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五章 撒網(下)

梁王看著匣子裏的一方拳頭大小的玉印和玉印下方鋪著的絳紅色料子,眸光一瞬間沉了下來,臉色也是陰鷙得嚇人,盯著梁王妃問道:“誰送過來的?”

梁王妃被梁王盯得心裏一沉,臉上憂慮更甚,一邊皺眉歎著氣,自己一邊自責道:“是安掌櫃送過來的,就是貴源街上那家藥材行的掌櫃。這藥材行,哎,都是我的不是。”

梁王妃頓了頓,將梁王仍舊陰沉著臉、眸光暗沉,又連連歎了氣,一邊留意著梁王的臉色一邊解釋道:“先前那掌櫃初來上京做生意,想找個門路,不知怎麽的就找到石府上去了。那會兒正好趕上宇弟媳婦娘家祖母治病差一味藥,到處都沒找到,還是這安掌櫃送了去。”

“宇弟媳婦兒看他人老實,做生意又本分,又欠了個人情,就想著順手幫幫他。這安掌櫃前幾年也確實本分,又極會做生意,那藥材行如今可不是打出名氣來了?往年這安掌櫃也年年往咱們府裏送過節禮,可今年……哎,我查了內庫的單子,年前安掌櫃讓人送了一隻雪參和一匣子南邊過來的珊瑚雕件,不知怎麽的這年都過了一半了,又讓人送了這東西來……我就怕管事們不經心寫錯了名字。”

梁王妃邊說邊歎氣,滿臉的苦惱和擔憂心悸,目光裏帶著幾分自責和歉意,語氣略顯依賴地詢問道:“我已經讓人去找了安掌櫃,一會兒當麵問一問,也省得冤枉了他,王爺看……”

梁王沉著臉,默不作聲地盯著桌子上打開的匣子,眼神幽深晦暗,讓人看不出半點情緒來,默了片刻,又伸手將那跟玉璽模樣十分相似玉印拿了出來,手指挑起匣子底下鋪著的絳紅色布料輕輕撚了撚。

不過一個眨眼睛。梁王麵上突然浮現出一絲意味不明的笑意。將東西重新放回去,啪的一聲合上匣子,朝梁王妃囑咐道:“這事兒說大不大說小不小,你一個婦道人家,也別這些管了,好生管著王府要緊。那個掌櫃,讓人帶他去別院書房,我倒要親自問問他!這樣的東西,來路必定有講究,得找個懂行的人來審。”

梁王妃鬆了半口氣。勉強笑著應道:“這樣也好,我一個婦道人家。還真是被嚇著了。如今有王爺在,我這心裏才安穩些。隻是那掌櫃……哎,看著也是個老實人,王爺別惱我亂說,若是真有人冒了安掌櫃的名,還請王爺好歹放他一條生路。”

梁王的目光在梁王妃身上停留了片刻,麵色平淡地嗯了一聲。將那匣子拿著,直接出了屋。

梁王妃忙站起來送了出去,一直送到院門口,梁王轉過走廊看不到人影了。梁王妃輕輕揉了揉眉頭,眼裏劃過一絲陰沉,示意心腹丫頭走過來,沉吟片刻,又低聲吩咐了幾句,那丫頭麵色嚴肅而鄭重地點了點頭。轉身就出了院子。

梁王拿著那匣子出了王府,也不帶小廝,隻叫了個心腹管事駕車,一路往別院而去。

梁王府地別院子啊上京城城郊,地方廣闊不說,裏頭還有個溫泉池子,最是養人。冬日裏梁王夫婦和幾個子女倒是經常過去住一陣。

別院門房的小廝縮著脖子躲在門背後跺腳哈氣,眯著眼睛瞥見梁王府的馬車駛了過來,一咕嚕爬起來站穩了,吸了口氣,又用手扯了扯有些微紅的臉頰,擠出笑意迎了上去。

梁王麵無表情地下了馬車,也不等小廝伺候,筆直地進了別院西北角的小院子。

院子裏十分雅靜,地麵上的積雪也掃開了,露出青石板來,還有些打滑。梁王急匆匆進了院子,也不上走廊,直接就從院子裏穿堂走過去一腳踩上青石板,誰知道腳下不穩差點一個趔趄栽了下去,好在身邊的管事眼疾手快扶了梁王一把。卻嚇得身後的小廝驚呼了一聲。

那小廝驚叫出聲才發覺到不對,心驚膽顫著往地上一撲,顫著聲音剛喊了一聲“王爺恕罪”,便被從屋子裏出來的一個四十來歲十分儒雅素淨的中年男子笑著打斷了。

“王爺今兒怎麽過來了?在下正想著出去賞賞雪。哎,王爺可得慢點走,這石板滑得很!”那中年人說話的聲音溫和中透著幾分讓人舒服的笑意。

跪在地上的小廝還在瑟瑟發抖,被管事的一角踹了開去,壓低了聲音狠罵道:“蠢貨!還不起來?去院子外頭守著,王爺和齊先生議事,不得讓人打擾!”

小廝大喜過望,忙點著頭應了,爬起來踉蹌著腳步就奔到門外,警惕地望著四周。

“先生倒是好興致。”梁王臉上也有了幾分鬆動,示意心腹管事出去好生守著。

那喚作“齊先生”的中年男子眼裏的笑意化作了一絲意外和嚴肅,忙請了梁王進屋,又親自泡了熱茶奉上去。

“王爺這麽急過來,是有大事?”

梁王麵色嚴肅地點了點頭,將手裏的匣子遞過去,示意齊先生看。“請先生看一看,這東西,是今兒午後有人送到王府的。”

齊先生眉頭微微跳了跳,忙接過匣子打開了,恍然一眼,頓時變色一變,倒吸了口涼氣,有些不可置信地問道:“這東西,王爺是從何處得來?”

“一個開藥鋪的掌櫃送到王府,王妃去查看內庫是看到的。”梁王麵色陰沉地哼了一聲,“想來是王妃得了人家的孝敬,讓人鑽了空子,本王已經派人去捉拿那人了,回頭定要好好審問一番!”

齊先生怔愣了一瞬,又看了眼匣子裏的東西,眉頭微皺,慢慢撚著胡子沉吟了起來,片刻後才欲言又止地看向梁王。

“先生有話不妨直說,本王向來視先生如知己。”梁王揮了揮手,麵上有了絲笑意,一邊抿著茶一邊示意齊先生有話直說。

齊先生想了想,似在思量,隨後站起來長揖著跟梁王行了禮,麵色嚴肅地請罪道:“在下狂言妄語,還要先請王爺恕罪,若是在下說了不該說的話,王爺……”

“不妨事。”梁王毫不在意地擺了擺手。笑道,“先生有話就說吧,本王雖不如先生有肚量,但也知道似先生這等大才向來不羈,便是說幾句狂妄之語又如何了?”

齊先生聞言也笑了笑,又行了一禮,這才看向梁王,斟酌著勸道:“依在下看,這送禮之人也未必是安的害人之心,王爺不如禮遇之。好生問一問這玉印和布料的來曆,這裏頭。許能問出些講究來。”

話到中途,齊先生撚著胡子停了停,語氣拖得有些意味深長。“陛下登基也有十幾年了,這十幾年間,哎,外戚勢大,太後五六十歲了還在把持朝政。若不是王爺……這北燕怕是已經……在下妄言,還望王爺恕罪。”

齊先生的話戛然而止卻透著不同尋常地意味,話說完忙正了臉色,麵露惶恐地再次請罪。

梁王麵色已經再次沉了下來,眼裏光影變幻,陰晴不定,目光不帶一絲感情地審視著齊先生。

齊先生頭低得更低,卻再無半句替自身辯解的話,仿佛是犯了文人的倔脾氣一般。隻是安靜地弓著身子等候梁王的一句話。

屋子裏一時寂靜無聲,氣憤顯得尤為沉悶壓抑,好半晌,梁王才突然笑出聲來,伸手扶了齊先生,笑道:“先生何必如此?本王既然說了不怪先生,先生如此,倒是顯得本王小氣了。先生快請坐吧,本王今日來,也是想讓先生替本王拿個主意,這東西也幸好是發現得早,若不然……本王隻怕根本不能再這裏坐著跟先生敘話了!”

屋子裏的氣息仿佛瞬間流動了開來,方才地壓抑和沉悶轉瞬間就散了開去。

齊先生一臉感慨地道了謝,在梁王下首坐了。

梁王轉頭看了看那紅木匣子,臉上的笑意又換成了惆悵感歎,語氣有些寥落和不甘:“先生雄才大略,看得深遠。這北燕,哎……本王雖說身居高位,是陛下的親哥哥,可這些年卻是如履薄冰,處處受人牽製。蕭家勢大,這些年……哎,這是當年先皇的選擇,本王也不敢議論長輩的不是,還是先生知道本王心裏這份愁苦……先生果真是本王知己!”

“在下愧不敢當!”齊先生忙又要站起來作揖,被梁王不耐煩地按了下去。

“先生坐著就是,哎,今兒本王也是心亂得很。”梁王頓了頓,眉頭皺起來,麵上掙紮著,半晌才歎了口氣,仿佛是下了決心一般,看著齊先生歎道,“先生不知道,陛下昨兒次啊下了密旨,讓本王帶著人去秘密襲擊隴川府,還讓相爺擔當監軍。哎,本王原本想著能趁機收了隴川府,對北燕也是大利,如今……哎,本王這心一直不安……”

“王爺糊塗了?”齊先生騰地一下從凳子上跳了起來,麵色焦急又無奈,全不複先前的儒雅安然的模樣,在屋子裏轉了一圈,深吸了口氣,又跟梁王做了一揖,苦口婆心地勸道,“這事兒,是在下逾越了。可王爺怎能輕易答應?那隴川府向來是盧家重兵把守之地,雖說現在盧二不在,可隴川府守軍的將領中能征善戰的也不少,王爺這一去,能收攏隴川府最好,可……先不說這戰事如何,王爺一走,上京城就空了,除了禁衛軍,也沒別的守衛,若蕭家真有什麽打算……王爺也要為咱們北燕想一想!再有,戰場上瞬息萬變,若是有人存了歹心,這後果……還請王爺三思!”

齊先生麵色鄭重,話剛說完,竟是長袍一撩,直接跪了下來。

ps:

抱歉抱歉,今兒下課晚了些,更新也晚了,明天一早牛奶再補一更。

謝謝流浪的打賞,謝謝子伽的評價票,謝謝明天的雨後的粉紅票跟和氏璧(咳咳,牛奶還有點懷疑自己眼花了,該不會是這哥們打賞時點錯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