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二章 遷怒

盧俊昭一臉陰寒,上了馬直奔軍營。

周川幾個在後頭吹著雪風,眼睛都不敢眨一下,一路跟著奔了過去,好容易撫著胸口下了馬,卻見徐錄文裹著件新棉襖從大帳裏出來,頭上戴著個極厚實的羊毛帽子,整張臉遮得隻露出雙眼睛。眼珠子一動,滿眼都是得意又算計的笑意。

“將軍來了!老朽正想跟將軍請示呢。軍營裏這些個小子的冬衣和過冬的糧草也該發下來了。可朝廷那頭還沒動靜,這養兵也不是這麽養的。將軍看,要不要給朝廷遞個折子?或者讓人在朝上提一提?”

徐錄文跟在盧俊昭屁股後頭,兩隻眼睛眯起來,眉頭挑了挑,笑得十分礙眼。

盧俊昭在大帳門前頓住腳步,回頭冷冷地掃了眼徐錄文,麵色陰沉得比下雪的天還要暗幾分。

“冬衣和糧草?”

徐錄文眼珠子轉到半途,猛地滯了滯,隨後縮了縮脖子,腳下一轉,動作卻微不可見地往後挪了一步,微微移開視線避開了盧俊昭陰冷的目光,眼珠子重又動了起來,臉上嘿嘿笑著,卻仿佛沒察覺到盧俊昭眼裏的未散的怒氣一般,繼續念叨了起來,隻聲音比方才緩了幾分,低了幾分。

“都是保家衛國的兒郎,朝廷理應出銀子。去年冬日的補給朝廷都拖了小半年,也是因為動了兵,尚且說得過去。可今年再這麽著,那也說不過了……”

“擬個折子。”盧俊昭沉聲打斷了徐錄文的念叨,聲音平板,聽不出喜怒來,徐錄文忙抬著手哈哈笑了兩聲。應了,隨後又飛快地跟盧俊昭拱手笑道,“那老朽這就去斟酌斟酌,將軍事忙,老朽就不多打擾了。”說著竟似野兔子一般,飛快地跑了開去。

盧俊昭根本沒理徐錄文那副逃也似的背影,嘴角上揚,浸出一抹冷笑來,頭也不回地吩咐了周川:“折子給衛延平送過去。他不是清閑得很?跟他說清楚了,這要衣要糧的重要差事。爺交給他!北邊的軍資。務必一個字兒不少地給爺要回來!”

說著掀開簾子進了大帳。隻留周川立在白茫茫的雪地裏生生打了個寒戰。這冷意過了,又有些得意地眯了眯眼睛,衛大人這回可惹惱了爺。連個女人也看不住。又鬧到了夫人跟前來,爺在夫人那兒受了冷遇,這回是真怒了!再說了,夫人可不是個綿軟好欺負的……

徐錄文鑽回自己的帳篷裏,手裏捏著毛筆,眼裏冒著精光,略略思索一陣,運筆如飛,不出半個時辰,便洋洋灑灑地寫了厚厚一本折子。將折子收好了。又撚著胡子思忖了片刻,眉頭一揚,取過紙筆,又寫了一封折子。

如此一直寫了三封折子,這才笑眯眯地放下筆,將折子攏進袖子裏,大搖大擺地出了帳子,往盧俊昭的主帳去了。

周川拿了折子,在大帳外頭微微揚了揚手,兩道雪白的影子無聲無息地落到了雪地裏,若不細看,根本看不出是個人影子。

周川揚了揚眉,將折子交給了其中一個人,壓低了聲音叮囑道:“盡快送到北安城衛延平衛大人手上,爺有口信給衛大人……”

不過一眨眼的時間,兩道影子又嗖的一下彈開了,融入雪色中,根本分辨不清那兒還曾有過人。

晚間,盧俊昭匆匆回了北榮院。

林晚正讓玉竹收了賬冊,由邢嬤嬤慈眉善目笑容可掬地勸著喝了一大碗補藥,又被葛三娘拉著診了一會脈,直到兩人都滿意了地露出了笑容,這才得了空喘氣,讓秋梓跟著到院子裏略走了走。

盧俊昭進了院子便看見林晚正在雪地裏漫步,目光柔和了下來,大步上前將林晚圈進懷裏,蹙著眉低聲道:“怎麽到雪地裏來了?”

“悶了,出來走兩步。”林晚臉上笑意清淺,聲音卻很平淡。

盧俊昭眉頭微微皺了起來,看著林晚微微抿著嘴,瑩亮的眼眸中藏著些不滿和別扭,臉頰被這在突然福至心靈,嘴角上揚,無聲無息地笑了起來。攬著林晚的手緊了緊,手指在林晚有些微冷的臉頰上輕輕滑過,低頭抵著林晚的額頭輕笑道:“阿晚,你別惱。這事兒是我做得不好,沒打發幹淨……”

“原來爺還有人要打發呀?”林晚揚了揚眉,餘條拖得很長,語氣裏帶著微微的諷刺,臉上卻笑意依然。“我還以為爺向來潔身自好,不沾女色,如今想來,竟是我想錯了。”

語氣雖不怎麽好,卻任由盧俊昭攬著進了屋,屋子裏暖融融的,兩人解了鬥篷。

林晚不再看盧俊昭,吩咐人上了飯菜。幾個丫頭有條不紊提了食盒進屋,卻默契地保持了沉默,上了菜便遠遠地退了開去。

盧俊昭卻並不坐,伸出手臂將林晚拉進自己懷裏,看著林晚的眼睛鄭重而溫柔地笑道:“阿晚,你別惱了。先前秦家來人,你也不說……你放心,爺的妻子,還輪不到別人讓你受委屈。”

說著又暗了眼色,朝簾子外頭的曹嬤嬤冷聲吩咐道:“若再有人來擾了夫人清淨,直接打出去。這是爺的話,記清楚了。”

簾子外頭的曹嬤嬤忙笑著應了。

衛延平接到盧俊昭上書的折子時正悠閑地躺在書房的鋪著毛氈的搖椅上一手捏著青釉白瓷茶杯小口小口地品著茶,一手輕輕敲著扶手,偶爾抬眼看一看院子裏開得豔麗非凡的紅梅,倒是十足十地閑情逸致。

中年管事滿身的雪花,腳步淩亂而急促地在門口喊了聲“爺”。

衛延平蹙著眉坐了起來,有些不樂意地招了管事進屋,語氣不耐地問道:“又怎麽了?沒看爺正賞著花呢?”

“是將軍。二爺,那頭有人送了信過來。”管事的抹了抹額頭上因急促奔跑而起的一層細汗,忙低頭彎腰恭敬地答了。

衛延平刷的一下坐直了身子,捏著茶杯的手指緊了緊。眉頭幾不可見地挑了挑,隨後又倒在了椅背上,搖著頭笑了起來,漫不經心地揮手道:“讓人進來吧。”

不多時,一個麵容普通看不出棱角的小廝模樣的青年男子由管事引著進了屋,將一個布包交給了衛延平,先跟衛延平拱了拱手,不等衛延平問話,便麵無表情地將盧俊昭的原話複述了一遍,然後行了禮。一閃身便自己出去了。

衛延平愕然地瞪著手裏的布包。手裏的茶杯一個不穩差點掉了下去。隨後猛地醒了過來。騰地一下從椅子上彈起來,似扔燙手的山芋一般丟開布包就奔了出去,朝早已消失不見了身影的“小廝”喊道:“回來!人呢?”

“爺。信使,走了。”管事的瞄著衛延平難看的臉色,歎了口氣,遲疑著上前提醒道。

衛延平麵色青一陣白一陣,冷著臉狠狠地瞪了管事的一眼,跺了跺腳,咬著牙一腳踢在門框上。

無奈門框太硬,用力的位置又不對,腳上頓時被撞得痛了起來。衛延平吸了口氣,齜牙咧嘴。差點繃不住跳了起來。在屋子裏吸著冷氣轉了半圈,越想越氣,越想越不對勁兒。

目光移向桌上的布包,衛延平狠狠地磨了磨牙,將那布包拆開來,見整整齊齊的三封折子,心裏又是一陣哀嚎——盧二把這麽快硬骨頭留給自己,看樣子早料到這事兒不容易,連幾次的折子都準備好了。

他怎麽就盯上自己了?這不對勁兒!衛延平目光頓了頓,隨後似想起了什麽,嗖的一下轉身奔出門,朝還候在門口處的管事厲聲吩咐道:“去!找人打聽打聽,將軍讓人傳信前渭源城都出了什麽事兒,尤其是北榮院,要一件不落!”

“爺,這兩頭來回傳信,又是冰雪天,至少得十來天。”管事的為難又無奈地皺起了眉,遲疑著問道,“將軍的吩咐這麽一拖……”

衛延平深吸了口氣,總算平靜了些,聲音平和地吩咐道:“找老四身邊的人!他手裏有條線,估計也就四五天。”

頓了頓,衛延平又擰起眉頭,眼裏一片沉思,盯著白茫茫的雪地默了片刻,又泄氣般朝管事揮了揮手,聲音無力地歎道:“算了。這不是小事兒,老四腦子轉得快,他得了消息自然會讓人送過來。這回隻怕將軍是真動了怒,竟一刻也沒讓人喘氣。渭源城究竟出了什麽事兒?”

衛延平極為無力地揉了揉眉頭,有些犯難地看了眼桌上的折子。聖上對北邊一直心存顧忌,這又是要糧又是要穿的,誰碰上去都免不了要惹人不快啊!光是讓人不舒坦也就罷了,偏偏是個難纏的差事兒,還要一個子兒不落地要到銀子,盧二可真會給人出難題!

他到底哪兒又得罪盧二了?

衛延平的疑惑在兩天後便得到了解答。衛延亮的心腹小廝帶著消息馬不停蹄地奔到衛延平府上回了話。

“……秦四老爺秦如山帶著秦家的一位姑娘去見了二爺,二爺怒極。聽將軍身邊的小廝長壽說,秦家四太太還帶著人去找過二少夫人,少夫人沒見人……”

衛延平一時聽得雲裏霧裏,半天沒反應過來這秦家的事兒怎麽就扯上他了?遂有些不耐地打斷小廝的話,擰著眉問道:“說重點。秦家的事兒跟衛家何時有關係了?”

傳信的小廝頓了頓,麵色古怪地瞄了眼衛延平,聲音裏帶了幾分疑惑,奇道:“大爺不知道?聽說那位秦姑娘是大爺府上放出去的,且還是將軍交代了讓大爺看管的人。”

“爺什麽時候放……”衛延亮跳起來瞪了小廝一眼,怒氣衝衝地劈頭就罵,話才說了一半有戛然而止,麵色僵硬著,隨後頹然地坐了下來,咽了口口水,張了張口,又無力地揉起了額頭——他怎麽知道那麽個柔弱女子就成了個禍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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額,二更……淩晨了,牛奶乖乖睡覺去,外加思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