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張中醫家不遠時,一個孩童從我身邊走過。在他抬臉看我們的同時,我一下認出了他:忠兒!那天搶走我圖的孩子中一個。他一看是我,立刻做勢欲逃。可惜這次我沒有給他機會。在他抬腿前半秒鍾,我一把將他擒在手裏。他開始張嘴大叫,並賴在地上。

林緒見狀大驚,喊道:“你幹嘛呀?快放開他!”我顧不得跟她解釋,隻說了句:“你等我一小會。”,拎起忠兒來到了一個拐彎的牆角。他一直在撒潑,張嘴想咬我的手。我把他控製住,厲聲問:“那天幹嘛搶我東西?”

這孩子雖然小,但很是頑劣,拒不交待,一直大喊。我怕把林緒喊來,恨聲對忠兒說:“和你一塊的幾個已經都說了,我看你老實不老實。你再不承認,咱們去你家找你爸爸評評理去!”

忠兒雖然頑劣,可是非常怕他爸爸。他爸爸脾氣火爆,稍一生氣,就把忠兒打一頓。

忠兒見我這樣說,害了怕,不敢再撒野,小聲說:“有個人,我們不認識,他早就和我們說了,讓我們多在你家門口附近玩,如果看著你拿張舊皮子出來,不管幹什麽,都搶過來。他給了我們好多錢,說搶過來交給他,還給更多。我們就搶了。給他時候他說燒壞了,不值錢了,隨便給了我們一點就走了。”

我倒吸一口涼氣,真的是早就有人盯著我了。我又問忠兒:“那個人長什麽樣?你們認識嗎?”忠兒說:“我們都不認得。反正個子挺高,有三十多歲,男的。”我再問:“你們搶過去後怎麽找到他的?”忠兒答:“我們沒有找他。搶過來我們沒跑出多遠,他就在前麵等著呢。”

再問了一些問題,看忠兒也說不出來什麽了,於是放了他,說:“看你還算老實,就不和你爸爸說了。去玩吧。下次別搶人家東西了。”他如蒙大赦,極快地跑掉了。

轉回來時,林緒正在那生氣。她還是聽了我的話,沒有跟過來,這丫頭真不錯。

見我回來,她扭過臉去不理我。我陪著笑臉說:“沒什麽的,這孩子以前搶了我些東西跑了。我今天教育他,讓他以後別再做這種事。他也知道做錯了,向我保證下次不了。”

她說:“你的反應也太大了吧?好像搶了你的金山一樣。萬一嚇著孩子怎麽辦?哼!”我哈哈一笑說:“你呀,把我們這裏當成北京了。我們這的孩子可沒這麽嬌氣。別說嚇著他了,就算嚇著你也嚇不著他。”林緒不信,認為我胡說。我說:“像他們這麽大的孩子,我敢保證,爬山、遊泳、爬樹等等等等,肯定比你強。”看她滿臉不信的樣子,我又說:“我拿我自己親身經曆來和你說算了。在我十歲的時候,有一次過年,年三十啊,吃過晚飯,大家都在家裏歡慶,我們一幫小孩子在外麵玩。我們想出來一個玩法,你猜猜是啥?”

林緒畢竟年輕,出於好奇心,她一連猜了幾個新奇的遊戲,我說全不對。她猜不著了,問我到底是啥。我說:“捉迷藏。”一句話出口,氣得她揚手要打我,恨恨說:“你耍我是不?”我趕忙說:“不是耍你,真的就是捉迷藏。但是,我們選的位置你肯定猜不出來。”

果然,她好奇心重,非要逼著我說出捉迷藏的地方。我隻告訴她三個字,她差點摔倒在地上。我說的是:“亂葬崗。”

她抬手又要打,我趕忙說:“我說的是真的。那一年,我們十幾個孩子在大年三十晚上約好捉迷藏。有人提議,到一處亂葬崗玩。其中有害怕的,可是在十幾個人麵前,都不好意思表現出來,結果全員通過。然後我們來到鎮北邊一大片田地裏。這裏,曆來是每個姓氏中無人認領的,或者客死異鄉、不讓歸家的人埋葬之處。這裏的墳墓時間久了,重疊在一起,誰也認不清是誰家的,地裏經常出現人的白骨。如果是在夏秋季節,莊稼長得高時,就算在大白天,也極少有人敢來這裏的。”

林緒看上去有些害怕,眼光開始閃爍。但是,拚著和我比試的心理不說出來,任憑我說下去。

我接著說:“從第一波開始,我們選出來一批人,共有三個,去躲起來,我們尋找他們。如果找到了,就算他們輸。我屬於尋找的一方。遊戲開始後,在很短時間內,我們找到了其中兩個。畢竟在這種地方,就算是大人,在白天,也是膽顫的,何況我們小孩子,而且在半夜。那兩個躲得非常近,我估計是希望我們捉住他們,大家在一起,不害怕。然而另一個無論如何,怎麽找也是找不到了。最後,我們全部放開喉嚨喊:“出來吧,我們認輸了!”

說到這裏,林緒顫顫接口說:“出事了,是吧?”我沒有接她話,接著往下說:“一直喊到淩晨兩點,也不見那個孩子蹤跡。我們全害了怕,都跑回了家,誰也不敢跟大人說。轉天,那孩子父母找尋到了我們。已經有孩子和他們說了那天晚上的情況。他家帶了好多人,去我們遊戲的地方找。最後,在一處開了一個小洞的墳墓坑裏,發現了那個孩子。他已經死了,全身沒有任何傷痕。我們去看時,他臉上帶著讓人心驚膽寒的微笑。不知道他在臨死前發現了什麽。而他的身邊躺的,正是兩副白白的骨骼。”

我剛說到此,林緒已經滿臉蒼白,說不出話。顯然是嚇呆了。我不由一笑說:“怎麽樣?還小看我們這裏的孩子不?”

她終於回過神來,衝上來捏住我胳膊上一塊肉說:“你故意的是不是?是不是?想嚇死我!”她雖然害怕,但是從臉色來看,原來的憔悴已經沒有了,繼爾是紅潤的臉色。由於害怕,還輕微喘息。正在這時,街上走過來三五行人。待我辨認時,已經和我說話:“小峰,和朋友玩哪?”原來是我幾個遠房的嫂子,看林緒和我在一起,故意耍壞,這樣說話。

我和林緒立刻臉紅得像極了關公,她連忙鬆開手,躲在了一旁。

待得那幾個嫂子過去後,我裝作委屈地說:“隻有這麽一個讓你動心的故事,你還這麽對我?”她終於鬆了口氣說:“早就知道你這家夥壞,專門編些讓人害怕的故事來騙我。根本就不該信你。”我如蒙大赦,有逃離虎口般重生的感覺。其實林緒並不知道,我說的故事是真實的,真真正正,就發生在我的身邊。

張中醫家到了,我們進去拿出藥方取了藥往回走。

路上我問林緒:“你們會在這裏呆到什麽時候啊?”她好久沒有說話,隻是低著頭走路。我感覺到,在她心裏,有著難言之隱。其實我也不想問這個問題,我隱隱地害怕某種答複。我不知道自己怎麽了。好像有些地方很不對,可是好多東西並不能簡單用對與不對來衡量。人,真是個奇妙、複雜的動物。

到了路拐彎,一個方向回招待所,另一個方向去河邊。我們倆不約而同,沒有任何商量,同時轉向了去向河邊的路。走出一段忽然發覺,相互轉頭看時,卻又極快轉了回去,走自己的路。

走在河堤上,水裏清草的味道直讓人心胸清淨。綠綠的水草在細細的水流衝激下,彎成了90度,柔柔地服從於水流,隨著水流輕輕搖擺。偶爾,幾寸長、擁有銀色肚皮的小魚在水草間歡快地穿插,恰似穿過柳簾的燕子。

在這裏,林緒終於完全恢複了活潑可愛的性格,在水灣處伸出雙手,靜靜地等待好久,然後突然插入水中,捧出一捧清水,中間或有一兩條小魚。這個時候,她便會興奮地叫喊我過去看。小小的魚兒,在她手心裏驚慌得不知所措,左右亂轉,終難逃脫。林緒目不轉睛地盯著小小魚兒,觀察它們的形態和一舉一動。待水快要幹時,她便把魚兒放回到水裏,嘴裏說讓魚兒快快回家,別到處亂跑,免得迷路。

我告訴林緒,這不起眼、綠綠的水草中,有許多美味呢。如水芹菜,長得很小,跟香菜差不多,但是香味濃鬱,比普通的芹菜香出許多,而且有一種清爽的水邊的氣息。如果用少許肉絲來炒,那絕對是不可多得的美味。在以前沒有人吃,而現在,想吃卻難找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