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已當頭,是中午了。我打電話問了林緒,他們在招待所裏訂了飯菜,不需要我再去送。高野情況良好,讓人放心,叫我不必時刻掛牽,我便回到家裏吃了午飯。

天有些陰了,山裏的天,說變就變,像情緒不定的人的臉。

這幾天心神疲憊,飯後更覺得困倦,於是上炕躺會。許是太累了,一躺在炕上,渾身酸疼,一動也不想動。不過一分鍾,我已經雲遊天姥。

不知道過了多久,我正在煙濤微茫處遊弋時,忽地一聲大響把我震暈。睜眼看時,屋裏一片暗黑,窗外也是黑黑的。以為晚上到來了,分辨好久,又看了手機才知道隻有下午三點半。

這一覺睡得有三個小時,頭腦迷迷糊糊的。打開窗簾看時,外麵天空陰得像鍋底。電閃狂織,雷聲悶悶。驚醒我的,正是一個滾了半天才到達這裏的炸雷。因為我在驚醒的大響前,確實聽到好長的隆隆聲音。

我從小就發現一個非常奇怪的現象:人在睡覺時,如果外界有聲音,人多數時會按照聲音來做夢,會把所有聲音加在一起編織成一個故事。這都不奇怪,可以理解。唯一理解不了的是,在某一個時間,某一個聲音把我們驚醒後,我們就會在這千分之一秒的時間,把驚醒我們的這個聲音,編織成一個故事。在我們醒來後,腦中會殘留著這樣一個故事,包括各種情節,但是最後驚醒我們的這個聲音,一定會在夢裏。不清楚我們人的大腦為什麽能夠在千分之一秒時間,編織一個完整的故事。我想就算世界上計算速度最快的電腦也做不到。基本上就在驚醒我們的聲音發出同時,故事就完成了。我不是科學家,但是我想,科學家在這個領域,尚無任何開發。或許,這個地方,將會是我們認識自己大腦的一個嶄新的突破點。人類一直上天入地下海探尋,但是對我們自己的身體,主要是大腦,了解非常之少。或許真的像某些資料所述,人對大腦的利用,隻有百分之十不到。如果完全開發出來,那我們每一個人都是具有可怕超能力的異人。

走神一會,思緒被又一個炸響在頭頂的驚雷帶回現實。電閃越來越亮,驚雷越來越響。

我決定去看一下林緒他們,找出一把雨傘,疾步出來。外麵已經是狂風大作,直吹得人走不了直線。沙土齊飛,枝葉亂舞,宛如到了魔界。

艱難行走間,忽然與人撞個滿懷。吃驚下抬頭看時,卻是我那王鬆林表叔。待互相看清,打個哈哈,繼續前行。不知道為啥,我心裏突然有了一種說不出來的怪怪的感覺。這感覺讓人非常不舒服,但無論怎麽想,也想不出來到底是什麽。

二層小樓的招待所,在電閃雷鳴中忽明忽暗,顯得詭異無常。在我一步踏入招待所大門的那一刻,銅錢大的雨滴啪啪落下,激起地上一股股煙塵。

我的遠房表弟栓子已經到了,正在為高野倒水。有了這個強有力的外援,林緒好多事不再為難,臉上露出了既輕鬆又疲倦的微笑。我明白,她承受的壓力太大了。

四點多的時候,張中醫又打著傘來為高野查看了一下。從他的診斷及高野目前的情況,證實了高野身體確實在迅速恢複。

外麵雨越下越大,宛如瓢潑。雷鳴電閃,肆虐著這個偏遠的小鎮。

我們這裏不知道怎麽回事,多年以來,一直有個怪現象:每年春夏及秋初季,雨水非常稀少,一年之中難得下幾次,有時候甚至整年幹旱。但是,假如下起雨來,那是非常可怕,狂風怒吼,雷電交家,暴雨傾盆。每一次能下到多大沒有人敢說。連鎮裏的老人們都說最近些年下的大暴雨,他們從小就沒見過。狂風把碗口粗細的白楊攔腰折斷,每家每戶的院落中,積水盈尺,有些甚至入得屋內。某個時候雨水形成溪流一樣的水流,把各家的鞋子、盆、罐漂起來,流向外麵。大家急手忙腳地和雨水搶東西,場麵讓人哭笑不得。好在鎮子的地勢高出河灘甚多,雖然降雨凶猛,但時間不長,水便完全排入河道,向北京方向滾滾流去。

聽著窗外隆隆雷聲,呼呼雨聲,看著時爾亮如電弧焊的閃電,林緒和高野也不由麵上變色,確實很可怕。

我仔細地交待栓子要做什麽,什麽時候做,怎麽做,及一些注意事項。

林緒哧地笑出聲來說:“沒想到你這麽仔細呀?我還以為光女人這樣呢。哈哈”我大窘,抵擋幾句,林緒笑得更加厲害,連高野都忍著疼痛,露出了一絲笑意。我於是不再爭辯,接著交待栓子。栓子雖然算不得乖巧伶俐,但在我反複耐心地教導下,也明白了其中的道理。

接下來的閑談中,我問起了方誌他們。林緒並沒有見到他們,這讓我斷定,他們住在另外的招待所。這兩天沒有一點消息,不知道他們是否走了。這幫假地質工作者,讓我帶路到山裏,居然連做做樣子都不做,根本沒有一點點搞地質的樣子,從直覺上,就可以完全斷定他們不是在從事什麽正當職業。好在接下來,他們也沒有再來麻煩我。心下盤算,假如他們沒有走,假如後麵又找到我,讓我帶他們做什麽,我是嚴辭拒絕呢,還是仍然裝作沒什麽懷疑,帶他們進山,從而進一步了解他們的意圖呢?後者帶有一定危險性,不過我還是非常想試一試。畢竟在這個地方,假如我有什麽事,他們也難逃幹係。

林緒在旁勸我說:“他們肯定不是什麽好人,你不要再和他們攪一起了。”我知道她擔心我的安全,心下感動,卻不能動聲色,隻是嘴上應付說不再和他們摻和。林緒見我應付的樣子,相當不痛快,但也沒有再多說什麽。

說話間,雷聲小了許多,閃電也似乎遠了,而暴雨還在傾泄,沒有絲毫要停的樣子。

忽然之間,下麵人聲鼎沸,亂作一團。還夾雜著汽車發動機聲音。下來看時,卻是許多人及幾輛車湧進了招待所院裏。打探下才知道,又有一些遊玩及考察的人從北京方向過來。途中趕上暴雨,汽車也不敢在山路上急開,於是跟著長途汽車,緩慢地行走了好長時間,才到達這裏。

我心下吃驚,感覺莫非要出大事?這麽多人湧來,實在太奇怪了。本來已經非常迷亂的局勢,更加像一團亂草一樣,再也找不出個頭緒。

但是我相信一點,這些人應該是有一個共同目的,這個目的必定和齊天峪及紫光、地震、圖有關。

吵鬧了將近一個小時,招待所裏才慢慢安靜下來,大家都登記好房間住下了。看時間,已經快九點,我得回去睡覺。

再次叮囑栓子,好好照顧高野,然後我打著傘,冒著雨,深一腳淺一腳摸回家裏。

躺在**,卻怎麽也睡不著。一種風雨欲來的直覺,非常強烈地侵蝕著我的心。在這個小鎮,在我的老家,真的要發生大事情了。我該做什麽呢?思來想去,覺得除了和趙四爺聯係外,任何地方都沒辦法做什麽。

正在思考間,手機叮咚一聲,收到一條短信息。打開看時,是個陌生的號碼,上麵隻有一句話:我們有事走了。我按照號碼回過去問是誰,再無回音。

雨聲漸漸小了,淅淅瀝瀝。意識逐漸模糊起來,終於,不知道幾點,沉沉睡去。

轉天,雨停了,天未晴,仍然陰陰的。

九點多時候,有個孩子跑來找姑父,說趙四爺家電線被風雨搞壞,讓姑父去修理一下。

現在的電力已經不像原來,全歸鎮裏管,而是每家每戶有了問題,都自己解決,除非像電表等等大的電器,自己解決不了才找鎮裏。姑父原來是鎮裏的電工,手藝過得去,人緣也好,現在雖然退了休,也沒有閑著,鎮上好多人電路有了問題都來找他。

姑父沒在,一早上就出去了。鎮裏找他的人很多,每天都閑不住。

我靈機一動,對姑姑說:“我去給趙四爺看看吧。從小到大,看姑父擺弄這些,很多東西都記住了。”姑姑不放心,畢竟,跟電打交道是很危險的事。我一再向她保證,並說了要采取哪些措施,她才勉強答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