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一百七十八章 變動(上)

不同於定安城的平靜,京城裏這兩天天氣突然陰沉了下來,整個朝堂都彌漫著一股讓人煩躁不安地躁動氣氛。

孫老爺子的告老折子遞上去有幾天了,朝廷眾人對於國子監祭酒和內閣的人選爭論不休。

成明帝麵色一天比一天陰鬱,幾位尚書和內閣的丞相極有默契地誰也沒先遞話。

京城裏的勳貴世家也集體保持了沉默。

崇安侯林致遠在這當頭突然生了疾病,連日缺了早朝。

誠意伯一個勁兒地感歎人老了,囉囉嗦嗦地念叨著兒子不成器,還想著求個恩典讓兒子去國子監讀兩年書,對這國子監祭酒一職倒是念叨著說了幾句話,至於內閣人員則閉口不談。

衛國公家兩位當家人在朝堂上一聲不吭,衛國公衛清明在成明帝發話前就直截了當地說了自家出生低微,對這朝堂政事不便胡亂多言,半點也沒準備參合這事。

溫國公本想進言獻策,見眾人都在打哈哈,瞄了眼大皇子,心裏咯噔一聲,又不著痕跡地縮了回去,這事兒急不得,得先看看。

敬安侯向來對政事不熱衷,這回也是安安靜靜地站在一旁,半個字也沒多說。

至於西寧王,索性操著手一臉事不關己地看著熱鬧,偶爾冷哼一聲,諷刺地笑笑,卻是沒吭聲。

成明帝冷眼聽著朝廷內眾位重臣彎彎繞繞的話,眼神冰冷中帶了幾分嘲諷。

顧長文瞄著成明帝的臉色和躍躍欲試的大皇子,心裏咯噔一聲,大跨一步上前回道:“聖上容稟,臣有些拙見。”

成明帝麵色冷冷地扯了扯嘴角,揮手示意顧長文說。

顧長文瞄了眼魏相波瀾不驚的臉色,朝成明帝恭敬地彎腰行了禮,這才不緊不慢地分析道:“孫大人告老辭官。國子監祭酒和內閣的位置都空了出來。先不說內閣,國子監乃大秦人才匯聚之地,是國之重地,臣以為,這國子監祭酒一職還是先定下來為好。至於人選……”

顧長文頓了頓,餘光掃過殿前的人。躬身繼續道:“臣提議翰林院徐大學士。徐大人飽讀詩書,才智卓絕。在教導後生上頭也極有心得。臣記得,去年的榜眼就是出自徐大人門下。”

徐弘晏被顧長文一席話說得目瞪口呆,無論如何也沒想到這火怎麽突然就燒到自己個頭上來了!

“聖上,這不妥——”徐弘晏漲紅了臉,急急地出聲打斷了顧長文的話,話音剛落,徐弘晏猛地瞥了眼另一邊同樣大聲喊著“臣附議”的溫國公,隨後醒過神來,朝成明帝躬身彎腰行了禮。直起身子吸了口氣,語氣堅決地強調道:“回聖上,臣以為,顧大人的提議不妥。臣學識淺薄,腆為翰林院大學士,十餘年卻隻教出一個學生。愧為人師表。正如顧大人所言,國子監乃人才匯聚之地,隻是顧大人如此提議令臣惶恐,臣確實自知無法勝任國子監祭酒一職,還請聖上明鑒。”

陳弘正陳弘升陳弘寬幾人聞言眼裏閃過一絲滿意的笑意,緊繃的身子鬆了下來。

陳弘道盯著陳弘晏筆直的背影,和幾個兄弟眼裏的鬆動。嘴角閃過一絲無力的苦笑,心裏長長地歎了一聲,陳家人這幾年過得太安穩了。

三弟是翰林院大學士,任國子監祭酒倒也不為過,且陳家有人接了國子監的職,就不必攙和內閣的是非。他讓幾個兄弟在祠堂對著祖宗的牌位站了半個時辰,竟是一點用都沒有!那一間祠堂都是祖宗的牌位!那是陳家百年的基業,他們要拿陳家的基業去博前程……簡直是利欲熏心!

顧長文看了一臉坦然的陳弘晏一眼,笑道:“徐大人不必如此,聖上自有明斷。”說著朝成明帝長揖著行了禮,這才倒退著站回了原位,餘光瞥見成明帝眼裏一閃而過的惱怒,顧長文在心裏冷笑了一聲,目光自然而然地掃過袁家兩位大人。聖上中意袁叢山入內閣,顧家是聖上的臣子,自然要順著聖上的心意說話,至於袁叢山能不能入了內閣,那就是另一回事了……顧長文和顧長洲對視一眼,眼裏的冷意彌漫,嘴角輕勾,抬頭時卻又是一副雲淡風輕的表情。

“徐卿不必妄自菲薄。”成明帝的聲音在大殿中傳了開來,清清冷冷的,讓人聽出了一身寒氣。“徐卿致仕多年,一心向學,性情耿直,十幾年不移品節,朕深感欣慰。”

“臣汗顏。”陳弘晏麵色僵硬,聲音裏帶了些急切回道,“於學問一途,臣實在差他人多矣。”陳弘晏頓了頓,心裏有些惱火,想跳腳指著顧長文罵卻偏偏是在大殿上隻得忍著。國子監那塊他才不去!門生遍布還不如教出一個人中龍鳳!

可聖上這話明顯有些意動,陳弘晏心裏一淩,急切中瞄過在一旁站著的袁叢啟兄弟,眼前一亮,忙拱手笑著建議道:“臣以為,國子監司業袁大人比臣更合適國子監祭酒一職。”

此話一出,朝上眾人臉色都微微變了變,成明帝冷眼看著陳弘晏,眼色一點一點沉了下去。陳弘晏後知後覺地住了口,訕訕地站大殿上,心裏一陣煩躁氣悶。

溫國公尷尬地站在陳弘晏身後,退也不是進也不是,隻瞪著陳弘晏的後腦勺生悶氣,這書呆子強脾氣!就不知道看人臉色!

溫國公氣悶中心裏又盤算了開來,看這情形,聖上似乎中意袁叢山。若是他能在朝堂上提一提,這也是順水人情。隻是袁叢山是魏相門生,魏賢妃是大皇子養母,魏家做大對大皇子而言也有益處。畢竟魏賢妃無子,大皇子一直養在魏賢妃處,對魏家而言自然是大皇子登了基最好,這事兒……溫國公煩躁地瞪了陳弘晏的後腦勺一眼,餘光瞄著麵無表情地站著的顧長文,心裏一時踟躕起來。顧家已經有一個內閣成員了,顧家是大皇子的母族,同魏家的關係實在是有些微妙……隻是顧家肯定也是指著大皇子的。今兒顧長文這話,也是順著聖上的心意說的?

溫國公精神一震,剛才的煩躁一掃而過,轉而一步上前,站到陳弘晏前頭,環視了殿內眾人一圈,朝成明帝彎腰笑道:“老臣鬥膽,臣以為國子監祭酒一職陳大人擔任最適合不過。”

說著又回頭朝陳弘晏客氣地笑道:“陳大人何苦推遲?”不等陳弘晏反駁,溫國公笑著繼續道,“陳家百年世家,陳相曆經三朝,為大秦鞠躬盡瘁。國子監是後生聚集、培養大秦未來的棟梁之地,此任雖重,陳大人卻是擔得的。你這樣推遲,置一生兢兢業業為大秦鞠躬盡瘁的陳相於何地?”

顧家幾位大人眼裏掠過一絲愕然,隨即看著溫國公的臉色也沉了下來。

魏相臉上動都沒動一分,仍舊氣定神閑地站著。

陳家眾人倒吸了一口涼氣,陳弘晏惱怒地瞪著溫國公,急得臉紅脖子粗,這回卻是沒壓住脾氣,對著溫國公冷哼一聲,果斷而堅決地朝成明帝道:“臣愚鈍,不及祖父萬分之一。人貴有自知之明,臣深知無法勝任國子監祭酒一職,若是勉力而為,更為不妥。溫國公如此逼迫,臣隻能請辭!”

溫國公瞪大了眼睛一臉莫名地盯著陳弘晏,手指著陳弘晏顫抖道:“你……不知好歹!”陳弘晏毫不退讓,梗著脖子瞪了回去。兩人在大殿上大眼瞪小眼,殿中眾人一言不發地看著兩人,又看了看成明帝,十分默契地沒出聲,殿內一時寂靜起來。

成明帝麵色鐵青地看著下方大眼瞪小眼的兩人,額上青筋冒出,從龍椅上站起來,聲音裏帶了十分的怒氣。

“退朝!”

眾人心裏都顫了顫,沉默著退出了大殿。

陳弘正幾人麵無表情地從溫國公身邊走過,陳弘晏一臉怒氣哼哼地朝溫國公甩了甩袖子,扭頭就走。

溫國公氣得跳腳,吹著胡子指著陳弘晏的背影怒罵起來:“不識好人心!哼!跟老子瞪眼,你還嫩了點……”溫國公被眾人拉著勸著一路拖出了宮門,上了馬車還不忘咬牙切齒地罵了幾句,等馬車慢慢駛出了一段距離,這才冷靜下來回想朝堂的事。

腦子裏閃過西寧王一副事不關己的做派,溫國公眉頭皺了起來,心裏惱怒,袖子一掃,將麵前的茶杯茶具都掃落了下來,滾了一車廂。

他讓人去找女兒,可回來的人卻說世子妃有事出不得門,隻讓人帶了話回來,讓他不要參合內閣的事!哼!那是他溫家的女兒,她能這麽跟長輩說話?還不是盧漢廣那老狐狸作祟!這老狐狸自己手握兵權地位超然,卻是自私到極處!對親家半點也不肯相幫!這還是親家?

溫國公憤憤地一腳踢在車想內壁上。那個女婿也是,太過窩囊!他還是西寧王府的世子!他看盧俊卿那世子位怎麽保得住!

盧二在北邊經營了這麽幾年,他就不想拿爵位?哼!西寧王這心太偏,總有後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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