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親事

果然,巳時末,嶽六便到了崇安侯府的西角門,守門的小廝同報了逸梅院的婆子,曹嬤嬤去見了一趟,回來就緊蹙著眉。

“嶽六說,那婆子圍著長安街轉了兩圈,先是去了楊國公府西北角門,待了不到半柱香時間便出來了。後來就進了永安巷。嶽六招人一打聽,才知道那婆子夫家姓連,也沒具體的差使,平時各家有事便喚了去幫忙。倒是她男人有個姐姐,在楊國公府上領了差使。前幾日似有人家找了她,街坊鄰居都說這幾天那家裏喜氣洋洋的,說不定是領了好差使。”

曹嬤嬤說到此,頓了頓,遲疑道:“文忠侯府和永安巷隔了大半個城,馮家怎就找上了那婆子?且不說她不是楊府的人,就算是,平白無故地請人去馮家酒樓,誰會應?會不會……”

林晚本來聽得冷笑,待看見曹嬤嬤一臉懷疑糾結時反而哭笑不得,擺手勸道:“嬤嬤別想了!如今,馮家是些什麽人,嬤嬤還不清楚?”說罷又朝劉氏搖頭笑道,“那府裏但凡有個明白人,文忠侯府何至於此敗落到今天這樣?嬤嬤把他們看得太高了!”

劉氏唏噓點頭,默了片刻,拉著林晚溫聲道:“你說的也有理。可這事兒,擺明了是有人想算計人。這樣拙劣的手法是好識破,可防人之心不可無,你也莫把人想得簡單了。說不得就是個障眼法,讓人鬆了警惕……”話到中途,又似覺得不妥,怕女兒反而多了心,歎了口氣,“哎,你也莫想多了,橫豎還有母親呢!”

林晚笑著握緊劉氏的手,點頭應道:“母親放心,女兒心裏有數。”

母女倆又閑聊了片刻,一起用了飯。林晚又坐了會兒,這才帶著丫鬟回了屋。曹嬤嬤緊跟林晚,皺起的眉頭確一直都沒落下。

屋子裏早有小丫頭打起簾子,連翹一溜小跑迎了出來,先拉著林晚細細打量了片刻,鬆了口氣,隨即又豎著眉毛,滿臉氣憤地罵道:“也不照鏡子看看自己是什麽人!就敢算計姑娘!就馮四那攤爛泥,連癩蛤蟆都比他幹淨,還想……他做夢!”

“連翹!”秋梓從屋內出來,先朝林晚笑了笑,隨即恨鐵不成鋼地瞪了連翹一眼。

連翹憋悶地哼了兩聲,看向林晚,眼睛裏還帶了些氣憤和委屈。

“好了,”林晚看著兩人笑了起來,點著連翹歎道:“跟你說過多少次了!有些話,咱們心裏明白就好,一說出來,就不是那麽回事兒了!待要後悔,隻怕就晚了!”

連翹肩膀一鬆,瞥嘴苦著臉連連歎了好幾口氣,看的一眾丫頭都笑了起來。

進了屋,秋梓奉了茶,知道林晚怕是有話要說,便打發了小丫頭們,朝連翹和玉竹點頭會意,自己拿了繡樣在門口坐了下來。

林晚同曹嬤嬤相對而坐,看著曹嬤嬤緊蹙的眉頭,遂安慰道:“嬤嬤先莫費神想太多。你家姑娘是什麽性子,嬤嬤還不知道?我也不是個任人擺弄的!回頭您先讓嶽六盯著那婆子,想辦法打聽打聽那婆子近段時間都跟誰見過麵,再者——”林晚嘴角往上翹起,遷出一絲冷意,“查查楊二太太與馮家的人可有什麽接觸。”

曹嬤嬤挑起眉頭,十分訝異,隨後幾不可聞地歎了口氣,動作溫柔地替林晚將散落在臉頰邊的發絲別回去,目光愛憐地看著林晚道:“姑娘長大了。”

歇了午覺,林晚靜默了片刻,叫了連翹吩咐道:“你去正院看看。我記得珍寶齋新近送了一對琉璃瓶進來,你把那瓶子拿上,給大伯母送去。再把今天的事兒跟她好好說說,也不知道是馮家哪位這麽惦記著我,請她替我好好謝一謝人家。”

連翹得了吩咐,頓時眉開眼笑,利落地應了,找玉竹拿了瓶子便直往正院尋馮夫人去了。

馮夫人驚喜地讓人迎了連翹,待到送人出來時,卻是麵色青紫了。能做出這樣的蠢事,除了她那位好二嫂子和成天不著調的侄子馮毅,還能有誰?想算計人也就罷了,偏偏還不知遮掩,讓人給揪了出來!她的臉都被他們丟盡了!

翌日,文忠侯小孫子的滿月禮上,馮夫人壓著怒氣將馮家二太太俞氏叫到一邊,盡量平板著聲音,話卻說得直白得不能再直白了。簡而言之,沒本事就別蹦?了,丟人現眼不說,沒準兒自己被人給套進去了。

俞二太太先是愕然驚恐,隨即冷哼不屑,等到馮夫人說完時便隻剩滿腔的怒火,也不顧有人沒人,指著馮夫人毫不客氣地罵道:“你甭在我麵前裝!打量著別人都不知道呢!你不就是想把那妮子說給袁老三嗎?那袁老三還是個瘸子呢?這你就不怕丟臉了?你都嫁出去二三十年了,還仗著姑奶奶的款想插手馮家的事?你安得什麽心?真是關心,你怎麽不關心關心四郎的婚事?那可是你親侄子!”俞二太太罵的暢快,頓了頓,冷笑道,“也對,你不就是指著那妮子嫁進袁家嗎?討好了袁家二房,你那女婿的差使才能更進一步。哼!再進一步也便宜不了你女兒!該生不了兒子的還是生不了兒子!毅郎還是你親侄子呢!既然你先前沒管,這會兒也別來礙我的眼!”

馮夫人氣得渾身發抖,一口氣哽在喉嚨口,麵色烏青,兩眼瞪著俞二太太,卻是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這場由馮夫人起頭,俞二太太接招撒潑泄憤,局勢完全一麵倒的爭吵在馮府裏飛快地傳了開來。等林晚聽到消息時便已經是次日了。

林晚倚在窗邊,一邊侍弄著那幾盆**,一邊聽連翹叨叨。

“……聽說俞二太太還提到了袁家三爺,那袁三爺都二十一了,還是個……跛子……先頭看大姑娘的樣子,也不像過得順心的。也難怪,大姑娘嫁進袁家都快七年了,還沒個兒子。難不成她還真想……”連翹咽了口口水,指著正院神色擔憂地看向林晚,眼裏還帶著憤恨。

“都是些沒影兒的事!瞎擔心什麽呢!還有母親呢!”林晚敲著連翹的額頭嗔笑道,眼神卻沉了下來。馮夫人都四十好幾了,卻隻得一兒一女,大伯林致遠這些年又偏著鄭姨娘,馮夫人便一心都撲在了兒女身上。若是這親事能對大姑娘林嵐有助益,馮夫人心裏未嚐沒這想法。

想到此,林晚微微皺眉,十分無奈地對著院子裏的幾盆**揉了揉眉角。她還沒及笄呢,家裏大伯母二伯母就開始“操心”她的婚事了!真是不勝其煩!她還真不想嫁人!可這世間,哪裏容得她不嫁人!不嫁人,她憑什麽在這個世間立足?她又是這樣的容貌,現在母親劉氏還在,外祖母王夫人還活著,有誠意伯府罩著,尚且有人打她的主意,外頭的生意也不是沒人覬覦。若是有一天誠意伯府不能護著她了呢?現在的崇安侯府,大伯林致遠是個男人,內院的事哪能顧得上,這哪有她們母女的立足之地?

哎,真是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