,眼中都是譴責。

而且藺沈之肯定會一看就看好幾天,以時時刻刻提醒他他有多蠢。

說不定藺沈之以後都不許他再靠近孵化箱。

因為心虛,早上吃飯時蔚然都有些不敢看藺沈之的眼睛。

藺沈之察覺,隻覺奇怪。

吃完飯,蔚然早早溜去了工作室。

藺沈之雖然不知道他幹了蠢事,但他自己知道,藺沈之那雙眼睛一看著他他就會想起來他就會難受。

工作室內氣氛相當活躍。

他們那遊戲的反響相當不錯,雖然第一天時被大麵積刷分刷成了五點多分,但幾天下來現在的分數已經回到八點多。

雖然比起很多開局九點多分的新遊還是要低上一截,但光看這分數上漲的速度就知道除了故意刷低分的那批人,其他真正進入遊戲試玩過的玩家給出的分數都相當高。

因為這,王裙竹和方正已經在商量著再加一期宣傳。

他們的預備資金並不多,這段時間來已經花得七七八八,按照他們原本的計劃,遊戲公測之前宣傳一次中後期再宣傳一次就足夠。

但現在一切都不同,他們要借著這股風向盡可能的宣傳。

王裙竹在這方麵很有經驗,他很快就拿出一套相當完善的方案。

方正負責運營這塊,忙前忙後地跟著打轉。

相比起方正他們,蔚然負責的技術部門這邊倒是變得輕鬆不少,一段時間的公測下來他們陸陸續續收到一些反饋,不過大部分問題都不大。

早上忙完,蔚然還能踩著點下班回家。

進門,發現客廳裏就隻有藺沈之一個人,蔚然有些疑惑,“我爸呢?”

藺沈之注意力從遊戲上轉移,他抬眸看了蔚然一眼,指了指樓上他們的臥室。

蔚然幽幽看了眼藺沈之腿上放著的電腦,一邊有些吃醋,一邊向著樓上走去。

進門,蔚然一抬頭就看見蔚雲。

蔚雲從外麵搬了個凳子進臥室,這會正坐在孵化箱前麵無表情的和未來的孫子培養感情。

對於自己的孫子是顆蛋這件事蔚雲適應得好像有點困難,他在試著努力,但麵對那顆蛋時他想好的那些話都不知該從何說起。

蔚然哭笑不得。

蔚然進門,上前看了看,孵化箱裏的小家夥還好好地站著。

蔚然打開孵化箱的蓋子,摸了摸。

凳子上蔚雲看見,兩隻眼睛都有些發直。

“你要摸下嗎?”蔚然問。

蔚雲兩眼發直地盯著那顆蛋,好半晌後才總算抬起手。

他有些不適應的輕輕摸了摸蛋殼,感覺著蛋殼上暖暖的溫度,他緊繃的身體放鬆幾分,僵硬地動作也隨之變得流暢。

“他有點輕了。”蔚然輕聲道。

蔚雲看向蔚然。

“我之前問過,其它的蛋出生的時候就有五六斤,甚至八\九斤。”蔚然收回手關上蓋子。

蔚雲眉頭皺起,他不太適應自己的孫子是顆蛋,但他是看著蔚然出生的,他能夠理解那種父母發現自己的孩子比別人的輕的那種不安。

兩人下樓時,蔚雲說起了另一件事。

“請夏季風和於盛安吃飯?”蔚然聽完蔚雲的話後腳步停頓。

“之前的事情我已經聽藺沈之說了,他們幫了不少忙,而且我覺得我們有必要再問一下關於孩子的事情,孩子孵化出來之後有什麽需要注意的,蟲化該怎麽辦,讀書該怎麽辦,這些都是問題。”蔚雲操心。

蔚然被說得發愣,這些他還完全沒考慮過。

這段時間他不是忙著照顧藺沈之就是忙著擔心蛋是否是好的,不然就是遊戲,他根本就還沒考慮到那麽久遠之後的事。

被提醒,想想,蔚然吐出一口氣,“我聯係他們,看他們什麽時候有空。”

“盡量安排在這一兩天。”蔚雲提醒。

蔚雲隻請了一小段時間的假,他還得回去。

下樓後,蔚然拿了手機出門時,猛然又想起蔚雲。

他們並不需要蔚雲幫忙帶孩子,但是孩子能有個爺爺在身邊會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

一個完整幸福的童年,是不管用什麽東西都無法替代的。

他很小的時候就失去了母親,藺沈之則從出生就沒見過自己的父親,他們現在都已經長大到能不再計較這些的年紀,可心中那份遺憾始終還是在。

蔚然把電話打給了夏季風,這段時間他時不時就會發信息過去詢問夏季風關於孩子的事,但真要說起來,他們很少有直接通話的時候。

電話很快接通,聽完蔚然的話,夏季風很快給出具體時間。

夏季風和於盛安已經決定搬到這邊來,他們房子都已經找好,人也正好在這邊。

之前聽了蔚然的意見後,於盛安和夏季風就把他們想要搬過來的事情告訴了陳寄雲。

陳寄雲很生氣。

對於於盛安和夏季風,陳寄雲相當抗拒。

陳寄雲的事蔚然倒是從藺沈之那邊聽說了不少,蔚然不喜歡陳寄雲,但這事他倒也不是不能理解。

陳寄雲再過幾年都快三十,近三十年不敢承認自己的爸爸,甚至不曾知道自己存在的父親,這樣兩個人突然冒出來要和自己修複關係,蔚然覺得大概沒幾個人能做到輕易接受。

時間定下,就定在了第二天夜裏。地點選在了老地方,醉紅樓。

知道要請客後,藺沈之把陳寄雲也叫上。

到了時間,蔚然開車帶著藺沈之和蔚雲一起過去時,陳寄雲、於盛安和夏季風三個人已經等在定好的包廂裏。

屋裏,陳寄雲單獨坐在桌子一邊,於盛安和夏季風坐在遠處的另一邊,氣氛尷尬。

見麵,蔚然強行壓下逃跑的衝動僵硬地給幾人互相做完介紹,就躲到一旁去點菜。

夏季風人很好,但蔚然還是忍不住地害怕,更何況屋裏還有個陳寄雲。

一開始,幾人還有些生疏,隨著飯菜上來,一群人才慢慢聊開。

蔚雲並不是個特別喜歡和人聊天的人,但事關孩子,他話多了不少,整個晚飯期間幾乎都是他和夏季風聊天的聲音。

蔚然和藺沈之兩人在一旁一邊漫不經心地吃著,一邊全神貫注地聽著。

他們兩個是頭一遭,而且這東西又沒辦法上網查教程,夏季風就是他們唯一能谘詢的人。

夏季風性格好,知無不言,雖然那些經驗也是他自己一個人慌亂之中摸索出來的,未必就全是對的。於盛安也聽得很認真,夏季風說的這些是他本該在場卻錯過的,是一份遺憾。

整個飯桌上,隻有陳寄雲一個人冷著臉一言不發。

吃完飯,一群人下樓。

臨上車時,蔚然忍不住多看了陳寄雲兩眼。

陳寄雲這段時間地變化是明顯的,藺沈之他們或許沒察覺,但他卻感覺出來,陳寄雲比起原先的尖銳現在身上更多了幾分茫然。

“看什麽?”陳寄雲注意到蔚然的視線,整個晚飯第一次開了口。

蔚然沒敢靠近陳寄雲,他隔得老遠笑眯眯地開口,“大侄子啊,你得努力了,你年紀也不小了。”

陳寄雲愣了愣,旋即殺人的心都有了,他瞪紅一雙眼惡狠狠地看著蔚然。

一旁正說著話的夏季風和於盛安聽見,像是終於想起這件事,兩人立刻憂心忡忡地看向陳寄雲。

蔚然和藺沈之兩個人年紀比陳寄雲小,現在孩子都快孵化出來了,陳寄雲卻還是孤身一人。

停車場中,陳寄雲察覺夏季風和於盛安那憂心的視線,眼中殺氣頓時更甚。

蔚然笑笑,趕緊拉著藺沈之跑路。

“哈哈哈……”回到車上關上車門,蔚然沒忍住笑出了聲,他早就想這麽幹了,之前陳寄雲嚇他的事他還沒和陳寄雲算賬。

藺沈之看見,冷俊的眉眼中是淡淡的無奈和縱容,他也覺得陳寄雲確實應該努力一下了。

等蔚雲上車後,蔚然很是開心地帶著兩人回了家。

回到家,幾人在樓下休息片刻又商量了一下孩子未來的事情,各自上了樓。

蔚然進臥室後第一件事就是看向孵化箱,孵化箱裏的蛋又歪了,歪向之前同一個方向。

蔚然啞然,心情有些複雜。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那蛋好像每一次都歪向同一個方向。

緊跟在他身後的藺沈之進門發現蛋歪了,眉眼都柔和。

兩人上前,把蛋重新擺正。

夜裏,兩人早早睡下。

翌日,蔚然起床時,一抬頭就發現孵化箱裏昨夜才被他擺正的蛋又歪了,而且還是和之前歪向了同一個方向。

蔚然一時間都有些不安,為什麽總是歪向同一個方向?

那一瞬間,蔚然腦子裏閃過無數不好的念頭。

他不知道做父母的是不是都他這樣,他竭力控製,但還是忍不住地又生出新的擔憂,那孩子該不會是個歪脖子吧?

蔚然努力不讓自己繼續亂想,他起床洗漱。

早餐時,蔚然把他發現蛋又歪了的事情告訴了藺沈之和蔚雲。

聞言,蔚雲臉上忍不住溢出笑容,藺沈之心情也明顯不錯。

特別是藺沈之,他之前一直擔心蛋裏的孩子是不是已經沒有生命氣息,現在知道孩子還活著,知道孩子會動,他高興都還來不及。

蔚然看著兩人這副模樣,更加沒敢把自己心中所想說出來。

開車去工作室的路上,蔚然滿腦子都在琢磨這事。

他覺得他是個挺不稱職的父親,別人都是希望自己的孩子健健康康平平安安,他不是差點把蛋戳倒就是擔心孩子歪脖子……

他就沒見過他這種父親。

進入工作室,蔚然回到自己辦公桌,電腦一打開他就發現自己收到了好幾封新郵件以及十幾條信息。

郵件和信息都是洛易發來的,他畫好了新一批的畫和人設,要讓蔚然看看有什麽地方需要改動。

蔚然打開郵件看了看,洛易畫的是他們接下去第二批要推出的新角色中的一個角色的人設圖和宣傳圖,畫風一如之前的唯美驚豔。

畫本身並無問題,質量很好,但蔚然打開通訊軟件要給洛易回複時卻有些猶豫。

以前這些事洛易都是找方正的。

自從洛易回家,洛易很多事都開始找他而不是方正。

蔚然回複完,他看向對麵運營室中正忙碌著的方正。

公測後他們技術部門的人變得清閑,運營部門卻一直沒停下,方正很忙,都忙出了黑眼圈。

蔚然揉揉鼻梁,一邊處理昨天反饋上來的問題,一邊琢磨著要找機會和方正聊聊。

中午休息時,蔚然關了電腦抬頭找人,一抬頭卻發現方正已經不見。

蔚然問了工作室的人,才知道方正下班之後就踩著點走了,好像是回家做飯了。

蔚然挑眉,方正自打開了這工作室就沒有自己動手煮過飯,他從來都是吃快餐。

稍作猶豫,蔚然拿了電話給藺沈之打了電話,告訴藺沈之他中午不回去吃飯。

電話打完,蔚然直接找去了方正的住所。

房門很快打開,屋裏,方正穿著一件和他完全不符的粉紅色小兔子圍裙,手裏拿著鍋鏟,眼裏都是焦急。

他身後的大廳廚房裏什麽東西正在鍋裏燒著,屋裏都是燒焦的焦香味。

“你怎麽來了?”方正看見是蔚然,轉頭就向著廚房跑去,要去拯救他已經燒焦的菜。

蔚然自己進門找了鞋子換上。

再次來這裏,看著這大變模樣的客廳廚房,蔚然還是覺得感覺奇怪。

進門,蔚然再次仔細地打量了一圈四周後,忍不住朝著方正看去。

洛易把這間屋子打理得非常漂亮溫馨,漂亮溫馨之間滿滿的都是喜歡,那份喜歡包括了對這個家的喜歡,大概也包含了對方正的喜歡。

“不能吃了……”方正皺著眉頭把自己搶救失敗的菜倒進一旁的垃圾桶。

蔚然看了看,炒青菜。

方正的廚藝比他還要糟糕,他之前炒青菜的時候好歹還知道要放點水,方正更絕,青菜都能炒焦。

廚房案台上還放著兩個準備好要炒的菜,蔚然看看,上前從方正手裏接過他剛洗好的鍋。

他這段時間廚藝突飛猛進,兩個菜沒花他多少時間就炒好。

把飯菜都端上桌後,兩人一人一邊坐下。

方正米飯倒是煮得夠量,大概是琢磨著一頓煮兩頓飯的量,晚上熱熱就吃省事。

“洛易早上給我發信息了,說他把新的人設圖畫好了。”蔚然一邊吃一邊漫不經心地說道。

方正夾菜的動作頓了頓,“哦。”

“以後畫的事我讓他都找我。”蔚然道。

方正抬眸,看了蔚然一眼,“哦。”

蔚然不再說話。

方正欲言又止,但終究是沒再說話。

一頓飯吃完,方正自覺地拿了碗到一旁去洗,方正不會做飯但是洗碗倒洗的挺麻利,一看就知道沒少鍛煉。

“平常都是他做飯你洗碗?”蔚然老神在在地坐在沙發上捅刀。

洛易確實挺會收拾,原本普普通通的出租屋沙發被他蓋上一層純棉的沙發布後,整個沙發仿佛都變得柔軟舒適。

方正洗碗的動作停頓一瞬,“嗯。”

蔚然沒再說話,隻是靜靜看著方正忙碌。

方正洗完碗,把碗收拾好,回頭間對上蔚然的視線,他本能避開。

“你們這算是分手嗎?”蔚然問。

方正擦拭手上水的動作再次頓了頓,那一瞬間他眼中有窩火一閃而過,蔚然時不時就來一句,讓他火大。

方正回過頭皺著眉頭看著蔚然,“你到底想說什麽?”

“沒什麽,就是有點好奇。”蔚然道,“如果你們是分手,那我以後就盡量把你們兩個人錯開。”

洛易和他們工作室是簽約了的,短期內不會解約,既然不解約,那需要交流的機會就很多。

方正啞然,他臉色發黑,但這次他沒在躲避,他拉了凳子在沙發對麵的餐桌前坐下。

他一言不發。

許久後,方正才從喉嚨裏憋出一句話,“不知道。”

“不知道?”蔚然重複,不知道什麽?

“算不算分手。”方正聲音低啞,似乎連“分手”兩個字都說得格外艱難。

方正這模樣讓蔚然有些懵,什麽叫作“不知道算不算分手”,方正連這種事情都不知道?

“你們到底怎麽回事?”蔚然臉上都是嚴肅。

如果是別人,他絕對不會這麽多管閑事,但那個人是方正。

“不知道就是不知道。”方正有些煩躁地抓了抓頭發,他一直很寶貴他那幾根頭發,很少這麽粗魯對待。

“就是之前王裙竹那天……然後就經常一起吃飯,偶爾會出去逛逛。”方正含糊其辭。

“什麽?”蔚然沒聽懂。

“就是之前我們遊說王裙竹那天,我不是喝醉了酒,王裙竹送我回來的,然後那天我們就……我當時喝醉了。”方正眼神閃避。

蔚然心情驀地複雜,他是記得他們喝醉酒的第二天早上方正大清早就在工作室,當時臉色相當複雜。

他當時還偷偷嘚瑟,覺得他有藺沈之有解酒湯,方正隻孤家寡人。

蔚然揉揉鼻梁,“然後呢?”

“然後就那樣了唄……”方正低著頭道,“他做飯,我洗碗,他洗衣服,我拖地……”

“然後?”

“然後前幾天他突然說他喜歡我。”方正道。

蔚然噎住,揉捏鼻梁的手指力道更大了幾分。

所以就是方正稀裏糊塗和洛易在一起了,又稀裏糊塗的和洛易一起每天甜甜蜜蜜,對洛易不拒絕不反對,然後洛易表白的時候,方正嚇了一跳轉身就逃跑了?

方正這不就是渣男?

蔚然張嘴就想要說上兩句,話到嘴邊又咽回,他好像也沒資格說方正。

雖然他並不是故意的,本意並不是如此,但從結果上來說他確實是在藺沈之懷孕的時候提出了離婚。

蔚然深呼吸,他抬頭看向方正,“那然後呢,你準備怎麽辦,就讓他這樣走掉?”

方正嘴唇動了動,卻沒能說話。

“你可想清楚了。”蔚然道。

方正還是沉默不語。

“那你到底喜不喜歡他?”蔚然問。

方正看向蔚然,一臉茫然。

蔚然噎住。

蔚然長長吐出一口氣,“你之前難道都沒想過這個問題?”

在他的印象當中方正絕對算是一個“好”朋友,他沒有什麽不良嗜好對人也真誠,所以他實在弄不明白方正怎麽就把事情搞成這樣?

半天,方正憋出一句,“……喜歡是什麽?”

蔚然被問到,喜歡是什麽?

他看見藺沈之的第一眼他就記住了藺沈之,幾個小時後第二次見到藺沈之時,他一下就知道自己對藺沈之有好感,那之後他和藺沈之很快就順其自然幹柴烈火地走到了一起。

現在突然要讓他說喜歡是什麽,那他還真地說不上來。

“如果你們分開,下一次再見可能就是幾年甚至幾十年後,那時候洛易身邊可能會有另外一個能讓他笑會心痛他哭的人。他們從你身邊走過,他們甚至都不會注意到你。”

蔚然看去,方正剛剛還茫然的一張臉已經鐵青。

“你想清楚了。”蔚然沒再說什麽,起身出門回了工作室。

下午方正沒來工作,王裙竹那邊找不到人來找蔚然,蔚然隻說方正有點不舒服,然後頂上了方正的缺。

宣傳還在進行中,方正、王裙竹他們運營部那邊的事情相當多,蔚然幫著把事情忙完時都已經是夜裏八點多。

得知可以回家,蔚然下樓時整個人都輕飄飄,有種在做夢的錯覺。

一路回到家,蔚然進門後第一件事就是朝著沙發看去,很長一段時間裏他每次進門都能看見藺沈之坐在沙發裏。

那時候的藺沈之肚子微微脹大,不得不抱個抱枕在懷裏,以此遮住自己的肚子。

藺沈之並不在沙發裏,落地窗外的花園裏亮著燈。

蔚然放下鑰匙後穿過整個客廳來到落地窗後,他隔著玻璃朝著外麵望去。

藺沈之正在院子裏給他的花草灑水,米白色的燈光之下他半張臉隱藏在黑暗中,但從微弱的光暈中依然能夠看出他很認真。

蔚然靜靜看著,沒去打擾。

他試著去想象,如果當初他真的和藺沈之徹底分開,他們形同陌路。

多年之後他在路上遇見藺沈之,藺沈之身旁有一個能讓他笑能讓他哭的人……

蔚然不得不用力呼吸,因為隻有這樣他才能壓抑住心中那瞬間爆發出的憤怒。

他已經滿腦子都是他衝上去把那人按在地上,揍得鼻青臉腫頭破血流的畫麵。

他光是想象著那可能想象著那場景,他就嫉妒得發瘋,他根本無法容忍藺沈之身邊的那個人不是他而是什麽其他人。

蔚然拉開落地窗,他努力無視花園中燈泡下飛舞著的那些蛾子,他快步來到花園中,他一把抱住朝他看來的藺沈之。

抱住藺沈之,感覺著他的體溫,嗅見他身上熟悉的氣息,蔚然一顆嫉妒得快要發瘋的心才總算稍微平衡。

“怎麽了?”藺沈之冷清的聲音傳來。

他關掉灑水的龍頭,看了看自己還濕著的手,猶豫一瞬後還是回抱住蔚然。

“如果當初我們真地分開,如果你找了其他人,讓我看見了我肯定揍他。”蔚然惡狠狠凶巴巴。

藺沈之啞然,他試圖側頭去看蔚然的臉,但蔚然把下巴擱在了他的肩膀上,從他的角度看不見蔚然的臉。

他不知道蔚然為什麽突然想到這些,但蔚然想錯了。

“我那時候已經決定等孩子生下來了就帶著孩子好好過,沒有其他人,就我和他。”

“等他長大了我會告訴他你長什麽樣,我偷偷留了你的照片。如果他想要見你,我就偷偷帶他去看你。”

“如果我想見你了,我就看看照片,如果實在忍不住了,我就偷偷地去看看你,我會躲得遠遠的,我不會打擾你。”

“如果你又結婚了,那我就少去幾次,隻在忍不住的時候偷偷的遠遠看看……”

蔚然靜靜聽著藺沈之就在他耳邊響起的聲音,他的思緒忍不住隨著藺沈之的話語飄遠。

他似乎都看見藺沈之帶著個跟他有幾分相似的小豆丁遠遠偷看他的場景,他們一大一小兩個人都約好了,一年就隻能偷偷看一次。

他們不可以靠近他,更加不可以被他發現,他們隻能遠遠的偷偷地看。

蔚然好笑,好笑之間心口的位置卻像是被什麽人用刀子挖掉了一塊,空洞洞的,流著血。

蔚然突然就覺得慶幸,慶幸他和藺沈之終究還是又走到了一起,慶幸他們沒有因此就真的就此錯過形同陌路。

“藺沈之。”

“嗯?”

“如果真的到了那時候,你如果主動跟我說話的話,你肯定會發現我還在等你。”

藺沈之愣了愣,他緊緊抱著蔚然。

兩人在花園中呆了許久,他們靜靜地擁抱著,嗅著對方身上的氣息,感覺著對方的體溫和心跳。

上樓時,兩人都不舍得鬆開手。

回到臥室,洗漱完躺到**,兩人毫無睡意,偷偷摸摸的在被窩裏討論著未來討論著孩子。

這個話題他們這段時間已經聊過無數次,但不管聊多少次他們都永遠有說不完的話。

一口氣聊到累聊到困,兩人這才相擁著睡去。

第二天蔚然吃完早飯去工作室時,工作室的門已經打開,方正正白著臉雙眼充血地坐在自己的工位前望著電腦。

見他進門,方正隻看了他一眼就又埋頭工作。

方正狀態比之前更加糟糕,看著像是昨夜一夜未睡,在工作室熬了一夜。

蔚然啞然,有些莫名其妙。

稍晚些時候,蔚然在外麵的大辦公室詢問之前的工作進度時,才從其他人的口中知道方正那狀態是為什麽。

洛易好像在和人約會。

洛易這個人雖然有些愛紅眼睛,但性格無疑是極好的,再加上長得乖巧,所以他們工作室的人都挺喜歡他,不少人都加了他微信。

洛易昨天發了一條朋友圈,裏麵是他和一個男人在咖啡廳喝咖啡的照片,兩人都有些拘謹,但畫麵看著還挺和諧。

方正顯然也看見了那條朋友圈。

知道這事,蔚然回到會議室後幾次想要詢問方正準備怎麽辦,都被方正錯開話題。

知道方正這是準備做縮頭烏龜準備逃避,蔚然哭笑不得。

蔚然沒去緊逼,經曆過藺沈之的事後,他更加明白很多事情外人是幫不上忙的,終歸還是要靠自己。

夜裏時,蔚然早早回了家。

進門,蔚然第一時間朝著正傳來動靜的廚房看去,看見在廚房中忙碌的蔚雲,他怔了怔,有些失落。

“藺沈之今天去公司了。”蔚雲回頭看了眼後解釋,蔚然的失望都寫在了臉上。

蔚然摸摸鼻子,有些尷尬,同時也不由更加失落。

他早就知道藺沈之恢複後就會逐漸恢複他藺氏集團總裁的身份,但隻要一想到以後他回家家裏沒有等著他的那個人,他就還是失落。

蔚雲廚房的活已經忙得差不多,蔚然沒有去搗亂,他上樓洗漱。

一進臥室,蔚然第一件事就是朝著孵化箱看去。

看見孵化箱中的情況,看見那顆又歪向一旁的蛋,他哭笑不得間也不由擔心。

蔚然上前,小心地打開孵化箱蓋子把蛋重新放好。

末了,蔚然看了看後還特意拉了被子把那蛋經常歪的那邊堵得死死的,堅決不讓它再向著同一個方向歪。

做完這些,蔚然找了衣服進了浴室。

他洗完澡再出來時,藺沈之已經回來,正在樓下和蔚雲說話。

蔚然擦幹頭發正準備出門,臨出門時本能看向孵化箱的動作就讓他腳步停頓,因為孵化箱裏那顆蛋又已經歪向一旁。

歪的還是同一個方向。

蔚然啞然。

蔚然放開門把手,重新回到孵化箱前。

他打開孵化箱的蓋子,小心的把裏麵的蛋放好。

做完這些,蔚然沒有馬上離開,他蓋上孵化箱蓋子後悄悄地走到一旁蔚雲和孫子培養感情專用的凳子上坐下,靜靜等待。

一分鍾,兩分鍾,三分鍾過去。

就在蔚然覺得自己的行為有點傻時,孵化箱裏的蛋有了動作。

它先是輕輕顫了顫,緊接著,它開始笨拙地向著一邊搖晃,它試圖歪向一旁。

它的動作很輕很小,好半天也隻動了一點點,如果不注意看甚至根本發現不了。

蔚然在旁邊看見,心口的位置癢癢的,他強忍著才沒伸出手去。

好片刻後,那白白圓圓的蛋總算是給自己選了個舒服的角度,微微傾斜著躺在自己的小窩窩裏。

它不再動,蔚然立刻動了起來。

蔚然掀開蓋子,小心的把蛋放回了原來的角度,然後拉了被子把蛋剛剛歪的位置堵得更加結實。

孩子要從小教育。

要歪也不能隻歪一個方向,要三百六十度無死角地歪。

被放正,剛剛才給自己找了個舒服角度的那顆蛋動了動,它笨拙地向著剛剛歪的方向歪去,試圖重新把自己安排得舒舒服服。

蔚然看見,挑了挑眉,靜靜站在一旁看著,隨時準備在蛋歪過去後給它掰正回來。

蛋裏的小家夥並不知道外麵的情況,它隻是努力地搖擺著自己的身體,雖然那動靜非常輕微,

它費了好大的功夫,才總算把自己搖晃得微微歪向一旁。

它沒能壓倒蔚然加固過的被子,所以它頂鬆了相反方向的被子,依然固執的讓自己歪向了同一個方向。

蔚然看見,眉頭狠狠一跳,幾乎是在那顆蛋擺好位置的同時就伸出手去又把它擺正。

這一次,他把那顆蛋周圍一圈都給加固結實了。

好不容易才給自己換了個舒服姿勢的蛋突然被放正,好像有些懵,好半晌後它才又有了動作。

它偷偷動了動,再偷偷動了動,它笨拙的試圖讓自己再歪回去。

但蔚然已經把小窩窩的周圍都加固了一圈,它搖晃半天也沒能把自己弄歪。

試了半天沒能把自己晃歪,那顆蛋逐漸安靜,它輕輕顫了顫,它好像委屈壞了,白白暖暖的蛋殼都黯然,它不明白蔚然為什麽要欺負它?

它明明好不容易才把自己安排得舒舒服服。

蔚然在旁邊看著,嘴角抽了抽,再抽了抽,終究還是沒抵過那份委屈巴巴,伸手幫著把被子弄得柔軟讓它歪向了剛剛的位置。

做完這些,看著麵前的孵化箱,看著孵化箱固執地歪向一個方向這會正調整姿勢要讓自己歪得更舒服的那顆蛋,蔚然一顆心都變得柔軟的同時也忍不住地抓狂。

他就不明白了,它幹嘛一定要歪向一個方向?

如果當父親就是這種抓狂的感覺,那謝謝,他已經感受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