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二章 投靠

徐錄文從徐府側門進去,不到半個時辰又晃**著身子出了門,快速地隱沒在巷子拐角處。沒多久,徐家側門吱呀一聲又開了,徐成林站在門口瞄了眼徐錄文的背影,扭頭對管家低聲交代了兩句,連小廝都沒帶,背著手慢吞吞地往西寧王府去了。

西寧王正同兩個兒子一道商量著三月份北燕使臣正式出使來簽訂盟書的事情,聽了盧安的稟報,西寧王胡子一抖,眼裏冒著精光,嘿嘿笑了起來,朝兩個兒子擺手道:“今兒先這麽遭,老子去見見徐成林那老滑頭。”

盧俊昭扯了扯嘴角,同盧俊卿對視一眼,兩人一道出了門。

徐成林難得地穿得齊整了些,朝西寧王長揖著行了禮,語氣親熱地問了好,慢慢扯著閑話,卻就是不說來意。

西寧王撚著胡子笑得眯起了眼睛,極有耐性地聽徐成林從三十年前說到三十年後,又從三十年後扯到家長裏短,感歎這幾年心酸悲苦,一路胡凱亂談,越說越得勁兒。

西寧王站得腰酸腿痛,瞪了徐成林一眼,心裏冷哼著,轉身就從院子裏拉了一把椅子過來,翹著腿十分悠閑愜意地坐下了。

徐成林的聲音一滯,站在西寧王跟前,餘光瞄了眼空****的院子,有些尷尬地咳了一聲。

西寧王往後仰倒靠在椅子上,舒服得歎了口氣,抬了抬眼皮,朝徐成林笑道:“你繼續。徐老弟今兒這話說得還真對本王的脾胃。你慢慢說,本王聽著。”

徐成林聽西寧王一口一個本王,有些無力地歎了口氣,臉上尷尬地陪著笑意,忙轉了話頭嘿嘿笑道;“看我,見了王爺高興,一不注意就說多了,正事兒都還沒提呢。”徐成林頓了頓。見西寧王雖仍舊閑散地翹著腿,目光卻看了過來,這才慢吞吞地繼續道,“不瞞王爺說,下官,在下,最近日思夜想,輾轉難側。想我徐家先前也是北方大族。如今卻人丁凋零,家族式微。在下腆為徐家族長卻才疏學淺,碌碌無為,百年之後也無顏麵對徐家先祖。”

徐成林言辭懇切,語氣悲戚,抬著袖子抹了抹根本沒半滴眼淚的臉,抽了抽鼻子,瞄著西寧王的臉色繼續哀歎道:“下官思來想去,愁得睡不著。徐家也是北邊發家。在那邊好歹還有幾個產業。下官腆為一族之長,不堪重任,愧對先祖!實在是汗顏。隻是現如今,下官不能連祖宗的基業都丟了。如此,也隻能回去向徐家先祖請罪,在北邊守著徐家先祖留下的基業終老,教導教導徐家子孫。”

西寧王翹著二郎腿,極有興致地看著徐成林裝模作樣地抹臉,聽到最後一句時,才挑了挑眉。慢慢坐直了身子。眼裏帶著探究看向徐成林,冷哼了一聲,卻十分客氣地說道:“徐老弟這話倒是說過一遍了,不必再提。你一心為徐家謀劃,大半輩子殫精竭慮,也對得起徐家祖宗了。如今徐成山又中了狀元,也算是圓了你們徐家先祖的願。”

徐成林眼眶縮了縮。心裏一提,隨即彎腰陪笑道:“三弟性子直,又不懂迂回,倒不大適合為官。倒是二弟……”

西寧王瞪了徐成林一眼,拍著椅子扶手冷笑著打斷了徐成林的話:“二弟?徐成河早不在了,你哪兒來的二弟?”

徐成林被噎得說不出話來,心裏無奈,隻得撇了撇嘴。嘿嘿笑道:“那個,二爺手底下的軍師不也姓徐?那尋城守將徐錄風也姓徐。說起來,也是一家人。下官還要多謝王爺的眷顧。王爺對徐家恩重如山,下官感激不敬。”說到後頭時,徐成林長長地一揖彎腰到底,語氣也坦然了些,“下官願帶著徐家老小回北邊,也算是為了徐家子孫積點後福。”

西寧王斂了笑意,盯著徐成林看了半晌,慢慢站起身來,圍著徐成林轉了半圈。突然一手重重地拍在徐成林背上,哈哈笑了起來:“你這老滑頭!老子也老了,日後北邊都是後輩子孫的事兒。北邊徐家還有幾個小子,都是好樣的,你好好培養著吧,日後徐家也是靠他們了。”

徐成林嘿嘿笑了兩聲,連道“正是如此”。

送走了徐成林,西寧王眼裏跳動的興奮漸漸歇了下來,摸著胡子凝神思索了一陣,這才出了書房的院子,慢慢往盧俊昭的小院子踱去。

二月中旬,徐成林往朝廷遞了告老還鄉的折子,言辭悲戚,一字一句都是自責悔恨,深感自己有愧祖宗先人,表明想回家侍奉祖宗,教導子孫,以此終老。

成明帝將折子壓了下來。徐成林接著又連連上了幾道折子,一道比一道說得悲戚。

承乾殿內,成明帝麵色發寒地掃了眼桌上壘起來的折子,冷笑地用手指撥了撥。“告老還鄉?朕剛用了徐成山和徐錄風,徐成林就要告老還鄉?”聲音裏透著股隱隱的冷冽,說著一拂袖子,桌上的折子七零八落地散了一地。

“想回北邊?他盧家,盧漢廣有什麽……”成明帝眼裏透著恨意,胸口起伏著顯然氣得不輕,可話說到一半,卻急急地咳了出來,直咳得身子抽搐喘不過氣來。

蘇文忙小心翼翼地上前替成明帝順著氣,又換了熱茶上來。

成明帝慢慢順過了氣,臉色卻極其難看,十分不耐地伸手拂開了蘇文。

蘇文手腳發寒地站在成明帝身後,瞄了眼盛怒中的成明帝,膽戰心驚地跪在地上將折子撿了起來。

隔天,成明帝準了徐成林的奏折。

徐成林感激涕零,當場趴在地上,極無形象地哭了起來,邊哭便朝成明帝磕頭謝恩。

滿朝堂的大臣目瞪口呆地看著徐成林哭得一片邋遢,隨後年紀大點的都跟著唏噓起來。三十年前,徐成林意氣風發,少年有成,趕著上去巴結的人能排一條長安街,如今卻潦倒至此,老了老了,也隻願回歸故土終老,也是可悲可歎。

徐成林走得很幹脆,徐家在京城除了個破舊院子也就三五個仆人,兩輛馬車一裝,徐家連人帶家當一起拉走了。

走的時候倒有幾個老大人來送行,其中最顯眼的莫過於王成仁。

王成仁目光複雜地看著老得不成樣子的徐成林,默了良久,才上前拱手歎道:“徐兄一路慢走。若是有什麽事,不妨托人送個信過來,小弟雖不才,也願盡幾分薄力。”

徐成林歪著頭,眼珠子突出,似乎有些不可置信地看了眼王成仁。

王成仁尷尬地咳了一聲,“徐兄一路順風。”

若不是王老太傅交代,今天這趟王成仁也沒打算跑。徐家式微,前頭徐成山雖中了狀元,可徐成山性子直,若要成氣候,隻怕得再過個二十年。不過徐家在北邊是大族,那個尋城守將徐錄風就是徐家旁支的子弟。聖上似乎有意要啟用徐家。徐成林卻在這當頭告老還鄉,這於徐家而言有害無利,王成仁無論如何想不通。

隻是王老太傅一臉嚴肅地交代了,王成仁也隻得遵了老父的意思走一趟。

同徐成林告了辭,王成仁揣著一肚子疑惑回了府,直接往王老太傅的書房去了。

“徐成林走了?”王老太傅正在臨字,看兒子進了屋,慢悠悠地寫完了最後一筆,放下毛筆,擦了擦手,這才問了一句。

“走了。”王成仁想起徐家那兩輛寒酸破舊的馬車,忍不住歎了口氣,感慨道,“徐家連著徐成林才不過五個人,那麽大一個院子,家當還沒裝滿一車……不過才二三十年,徐家竟然敗落至此。”

“徐家的家當要運走,能給外人看見?”王老太傅冷笑一聲,伸手揮退了屋子裏伺候的中年管事,自己倒了杯茶,躺在搖椅上慢慢晃著,聲音清冷中帶了些自嘲。“徐成林裝了一輩子,這回倒走得幹脆徹底。他是徐家長子,徐家傾族之力培養起來的當家人,你以為他這麽些年什麽都沒做?怪隻怪造化弄人。聖上早年容不下人,盧家如此,徐家也如此。如今用徐家,那是沒人可用了!可你看看,聖上的幾位皇子,哪個堪當重任?前幾天幾個皇子還縱容手底下的人互相攀咬,傳到朝廷上,連聖上費力壓下的馮家屯糧一事都扯出來了!哼,徐成林看得明白,舍得也幹脆!我王家日後的當家族長要是能有徐成林這份魄力,我就是死也瞑目了!”

王成仁訕訕地替王老太傅倒了杯茶,心裏卻有些不以為然。北邊是盧家的治地,物資又少,不比南邊。徐成林回了北邊,徐家還能成什麽氣候?若真能成氣候,徐家先祖當年也不會往南邊走!

王老太傅將王成仁眼裏的不以為然收進眼裏,有些無力地閉上了眼睛。王家百年傳承,如今卻少了個有魄力目光長遠的掌舵人。五郎年紀太輕了,閱曆太少,他要是一閉眼,沒個十年八年,五郎根本掌控不了王家。他得給孫子挑個臂膀,林家那丫頭……可惜了。

王老太傅心裏一陣無奈悶氣,便宜了盧漢廣那老狐狸!徐成林這回辭官,肯定跟盧家脫不了幹係……盧家在北邊可是土皇帝!聖上當年對盧家忌憚太過,盧漢廣嘴上不說,那性子卻是個睚眥必報的,若不是盧家人丁不豐,隻怕早幾年就反了。

如今,隻怕盧家也有打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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