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起這事來,還有一件事我需要說明。在黑鬆林鎮裏,我還有一個童年時的好友,叫春兒。他們家早先是做過四類分子的,大概也就是富農、小資產階級之類吧。當時他爺爺被戴了紙糊的大尖帽子遊街,還在全鎮批鬥大會上批鬥。

我們小時一直在一起玩,偶爾聽他說起,他家是有寶貝的。**前,一個遊方的神棍病倒在路邊,被他家人救起,在家裏養了一段時間。念他家招待好,臨行又送了一些盤纏,就把他自己的一枝神棍送給了春兒家。他家視如珍寶,絕不輕示外人。就算在文革時候,破除四舊,他家先人別的東西不顧,先把神棍藏於了一處神不知鬼不覺的地方,躲過了紅衛兵的搜查。

文革過去後,他家人也沒有拿出來,說是怕小偷偷去。寶物嘛,自然不是隨便能拿出來的。家裏有吃有喝,沒病沒災,驚動那神物幹嘛?

春兒與我交好,實不瞞我,說他家確實有這根神棍。有次聽他爸爸和媽媽吵架時提起來,要分東西,決計把這神棍分了。後來戰火消彌,此事未再提及。春兒雖小,卻也鬼計得很,把這話牢牢記在心裏,不曾忘卻。

如今長大成人,做了營生,幼時的東西自然淡去了。唯獨我覺得好奇,不知道春兒家的神棍到底長什麽樣子。

向上攀時,偶爾遇到一處山峽不能阻隔的地勢,就能夠看到我們的鎮子-黑鬆林鎮,已經變得很小了。在它變小時,卻露出了一個形態:一隻四腳伸張的巨鱉。在巨鱉四周,以河道、石橋、公路組成了一個巨大的弓箭形狀,箭頭直指向齊天峪。

三個人都是氣喘噓噓,我提議坐下來休息一會。我們坐倒在花草叢中,任山間微涼的風輕輕拂過鬃發,蒸發了臉、脖子上的汗水,皮膚一陣清幽的涼爽,很是舒服。

鄧薇歎道:“如果能夠每天這樣爬一次山該有多好!空氣清新,風景怡人,心情舒暢,定能強身健體,延年益壽。”聽她這樣說,我就知道許小楓接下來必定有戲弄的話。但是這次鄧薇機靈得很,看許小楓嘴角剛一動,她便伸手捂住了許小楓的嘴,讓她唔唔著說不話來。許小楓用力把鄧薇的手拉開,生氣地說:“你幹嘛呀?”鄧薇說:“不讓你胡說八道。”許小楓說:“誰說我要胡說八道了?我隻不過是想說”她後麵的話還沒有出口,嘴又被鄧薇捂上了。我知道,一個特別喜歡說話的人,如果特別想說一句話,然而別人就是不讓他說出來,那種悶在心裏的滋味是極其難受的。果然,許小楓就像被勾在魚線上的魚兒一樣,身體拚命扭動,掙脫開鄧薇的手,轉身狠打了鄧薇一巴掌,嘴裏說:“你幹嘛不讓我說話?”

鄧薇吃痛,不再惹她,用手捂著被打的地方說:“不管你了,你喜歡說什麽就說什麽吧!哼!”許小楓得意地說:“我隻不過想說,你想每天爬山還不容易呀?呆在這裏別走了,爬一輩子山!”鄧薇扭過臉去不理她,裝作生氣。許小楓見鄧薇不理,湊過來和我說話。我知道她嘴皮厲害,也不敢輕易搭腔。許小楓覺得無趣,糾纏我說:“你幹嘛呀不理我?咱們倆還一個名字呢。你叫小峰,我也叫小楓。有緣,嘿嘿!”

對付許小楓,我除了像是落入日本鬼子手裏的員一樣,咬緊牙關,一言不發,打死也不說外,實在沒有更好的辦法了。我不明白,天地之間,怎麽造就了此等魔女,危害人間。

見我們都不理睬,許小楓露出一幅天下唯我,高處不勝寒的蕭瑟之意。

喝過些水,休息得也差不多了,我們繼續向前。

山坡上的草木越來越茂盛,空氣越來越清新。雖然每個人汗流浹背、氣喘噓噓,但是肺腹中濁氣外泄,清氣注入,卻是十分受用。

一些野生的杏、梨樹上結了青色的果實,掛在枝頭向人招搖。二女彎下樹枝,摘得幾枚青杏置於嘴裏吃下,卻被酸得雙眉緊皺,連聲呼喝。看她們的樣子,不由想起來我小時候,一幫小夥伴在這個季節到山裏玩,口袋裏摘得許多青杏,雖然被酸得搖頭晃腦,卻還是吃下去。有些弄出青杏裏麵白色、嫩嫩的核,用兩隻手指夾住,用力一擠,便有汁水飛出。我們常以此互相攻擊,童趣宛然。

鄧薇轉身問我:“要不要吃?好酸哪。”我搖頭表示不要。她問我道:“你怎麽不愛說話呀?是不是不喜歡陪我們來?”我的心事被她看穿,卻不好意思承認了,搖頭說:“不是啊,偶爾想些事情。”她一笑說:“好啦,別一幅苦大仇深的樣子了,小楓再怎麽能鬧,也是人民內部的矛盾,不要上升為敵我哦。”

她這樣一說,我也覺得不應該此種態度對待她們,於是開始和她們說笑。在平和的氣氛中,路也走得快了起來。十點半左右,我們攀上了此次行程的最高峰。

這裏風輕雲淡,視野廣闊,幾乎與我帶林緒他們第二次攀登的地方高度相若。隻是一在河東,一在河西,兩峰遙遙相對。

我提醒二女小心,因為峰頂另一麵就是萬丈懸崖。

我們小心地從峰頂向前麵看,山形是魚背形狀,與峰頂相連處,有一段緩坡,也就幾十米。而幾十米前麵,是一些胳膊粗、密集叢生的樹木。樹木擋住了前麵的視線,看不甚清楚。我帶他們小心翼翼地來到一處未生樹木的崖邊,頓時,一幅震憾的圖畫展現在我們眼前。

刀削般直立的懸崖,高度不可估量,數隻鳥兒在接近崖頂的地方翻飛,一縷淡淡的雲霧像是繞在村子上麵的炊煙,纏在崖下。流經我們鎮子旁邊的河,不知道拐了幾許彎路,流到這裏來了,依著崖下的山勢,像一條細細的玉線,把大山從根部圈了起來。

在河的另一邊,沿著河道,稀稀拉拉幾個村子,從崖頂看去,小小的,剛剛能看清房舍。沿著河道向遠處看去,這條細細的線逐漸隱入了蒼茫之中。而蒼茫盡處,還是蒼茫。無窮無盡的山峰,一層層,一片片,布滿了整個視野。

我們所在的山峰形成的巨大懸崖,是個半環形狀。右麵伸出老遠,左麵也伸出老遠。我們幾乎在這個巨形半環的頂部,因此能夠看到左右側懸崖。

這道巨崖長有十幾裏地,無論怎麽看,都是氣象萬千。

二女已經完全被眼前的景象驚呆了,她們驚異於大自然的鬼斧神工。這等氣勢的巨崖,實在是與華山等等危崖又有著截然不同的特點。記得中央十套電視節目中有一期叫作《巨崖出太行》,那崖幾乎與我們所在處相同。

二女多虧沒有恐高症,在如此危崖上,隻是震驚了心神,卻無任何不適感。鄧薇說:“看那鳥兒多好,自由自在地在崖上飛翔,根本無懼懸崖的奇險。我們要是也能這樣在崖間飛翔多好啊!”我說:“如果從這裏跳下去,會在天空中飛翔好久呢。人會在那一刻變成鳥兒。”許小楓說:“幹脆,我們三個從這裏跳下去算了,變成三隻鳥,在天空中飛翔。”我和鄧薇一塊說:“你先跳!”許小楓一下竄到我們身後說:“想得倒美,本大小姐還沒活夠呢。讓我跳,100年之後吧!”

嘻嘻哈哈間,三個人回到了峰這邊,坐在草裏,看天閑聊。我和她們二人說:“這巨崖上有種飛鼠,腿之間有翼,可以在空中滑翔。它們的巢就築在半崖上。而其一種分泌物是非常稀缺的名貴中藥,可以治一些極難治痊愈的疾病。以前,我小時候,有極個別膽大的人用長繩自崖頂係下來,在半崖上采藥,不少人因此丟了性命。”

二女聽得臉色有些發白,她們不敢想像,如此的危崖上,居然有人敢涉足。

天空中盤旋著幾隻蒼鷹,一直在我們頭頂轉圈子,可能是把我們當成了肥大的野兔,想下來啄食,卻又覺得這野兔體型未免太大了點,不敢輕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