帶上一些修理工具,跟著那個孩子向鎮南的趙四爺家走。路上問孩子:“你叫什麽名字?怎麽趙四爺讓你來找人?”孩子約摸七八歲年紀,不知道什麽原因,早早就不上學了。他說他叫石頭,家住趙四爺隔壁,趙四爺平時總給他些好吃的,有些跑腿的事就讓他去。我問他怎麽不上學,他說他媽媽嫌他不用功學習,成績不好,不讓他上了,就在家裏玩。

快到趙四爺家時,一個路過的孩子和石頭打招呼,一看到我,馬上轉過頭跑開了。我心裏一動,覺得這孩子麵熟。左思右想,快到趙四爺家門口時,一下想起來,那天我在門外燒圖,從我手中搶走圖跑掉的孩子中一個就是他。我馬上問石頭,那孩子是誰。石頭說,他叫忠兒,也住在鎮南,和他一樣不上學了。我仔細問清了忠兒的情況,記在腦子裏。

石頭帶我到趙四爺家,自顧自玩去了。我獨自進了四爺家院子。

四爺沒有家人,僅他一個。他家院子很小,卻收拾得幹淨、整齊。三間不大的房子,一間臥室,一間書房兼會客室,另一間放些雜物,並兼做飯用。

四爺見我到來,並未顯得驚訝。我還是向他說明了姑父不在家,我幫他看看,他點頭同意。

問題很簡單,隻是電線老化,有漏電的地方,經過雨水浸濕,造成短路,燒了保險絲。

我用隨身攜帶的工具,更換了保險絲,又用膠布把漏電的地方纏起來,一切就緒,電燈又能打開了。四爺顯得很高興,拉住我進屋喝茶。我推辭一番,看四爺是真心實意,我自己也存有私心,想和四爺交談,於是半推半就,進了屋。

一壺清香的茉莉花茶衝開,倒入透明玻璃杯裏。看著茶葉沉浮、白色霧氣在水麵盤旋,四爺開口問我:“怎麽不在北京上班,回來了?”我大致和他說了一下單位的情況,他表示理解。然後,天南海北地閑聊些東西。閑聊中,我有意無意地說到我總做在黑暗的山洞裏摸索的夢。我雖然沒有直接注視他,但是我明顯感覺到他的身體微微抖動了一下。這一細小的動作更加證實了我的判斷,趙四爺,是個知道一些事情的人。

果然,他沉默了好一會,突然開口問我:“你右後腰上,是不是有顆長圓形的胎記?”我一下子呆在原地,茫然不知所措。半晌,回過神來,認為我小時候沒準哪天光膀子外麵跑,被他看到,或者,聽我家人說起。並不值得奇怪。

他見我表情變化,料定我對他的話不以為然,於是轉身進入臥室裏。不久出來,手裏緊握著一件東西。等手掌伸開時,在掌心裏的,是一顆紅色、晶瑩圓潤的珠子,大小如算盤珠。珠子發出柔和、淡淡的紅光,像是在其周圍覆蓋了一層霧氣,非常漂亮。

見到這顆珠子,我頓時石化,張大了嘴,再也作聲不得。從實際來講,我並不知道這顆珠子為何物,但是強烈的熟悉感,透過我全身所有器官,直接進入心髒裏。沒有任何懷疑,這顆珠子與我,肯定有著非常緊密的聯係。我感覺它是我的,是我身體不可分割的一部分。無數淡淡的、琢磨不到,但明明存在的感覺在我心裏此起彼伏,好多事情似乎要想起來,但就是想不起來。

我的頭腦開始有些暈眩,意識也有些模糊了。四爺見此情景,合上手掌,收起了珠子。我眼前頓時失色,好一會,才緩過神來。

我驚懼地看著四爺,不知道為什麽會這樣。他眯著眼睛,一字字地說:“你可以相信我了吧?”他的話本來是很奇怪的,我相信什麽?他根本就什麽也沒說。但是我的反應並不是這樣,我條件反射般,重重點了點頭,表示相信四爺。他滿意地回到臥室,放好珠子,出來繼續說話。

喝下一口茶,他緩緩地說出一句話:“大難已經不遠了。”

我更是一呆,驚問:“什麽大難?”他並不理會我的問話,而是說他自己的:“你並不姓李!”他的每一句話,都像一個驚雷,炸在我耳邊,每次都驚得我不知所措。我已經沒有能力發問,隻是呆呆地看著他,看著他幾乎已經全白的頭發,布滿皺紋的臉,和一雙雖然不大,但閃著精光的眼睛。

他待我定下心神,開始向我講述了下麵的故事。

二十世紀三十年代初一個平平常常的秋夜,北京永定門附近一個極為普通的四合院裏,有四個人,圍坐在一間屋裏說話。他們聲音極小,每個人還不時側耳傾聽外麵的動靜。其中一個瘦瘦的,看上去文質彬彬的三十來歲男人說:“從所有文獻資料,包括野史傳說中,僅能找到這麽一點點東西。但是我相信,應該錯不了,大概就在這個位置。”說著話,他右手食指指向了鋪在他們四人中間小桌上的一幅地圖。地圖上密密麻麻的線條,讓人看不出來什麽。

其中一個四十來歲,長相凶惡的強壯男人說:“柳軍師,這個地方山高林密,野獸出沒,地勢十分凶險。如果不能準確找到位置,憑我們能帶的物資,在那裏堅持不了太久。而且,時刻都可能會有危險。”他相貌雖然凶惡,說話倒還柔和。

另一個三十來歲、眉目間很有風致的女人說:“老賈,信息的源頭是你,柳軍師也再三考證了。在那荒山老林裏,你讓他定出來一尺都不差,可能麽?他是軍師,又不是神仙。我們做這個的,什麽時候沒有過危險?說不定哪天把命扔在荒野中,這都是我們的宿命,怪不得誰。”

四個人中唯一一個沒有發言的,是個個子不高、瘦瘦的白麵書生樣子人。別人在發言的時候,他麵無表情,眼睛注視著地圖。三個人的話,似乎對他來說充耳不聞。

被叫做老賈的人,雖然不愛聽女人的話,但找不出來她話裏毛病,故恨恨地說:“方四,我就知道你總是向著軍師,我並沒有說他什麽,你何故向我發難?”被叫做方四的女人馬上不幹了,立目說:“我說的是理,誰向著軍師了?你覺得我哪句說得有錯?”老賈欲再說話,卻一時找不到言詞來反駁,一口氣憋在心裏,臉色有些發紅。白麵書生仍然對他們的爭吵視如不見,緊盯著地圖。柳軍師出來打圓場:“你倆別爭了,我們還沒到危險的時候,就鬧成這樣。假如在外麵,真正有了危險,我們每一個人都要舍出命來保護其他的人。像你們現在這樣,我們能做成什麽事呢?”

他的話入情入理,老賈和方四都不再反駁,沉寂下來。

三個人不說話了,卻時不時用眼睛瞟一下白麵書生。白麵書生不說話,他們三個也就幹坐著。顯然,這白麵書生是他們的頭。又過了良久,白麵書生終於把目光從地圖上移開,對老賈說道:“小四和小六在外麵放哨吧?天晚了,讓一個放哨,另一個去給咱們弄些吃的喝的,餓了。”

聽他這樣說話,另外三個人明白,他心裏已經有了定論。老賈點頭說:“是,老大。”轉身出去。

時間不長,一個二十來歲,精壯的小夥子手裏拿著些酒菜和饅頭回來,放在桌上。

四個人不言不語,取了吃喝起來。不一會,吃喝完畢,各自分開房間,上床休息。

在接下來的幾天裏,四個人若無其事地分開各自采購一些物品。如工兵鏟、照明燈、繩子等等。雖然每個人采購的東西並不引人注目,但是幾個人物品放在一起,立刻就讓人明白他們要進行一次遠距離探險。

第四天後,物品采購齊全,他們分成兩批,向著西南方向進發。老賈帶著小四小六在前麵,扮成收山貨的貨郎,軍師和方四扮成夫妻,老大扮成馬夫,雇了輛小馬車,拉著東西踏上了征程。

一行人曉行夜宿,一路向西南,進入大山裏。走了約摸一周,來到了黑鬆林鎮。在這裏稍事休整,一天後,帶齊吃喝用的物品,進入了深山。

當時進山的路遠遠不如現在,幾乎就等於沒有路,僅僅是一條細得比腳掌寬不了多少的小徑,左右被草木覆蓋,時常就找不到了。好在幾個人都是此中老手,仗著身強體壯,帶的物資充足,經驗豐富,而且老賈似是這附近人,比較熟悉情況,才得以艱難地往深山進發。

一路之上,也遇到諸如迷路、不知名的白光等等異象,但畢竟他們一生走南闖北,見多識廣,不像尋常人遇到事情那麽慌亂。

大概兩天以後,他們來到了比我們走得遠的地方:齊天峪山腳下。雖然叫山腳,但這山腳已經在其它山的山頂。這裏地勢很奇怪,四麵八方的山形均向這裏匯聚,越抬越高,最後,山頂都交織在這裏。許許多多的山頂匯聚後,卻在這片地方形成了一個不可思議的大平台。齊天峪,便是從這個巨大的平台上拔地而起。也就是說,它的起點便是其它山的終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