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九章 道士與和尚(中)

李中譚直直地瞪了回去,朝西寧王鄙夷地冷哼一聲,甩著破布一般的袖子晃悠悠地往院裏走。

西寧王深吸一口氣,麵色不善地跟了上去。

林晚好笑地看著李中譚和西寧王的模樣,朝盧俊昭問道:“這師父,還真是個道長?”

“嗯,”盧俊昭眼裏聚滿笑意,點著林晚的鼻尖解釋道,“我小時候聽他說過,好像是年輕的時候確實到道觀裏受了戒,後來不知怎麽的離了道觀。你別看他不著調,可功夫好,又極善用毒,朱四也是他教的。”

林晚詫異又佩服地眨了眨眼睛,這位道長倒是真有本事。

“那師父這見麵禮……我讓秋梓好好收著?”林晚遲疑著看著手裏毫不起眼的玉片,皺起了眉頭。

“收著吧。”盧俊昭笑著握了林晚的手,拿過玉片對著燭光細細看了一遍,柔聲解釋道,“這東西我也隻見過幾回,師父都是當寶貝的,別人碰也碰不得。他既然給了你,就是真喜歡你的。”

林晚笑著點了點頭。“咱們先回去換身衣服,再給師父接風?”

盧俊昭聞言笑起來,讚同地嗯了一聲。

兩人並肩而走,匆匆回了聽風院。林晚先跟魏嬤嬤去了趟衛王妃處,說了要給李中譚接風一事,衛王妃忙笑著應了。

“我正要同你說呢。昭哥兒師父脾氣古怪,可人好。昭哥兒兩歲多就跟著他練武,後頭又被帶到了南邊去。李道長能算得上昭哥兒半個爹了。一會兒你們倆好好跟道長說說話。我讓廚房備好了酒菜。你父親和道長還在吵架沒?”

林晚愣了一瞬,隨即眨著眼睛笑道:“才剛在門口見了師父和父親,看模樣,兩人倒是剛爭論完。師父嫌咱們王府沒禮數。媳婦琢磨著正要去賠罪呢!”

衛王妃拍著手笑不可支。“道長的性子就這樣,那倒是他說的話。——走,咱們一道過去吧。”說著拉了林晚,婆媳兩個說說笑笑的往正院大廳裏去。

正廳裏,李中譚毫不客氣地坐在正門的右手方,搖頭晃腦好不愜意地端著茶碗細細地抿了一口茶,然後舒服地歎著氣,點著頭吝惜地讚道:“尚可入口。”

西寧王別開臉極其不屑地哼了一聲。

盧俊昭先到了正廳,見西寧王同李中譚彼此橫眉冷對互相嗤鼻,挑了挑眉。徑自進屋跟李中譚長揖行了禮。卻不待李中譚反應便直起身子。自己落了座。

李中譚瞪起眼睛惱怒地一巴掌拍向盧俊昭:“翅膀硬了你?跟老道越來越沒規矩了!”

“聽小杌子說,師父醉酒錯過了我的婚期?”盧俊昭冷眼看著李中譚,擰了擰眉。卻是先問了一句。

李中譚一腔怒氣被堵了回去,有些心虛地別開了目光,咳道:“誰說的?老道這幾日可沒喝酒!怪隻怪你老子派的人去得太晚,白白讓老道錯過了婚期。”

“這能怪老子?”西寧王聞言立馬跳了起來,指著李中譚的鼻子咬牙切齒道,“你個老醉鬼!”

“什麽老醉鬼?”李中譚眼珠子一瞪,翹著二郎腿朝西寧王撇了撇嘴,“論年紀,老道當得你的老子了;論資曆,老道出來走江湖的時候你還在穿褲衩。論……”

“論什麽論?你閉嘴!”西寧王老臉漲得通紅,瞪著那一張瘦骨嶙峋卻看著跟自己差不多年紀的老臉,磨著牙吼了回去,“你不就比老子白長了二十年。”

“唉唉唉……”李中譚直起了身子,一邊慢條斯理地搖著頭一邊點著西寧王“教訓”了起來,“你這話可就不對了,我這年紀可沒白長,至少老道經的事比你多,看得比你遠,本事嘛,也比你好了不止一點半點……”

西寧王氣恨地跺了跺腳,哼了一聲,又哼了一聲,卻無話可反駁,誰讓這老道士年紀比他大?七十好幾的人了,偏偏還能臉紅脖子粗地跟人對吼,動起手來也是半點不讓。

不多時,世子盧俊卿也過來了,笑著跟李中譚見了禮。李中譚正了臉色,蹙著眉打量了盧俊卿片刻,摸著胡子沉吟一陣,點頭道:“你這身子再調養一陣也算大好了,隻是根基終究有傷。”

“小子明白,多謝道長。”

盧俊卿性子溫和,卻極涉獵極廣,同李中譚說了一陣道法,倒說得起勁兒,顯然之前在南邊的時候兩人談論了不少。

西寧王和盧俊昭冷著臉,父子兩個都是繃直了身子坐在椅子上,偶爾瞥過李中譚和盧俊卿,兩人視線無意中對視一眼,俱都撇過頭哼著氣。

沒一會兒,衛王妃帶著溫氏和林晚進了屋,緊跟著丫頭嬤嬤們陸續提了食盒進來。

“我還沒喝我徒弟媳婦兒的茶呢!”衛王妃正要安排眾人入座,李中譚跳起來指著林晚,不客氣地朝西寧王瞪了一眼。

林晚好笑地同盧俊昭對視一眼,又看了看衛王妃和西寧王的臉色,在衛王妃讚同的目光中忙上前扶了李中譚,笑著勸道:“都是我的不是。早該給師父敬杯茶的,師父您先坐。”

李中譚滿意地嗯了一聲,昂著脖子朝西寧王挑了挑眉,得意地一甩袖子坐了下來。

林晚從婆子手裏接過茶碗,恭敬地跪在李中譚跟前,笑著奉上了茶:“林氏阿晚給師父敬茶。”

李中譚笑眯眯地接過抿了一口,這才大大咧咧地往桌子跟前落了座。

溫氏看著林晚,眼裏劃過一絲嘲諷,臉上笑容溫和,忙張羅著替眾人添酒送菜。

“你們也坐吧。”衛王妃笑著拉了溫氏和林晚指了指身旁的兩個空位。

“這是母親疼我們。”溫氏笑得溫婉,卻又打趣一般推遲了一句,“不過母親放心,媳婦兩個這點時辰的餓還是挨得的。”

李中譚不耐煩地看著溫氏揮了揮手,指著林晚道:“昭哥兒媳婦,你坐過來!”說著又指了指溫氏,“卿哥兒媳婦兒你也坐。吃個飯也別別扭扭地站著,就你們規矩多!”

說完卻是極其不屑地瞪了西寧王一眼。

西寧王撇了撇嘴,索性裝作沒看見。

林晚幹脆地應了,也不惱,大大方方地將手上筷子遞給身旁的邢嬤嬤,笑著說了聲“勞煩嬤嬤”,便到盧俊昭身邊坐了,順手拎起酒壺給李中譚斟了大半杯酒,又替西寧王也斟了半杯。

“師父嚐嚐,這是咱們府裏自己釀的米酒,聽說還是父親珍藏了好幾年的。”

李中譚挑了挑眉,瞥了眼有些別扭的西寧王,咳了一聲,目光裏帶著些滿意,臉上的表情明晃晃地寫著:這還差不多。

半杯酒下肚,李中譚滿意地砸了砸嘴巴,朝西寧王舉了舉空杯子,算是言和了。

西寧王哼了一聲,卻還是舉起杯子喝了。

“行了,都用飯吧。”

李中譚一邊品著酒一邊饒有興致地同西寧王說著閑話,間或說到一路的見聞趣事。

林晚眼裏帶著幾分好奇和興奮,笑意盈盈地聽著李中譚的話,偶爾問兩句,卻是引得李中譚哈哈大笑,直言自個兒這徒弟媳婦兒取得好。

飯到中途,林晚見李中譚喝得差不多了,不動聲色地換了熱茶上來,李中譚微醺著端到跟前一喝,皺起眉不耐地看向林晚。

林晚忙笑著扯了扯李中譚的衣袖,眨著眼睛低聲笑道:“這酒是好,不過京城裏好酒不少,師父還是留些肚子,改明兒讓路昭去買些好酒,咱們回頭再喝。”

李中譚打著酒嗝滿意地點了點頭,果然不再要酒。

盧俊昭眼裏劃過一絲笑意,輕輕握了握林晚的手,兩人相視而笑。

衛王妃感慨地看著二兒子和兒媳婦,眼裏笑意溫和,心底感歎,這可真是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

溫氏替衛王妃布著菜,偶爾笑著瞥過林晚和李中譚,目光裏帶了些不屑和諷刺。

一席飯吃得也算是其樂融融,飯後林晚和盧俊昭一人一邊扶著微醺的李中譚去了客房,被李中譚一揮手不耐煩地趕出了門。

林晚忙讓盧俊昭找了院子裏的嬤嬤和小廝過來,細細吩咐了,這才去正院回了西寧王和衛王妃,說了第二天要去慈壽寺見寂悟的事,然後一路回了聽風院。

第二天一早,曹嬤嬤和邢嬤嬤看著婆子套好了馬車,林晚和盧俊昭穿戴整理好了,先去正院和客房轉了一圈,然後才一齊出了二門,登車往慈壽寺去了。

到了慈壽寺,了空笑容可掬地迎了出來,不等林晚開口便笑道:“兩位施主今兒來得可真巧,才剛有位故人道長進去,正同大師說著話。說是兩位也認得的,大師還交代了讓兩位過去。”

林晚詫異地笑了起來,抬頭看向盧俊昭。

盧俊昭眉頭微蹙,握著林晚的手,朝了空問道:“那位道長是姓李?”

了空了然地點了點頭,笑道:“正是,大師說讓兩位施主直接進去便是。”

林晚感歎驚訝地拉著盧俊昭,邊走邊奇道:“咱們出來前不是專門去了師父的屋子,師父還沒起,怎麽這會兒倒比咱們先到了?師父同老和尚,他倆認識?”

“師父腳程快。至於同寂悟……”盧俊昭皺起眉,有些無力地咳了一聲,“先前寂悟大師去過南邊,師父和大師也算認識,就是……見麵就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