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告狀

林晚被曹嬤嬤問得一愣,隨即笑道:“看嬤嬤說的,難不成我還因為一個不相幹的丫頭就惱了?”

連翹縮了縮脖子,嘀咕了一聲:“姑娘明明就不高興了!”說完就發現屋子裏眾人都朝自己看過來,忙往角落裏縮了縮,對林晚諂笑道:“那袁家,一個丫頭都敢這麽放肆,換誰誰都惱!我就看不過去!”

林晚臉上的笑容滯了滯,心裏湧起一股無力感,臉色微沉,看著連翹歎道:“你還好意思說別人!”說罷又靠在曹嬤嬤身上,渾身癱軟著,頭埋在曹嬤嬤肩上,悶聲道:“要是可以不嫁人就好了!”

屋子裏幾個丫鬟都沉默了起來,曹嬤嬤愛憐地撫著林晚的頭發,想了想,到底還是勸了兩句:“姑娘要看開些,那些爺們本就跟咱們女人不一樣。京城裏的各家子弟,哪個不是嬌寵慣養的?年齡到了,房裏都會放一兩個人,像袁家這樣不納妾的,也算奇事了。”

“這算什麽奇事?”林晚雙手抱著曹嬤嬤的胳膊,聲音裏帶了股憤然,少有地鬧起了脾氣,“袁家這條規矩外邊人怎麽不知道?多半是用來唬人的!”說到此,頓了頓,也察覺到自己有些鑽牛角尖了,嘟囔著,“就算是真的,那也抵不住男人不著調!大姐姐可不就是例子!哼!袁子燁通房五六個,外邊粉頭女妓相好無數,大姐姐二十幾歲的人看著比三十歲還老!生不出兒子,還不知道是誰的問題呢!可袁家上下都怪在大姐姐頭上,憑什麽?不就是爺們跟女人嗎?咱們女人比他們差了哪兒了?”

曹嬤嬤身子僵了僵,也不知道該如何勸。她這個姑娘,太過聰慧,看得太明白,這是好事,也是壞事。哎,姑娘表麵看著大氣,也能忍得了一時之氣,可骨子裏脾氣特倔。如今她鬧鬧脾氣也好。

二房內,林敏滿心的憤怒夾雜著沮喪落魄,手裏扯著被子,又是咬又是撕,淚珠子卻不斷地滾了下來。今日袁家那麽多姑娘,那麽些少年才子,她卻一個人孤零零的無人搭理!她們都慣會做樣子!她們竟然敢……林敏越想越氣,臉上的淚水卻越來越多,最後抱著破爛不堪的棉絮悶聲哭了出來。

楊二太太被人架著回了府就關在屋子裏,嘴雖然被堵著,手腳也被束了,卻仍舊不消停,扒在門上,啪啪啪地撞著。兩個婆子守在門口,目不斜視。桂嬤嬤在門口轉了半圈,最後也灰溜溜而去——錢大奶奶家裏帶來的這些瘋婆子,手上力氣大得驚人,誰敢上去硬碰!

正院裏,錢大奶奶服侍馮夫人梳洗了,又用了晚飯。馮夫人臉色陰鬱,疲憊地朝錢大奶奶擺手道:“你也別伺候了,坐下吃吧。”

錢大奶奶精神極好,笑著應了:“多謝母親疼我!”說著又替馮夫人布了菜,這才坐下來匆匆吃了半碗飯。

“二房那邊還在鬧?”馮夫人揉著眉頭,眼底是濃濃的厭煩和鄙棄。錢大奶奶回來了,多了一個戰力十足的幫手,馮夫人底氣也足了些,“她耀武揚威了這麽些年,還不知收斂!如今更是張狂到別人家去了,林家可容不下這樣的人!——你二叔呢?”

錢大奶奶讚同地點著頭,“二嬸是鬧得太過了。母親見諒,我說句不該說的話,二叔忒好說話了,性子又軟,前年二嬸鬧成那個樣子,二叔的手都差點廢了,他還是不啃聲,就往外躲借酒消愁!”說到此,錢大奶奶遲疑了一瞬,咽了口口水,低聲繼續道,“今兒遣出去的小子剛回來報了,說二叔這幾日都宿在柳樹胡同的一間院子裏,那院子……隔壁就是……就住著一位寡婦。聽說……長得很是窈窕……”

錢大奶奶心裏一陣怪異膈應,默了片刻,朝馮夫人問道:“母親看,如今,那邊怎麽處置?”

馮夫人瞪大了眼睛,差點坐不住!好容易壓下了震驚和憤怒,咬著牙,暗恨道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林致青少年荒唐,尤其憐香惜玉,楊二太太可不就是他自己“憐”回來的嗎?當年崇安侯府老夫人明明看中了另一家,誰知道人家不領情!如今弄了個禍害回來,鬧得二房不清淨還不夠,看這架勢還要禍害崇安侯府!二房一房人,什麽魑魅魍魎都出了!這要累得崇安侯府百年的名聲都沒了!她決不允許!“先把楊氏放了,讓人看著她!這些年沒人跟她計較,她還真當自己是這府裏的主子了!遣個人去告訴她,若是她不想管四姐兒和三哥兒的親事了,那就盡情鬧!”蛇打七寸,畢竟是主持中饋的當家夫人,馮夫人發起狠來,捏人弱穴的本事也不容小覷。楊二太太再怎麽潑,也還是顧及著自己兒女幾分的。“至於其他,我,再拿主意。”

錢大奶奶利索地應了,有些幸災樂禍。從她進門開始,楊二太太就跟她不對付!錢家是商賈起家,對姑娘家的教養本來就是放養式的,大了才拘著學學規矩。錢大奶奶可不像馮夫人那樣顧著臉麵,能忍,楊二太太惹著了她,她真能一巴掌還回去!不過錢大奶奶性子雖潑辣,但為人不錯,也講道理。馮夫人當初就是看中錢大奶奶有主意,能撐得起家,這才替兒子說了這門親事。

到了晚間,趙嬤嬤打聽了崇安侯林致遠的行蹤,到馮夫人跟前稟報了。馮夫人滿臉疲憊地揉著額頭,略一思索便遣人去請了林致遠。

“這麽晚了,夫人有什麽事?”林致遠帶著一身涼氣,一腳跨進門,還沒換衣服便朝馮夫人語氣生硬地問了一句。

馮夫人臉上笑容一僵,心中冷笑,伸手揮退小丫頭,上前替林致遠解了外袍,聲音柔和地解釋道:“侯爺先歇歇。外頭天冷,我讓廚房燉了湯,侯爺用點吧,去去寒。廚房裏留著侯爺愛吃的菜,爺可要用些?”

林致遠“嗖”地抬頭,有些不明就裏地看了眼馮夫人,他這個妻子,這些年可鮮少有如此溫柔體貼的時候!遂勉強“嗯”了一聲。

馮夫人也不理會林致遠詫異的目光,專心服侍他換了衣服,又擰了熱帕子讓林致遠擦了臉,隨後才吩咐丫頭們上湯上菜。

“說吧,什麽事?”林致遠忍著滿肚子疑問勉強喝了半碗湯,放下碗朝馮夫人問道。

“侯爺再用些?”馮夫人笑容溫婉,語氣關切。

林致遠咳了一聲,擺手道:“今兒就算了,我在外邊已用過晚飯,改日再來喝吧。”

馮夫人遂不再勸,吩咐丫頭收了桌子,這才開口:“是家裏的事,我拿不定主意,想請侯爺做個定奪!”

林致遠皺了皺眉,望向馮夫人,眼裏帶了些不耐和失望。“家裏的事一向是夫人管著,該怎麽辦就怎麽辦。”

馮夫人笑容依舊,不緊不慢的解釋著:“原也不想勞煩侯爺,可這事涉及到二弟和義哥兒,我也不敢輕易做了主。”

林致遠高挑著眉,想起林致青的模樣,心裏又是一陣不耐煩。“二弟屋裏又出什麽事了?”

馮夫人親手替林致遠奉上熱茶,歎了口氣,“侯爺也知道,二弟妹性子潑,二弟一向隻知道躲,就連我們也是讓著她居多。前兩天馮家大郎領了差事,二弟沒領上,二弟妹為這事兒心裏怨我,說我不配為林家主婦,我……”

“你理她幹什麽?”不等馮夫人說完,林致遠一拍桌子怒了起來。他同馮夫人,雖說這些年情分淡了,可他們是結發夫妻……再怎麽也輪不到一個庶子媳婦來數落!

馮夫人心底諷刺一笑,想起往事,心底泛起一股酸楚悲涼。眼看著這股悲傷就要湧上來,馮夫人忙壓下心裏的翻湧,扯出笑容安慰著林致遠:“侯爺消消氣。這是我的不是了!不該拿到侯爺麵前說。侯爺知道我的脾氣,我當時是氣,可這事兒過了也就過了,也沒人想跟她計較。誰知道今兒袁家花會,二弟妹拉著四姐兒坐了林家的馬車就硬要往袁家闖,袁家的下人不好攔,二弟妹還挑剔人家下人。侯爺也知道,袁家兩位夫人不大願意見二弟妹,我也沒敢帶她去,誰知道她……哎,袁家這陣兒來往人多,今兒朝廷各大官員的夫人都到了不少,還有京城裏各家文人士子,就連兩位皇子都中途去湊了個熱鬧!我怕她鬧得不好看,便讓人帶了她回來。我雖管著這府裏,可這畢竟是二弟的家事,本想找個人去尋二弟說說,誰知道二弟就宿在了柳樹胡同後麵的一戶人家裏,聽回來的小廝說,那地方後頭就住著一位寡婦娘子。柳樹胡同本來就偏,二弟住那兒……怕是要惹不少閑言碎語,這事兒,我這個當嫂子的也不好勸,隻能煩擾侯爺了!”

林致遠氣得一拍桌子跳了起來,抬腳就想往外衝,衝出兩步又退了回來,胸口起伏著,好容易壓下了怒氣,眼裏卻冒著火,盯著馮夫人道:“還有什麽?你剛才說除了三弟,還有義哥兒?”

馮夫人忙站起來替林致遠重新斟了茶,拉著林致遠坐下,眉頭微皺著,歎道:“義哥兒這事,我原本還不知道,是晚姐兒身邊的曹嬤嬤來跟我說了,我才曉得。義哥兒在外邊賭坊同人賭錢,欠了債,隻怕過兩天人家就要堵到門上來了。前兩天三弟妹帶著晚姐兒去上香,義哥兒就往逸梅院跑了好幾回,魏嬤嬤問了他,他也不說幹什麽,還跟一個丫頭拉拉扯扯!晚姐兒回來聽說了這事兒,覺得那丫頭不好,因此叫了曹嬤嬤來回我,想給那丫頭找個人嫁出去。先頭誰也沒想到義哥兒這層,哪知後頭一打聽……這兩天義哥兒也不見人,我心裏沒底,就讓人還了賭坊的錢,又派人去尋他了,誰知道找了兩天了還是沒找見!”

林致遠大怒,氣得一掀桌子站了起來。“反了天了他!”說罷竟是不理馮夫人,寒著臉大步奔了出去。

馮夫人看著林致遠的背影,嘴角諷刺地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