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二百五十八章 混亂(上)

三皇子屈著手指一下一下地敲著桌麵,眸光暗沉,心裏提了又提,腦子裏有片刻的失神。

正月十五是百官休沐之日,沒有早朝,可晚上宮裏有元宵節宴,聖上到底如何,明日晚間自然能見分曉。可怕就怕到時候已經晚了。

今兒一早聖上倒是如常上了早朝,雖說麵色不大好,可看著也不像會臥床的模樣。

動,還是不動,兩難啊!

三皇子的眉頭擰了又擰,好半晌才深吸了一口氣,朝門口處跪著的小廝沉聲囑咐道:“暗中知會葉盛南,就說事情有變,讓他立刻做好打算。”

說著又從兜裏摸出個印鑒來,遞給了小廝,“拿去!子時前爺得聽到回信!都警醒些,別沾了不該沾的東西。”

“爺放心,小的明白。”那小廝應了,仔細將印鑒踹進懷裏,弓著腰趕忙退了出去。

三皇子目光幽深地看著那小廝的背影,良久才皺著眉頭往椅子上坐了,有些疲憊地揉著額頭,朝辛先生招了招手:“先生也坐吧。聖上的病,哎,爺一直憂著心,這猛地聽先生一說,心裏頭倒越發不安了,這會兒更是提著的——爺心裏沒底啊。”

“三爺切勿過於憂心,”辛先生忙朝三皇子拱了拱手,搖著頭歎了口氣,一臉憂慮懇切地勸道,“如今帝星暗淡不明,正是關鍵時候。在下鬥膽,還請三爺保重自個兒身子,隻怕就是這兩日,這京城的天就得變。三爺還是早作打算好。”

三皇子苦笑著吐了口悶氣,起身拍著辛先生的手搖頭道:“先生好意,爺心領了。隻是這當頭,容不得爺不小心謹慎些,若是一個差池,前頭再多的功夫也是白費。今兒天也晚了,先生就留在王府歇息吧。爺還得好好想一想這事情原委。”

說著揚聲叫了人。吩咐小廝帶著辛先生到客房歇息了。

書房裏一時靜得出奇,還泛著股讓人忍不住哆嗦的冷寂,三皇子捏著空茶杯,目光死死地盯著茶杯上栩栩如生的柳葉,仿佛是看出了神一般。

過了良久。夜風吹得窗戶吱呀作響。一股寒氣滲了進來,三皇子猛地回過神,手指一鬆。那上好的汝窯白瓷茶杯晃**一下摔落到地上,碎成了幾片。

茶杯落地的聲音在寂靜的夜空中顯得尤為刺耳,三皇子卻仿佛沒有察覺到一般,連看都沒往地上看一眼,直身而起,抬腳就出了書房,朝空****的院子喊了一聲“人呢?”

明亮的月光下突然閃過一道白影,那人影嗖的一下落在了三皇子跟前,低著頭行了個跪禮。聲音低沉而恭敬開了口:“爺。”

“你親自去給吳炎遞個信,讓他即刻帶人入京,務必在明日申時前趕回來。”

“是。”那白影答應一聲,縱身而起,腳下一點,瞬間就掠出了院子。

三皇子抬頭看著夜空上皎潔明亮的圓月。眉頭緊擰,好半天才蹙著眉吸了口涼氣,收回目光,大步往內院書房去了。

與三皇子府的冷寂不同,大皇子府上這會兒卻有些過分嘈雜了——大皇子妃李氏、側妃溫氏。大皇子本人及眾多丫頭嬤嬤都擠在了溫側妃的院子裏,團團圍住邢太醫,將人簇擁著拉了進屋。丫頭嬤嬤們一個個都是伸長了脖子瞪大了眼睛往屋子裏瞅著,生怕一個失神就看漏了點什麽。

邢太醫慢條斯理地替溫側妃診了脈,撚著胡子沉吟片刻,朝大皇子笑道:“母子康健,都無礙,還請大爺跟夫人放心。”

大皇子沉著臉點了點頭,一旁的李氏也跟著鬆了口氣,一邊撫著胸口一邊笑容溫婉地拉了溫側妃的手歎道:“還好無礙,哎,今兒可是讓我好一陣憂心。也怪我,這幾日忙昏了頭,對你們母子也疏忽了。你身子本就弱,如今懷了孩子,更得好好靜養才是。”

李氏的聲音有些緩慢,帶著股讓人心靜的柔和,目光愛憐地看著溫側妃,又扭頭朝大皇子笑道,“爺也該多到這院子裏走走才是。”

大皇子麵無表情地嗯了一聲。

溫側妃滿臉緋紅溫暖的笑意,眼波盈盈地朝大皇子望了一眼,又似羞怯一般,極快地收回了視線,目光溫柔地看著自己略顯凸起的小腹。

李氏臉上的笑意就沒變過,聲音溫和地囑咐了溫側妃要多休息,又仔細交代了院子裏服侍的丫頭嬤嬤們,這才同大皇子一道,將邢太醫送出了二門。

大皇子麵色陰沉地看著邢太醫的馬車駛出了二門,站在門口半晌沒動。

李氏輕輕歎了口氣,從丫頭手裏接過大氅,動作輕柔地替大皇子披上了,低聲勸道:“夜深了,風也大,爺還是早些回屋歇息吧。”

大皇子眉頭皺起,有些煩躁地扯開那狐狸皮的大氅,重新塞回了李氏手裏。“爺今兒在書房歇了,你回去吧。”

李氏柔順地點了點頭,臉上還是那副溫婉柔和的笑意,連眉頭都沒動一動,抱著大氅朝大皇子屈了屈膝,聲音溫溫柔柔地請示道:“那就讓蓮月姑娘服侍爺歇息吧,妾身今日就偷個懶,先回去了。”說著又福了福身子,這才笑著折身進了內院。

大皇子在二門門口站了好一會兒,麵上陰晴變化,等李氏的背影消失在垂花門後,這才揚聲叫了外頭的管事進來低聲吩咐了幾句,抬腳往書房去了。

正院裏,李氏懶懶地靠在炕上,眯著眼睛眼神,臉上的笑意換成了疲憊,整個人看上去還是溫溫和和的。

賴嬤嬤滿臉憐愛地看著李氏,眉頭蹙起,張了張口,話沒說出來,倒是先長長地歎了口氣。

“嬤嬤這是怎麽了?”李氏睜開了眼,尋了個靠枕靠得舒服了些,這才看著賴嬤嬤搖頭歎道,“嬤嬤何苦歎氣?爺向來不喜歡到這正院來,如今又新得了美人,自然更不願多邁一步了。隻要他肯敬著我,給我該有的體麵,我也不奢求別的了。我想得明白,嬤嬤倒想不明白了?”

“哎,夫人說得是,是我想叉了。”賴嬤嬤有些無奈地歎了口氣,滿臉都是苦笑。

“嬤嬤想明白了就好,”李氏輕輕抿了抿嘴,眼裏的笑意更深了一分,麵色柔和地擺手道,“今兒也晚了,嬤嬤明兒一早讓翠蓮院那頭的人往溫國公府跑一趟吧。溫氏摔了一跤,這又懷著身孕,恐怕溫國公跟國公夫人心裏頭都惦記著。讓傳話的婆子好好說清楚了。”

賴嬤嬤忙點著頭答應了。

“對了,還有一事,也別落下了,”李氏身子往後靠了靠,抬手端了茶杯,輕輕抿了口熱茶,目光溫柔,聲音裏也帶著柔和的笑意,“今兒邢太醫剛從宮裏回來,宮裏似乎出了點變故,爺正憂著心呢,想來溫國公也樂意替也分憂解難,這話可得傳到了。”

“夫人?”賴嬤嬤驚得一時瞪大了眼睛,一口氣提了起來,怎麽也不敢落下,有些不可置信地看著李氏,良久才勉強咽了口口水,聲音幹澀地遲疑道,“這,溫家若是……得了勢,夫人日後可就……”

“嬤嬤才剛說想明白了,怎麽這會兒又犯了糊塗?”李氏輕輕歎了口氣,麵容在燭光中依舊顯得溫婉親切,慢慢搖了搖頭,聲音低柔地笑道,“要得勢就得有功。至於立功,也得有那份本事才行,否則,就是自掘墳墓了。嬤嬤忘了?祖父曾經說過,聖上向來不喜歡朝臣太過自主,對幾個兒子怕也是如此。至於宮中的變故,嗬,若是沒有聖上的首肯,邢太醫也不敢透這樣的話,可爺信了。我勸不了爺,也不想勸,總得有人給爺提個醒才是。”

賴嬤嬤有些恍然地張了張口,想要勸一句,話到了嘴邊卻沒能說出口。哎,李家這幾年為官的少,自從老太爺走後,這兩輩人就沒怎麽居過高位。夫人跟大爺又是這樣的情形,日後就是大爺坐了那位置,夫人的日子也不見得好過幾分,隻怕還更難。

哎,夫人從小就聰慧懂事,若不是嫁入皇家,以夫人這樣的聰慧知禮,也定能尋一個脾氣性子相合的人平安和樂過一輩子……哎,都是命!

夜色濃重,月光皎潔而明亮,透著一絲清冷。過了子時,京城裏大街小巷的小販也開始陸續收了攤——明日元宵節還得守個通宵呢,小販們都七手八腳地收著東西,趕著回去睡個覺,預備著明日的熱鬧喜慶。

禁宮裏各處的燈籠也熄了,唯承乾殿大殿中還亮著燭光。成明帝麵色蒼白,眉目間難掩疲憊,有些頹然地靠在椅子上,眯著眼睛,仿佛是睡著了一般。

大殿裏中央跪著的人低著頭,聲音平板地回著話:“酉時末,虎翼軍統領鄭安傳了密信,言明萬事俱備,隻等聖諭;戌時,邢太醫與鍾家二爺在禁宮門口碰麵,兩人一道進了德源樓,待了不到一刻鍾,隨後邢太醫被請入大皇子府,為側妃溫氏請脈,期間停留半個時辰。”

“老二老三那兒有什麽動靜?”成明帝眯著眼睛,突然開口問了一句,聲音清冷,讓人聽不出喜怒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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