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信

林晚詫異地挑了挑眉。“大師有何吩咐?”

寂悟斂了笑容,目光幽深地盯著林晚看了半晌,似有似無地蹙了蹙眉,還沒待林晚看清便又恢複了一臉的平靜,語氣淡然地開了口:“沒事了,你回去吧。”

林晚滿肚子的疑惑被這句“算了”弄得渾身不得勁兒。有些氣悶地擰著眉,忍了滿心的煩躁,又朝寂悟福了福身,轉身,幹脆地出了門。

寂悟看著林晚的背影輕輕搖了搖頭。

出了慈壽寺,林晚遠遠瞥見正下方的小路上緩緩而去的主仆兩人,手指下意識地捏了捏袖中的玉佩,十分無力地呼出一口氣。西寧王倒比她想象中和善,隻是盧家……算了,隻要那死黑臉不死纏爛打,她不願意,盧家還能逼婚不成?

從慈壽寺回到崇安侯府,朱七同廖仲文已經在外頭的巷子裏等著了,林晚索性讓婆子將馬車驅到巷子口,就在外頭見了兩人。

廖仲文臉上笑容溫和中帶著愉悅,見林晚下了車,趕忙上前笑道:“姑娘回來了。”

“嗯。”林晚笑著點了點頭,目光移向一旁的朱七。“都運過去了?”

“回姑娘話,頭一批已經有人接手了,路上一切順暢。”朱七笑得一臉和煦,朝林晚拱手回道,“爺還讓小的帶了信給姑娘。”說罷將袖中的信封抽出,雙手奉上恭敬地遞給了林晚身邊的連翹。

連翹瞄了林晚一眼,見自家姑娘沒說話,便上前將信接了過來,轉手呈給林晚。

林晚蹙著眉拆了信,才看了兩行,便重新折回信紙,轉而朝朱七笑道:“東西是運過去了。隻是你們爺沒說他出什麽價?姑娘我做的是小本生意,急等著銀子周轉呢!”

廖仲文眼睛一眯,忙附和了一句:“南邊那頭買糧的銀錢還沒交割清楚呢。”

朱七麵不改色,十分坦然地朝林晚拱手彎腰,坦白道:“爺說了,先按市價的九成算價。有些委屈姑娘了,還請姑娘多擔待,日後必定補上。隻是這銀子,還得勞姑娘等一等。朝廷各部要批銀子,總得走個過場。”

林晚笑了一聲。語氣平靜地點頭應道:“我知道了,後頭這些事,朱管事同廖掌櫃協商便可。”言罷又朝廖仲文囑咐道。“銀錢交割的事兒,還請廖掌櫃再費費心。”

兩人連聲答應了,林晚這才重新上了車,往崇安侯府二門去了。

進了逸梅院,林晚將手裏捏成一團的信紙拆了開來。忍著不適從頭到尾看了一遍。這一邊看下來,有些氣憤的同時又有些哭笑不得和無奈。

她還以為他要說糧食的事或者胡萬達的情況,結果呢?滿滿一頁紙上,開篇就是——阿晚親啟:一別三日如隔三秋,思卿甚篤……看得她渾身起雞皮疙瘩。這死黑臉什麽時候這麽會說了?

北境軍營中,寒風呼嘯。卷著冰花一個勁兒往人臉上打,凍得人直哆嗦。兵營裏的將士們此刻卻頂著風雪在校場舞著刀劍,喊聲震天。

主帳內。盧俊昭正同對麵坐著的一個四十歲上下的中年書生下著棋,帳中一時寂靜萬分,隻聞外頭寒風呼嘯的聲音和從校場傳過來時隱時現的吼聲。

一局罷了,徐錄文打著哈欠伸了個懶腰,毫無形象地朝盧俊昭咧嘴而笑:“將軍今日心不靜。”

盧俊昭斜睨了徐錄文一眼。輕哼一聲,臉色仍舊陰沉著。

徐錄文心中一動。眼珠子轉了半圈,伸手拍了拍盧俊昭的胳膊,哈哈笑道:“將軍放心,老朽當年好歹認認真真讀了幾年書,文采雖說不濟,可寫封信還是綽綽有餘的!將軍要說的話,老朽都斟酌再三,加以潤色才寫上去的,保管那姑娘看了心花怒放。”

徐錄文一口一個“老朽”,聽得盧俊昭皺起了眉,眼裏的冷冽更甚,徐錄文見狀,忙一呼啦坐起來,拍了拍屁股朝盧俊昭拱手道:“將軍軍務繁忙,老朽不敢多擾,這就告辭。”話剛說完,人早跑出了帳外。

盧俊昭盯著帳門口,目光陰寒中又帶著些懊惱。朱七來的時候他正帶著精兵去勘察邊境的布防,就留了話,哪知道徐錄文居然擅作主張替他給阿晚寫了信,還鄭重交代朱七給帶了回去!等他人回來,朱七早到了京城了!

徐錄文這狗頭軍師,他能寫出什麽好話來?

大帳外,周川一把扯住徐錄文的衣領子,一邊推著人往外走,一邊壓低了聲音笑道:“軍師這是要去哪兒?”

徐錄文翻了個白眼,雙手扯著周川的胳膊嘿嘿笑了兩聲。“將軍這會兒正憋著怒氣呢,我先出去躲一躲,不對,是去校場巡視巡視!”說罷又動了動眼珠子,反手拉住周川往旁邊靠了靠,眼裏帶著興奮,低聲笑道:“那女娃子到底回信沒有?”

周川扯回手臂,朝主帳瞥了一眼,又看了看徐錄文,自己卻搖頭歎氣起來:“就是沒個回信!您說說,您到底寫啥了?”

徐錄文眯起小眼睛,拍著胸脯朝周川哼道:“你小子能認得幾個字?還信不過我?放心,咱將軍二十好幾的人了,這回好不容易看上個女娃子。老朽作為軍師,自然得幫幫忙。那信老朽可是寫了滿滿一頁,都是訴衷腸的話,那些個才子佳人最愛……哎,你扯我幹什麽?”徐錄文正說得得意,誰料被周川抓起肩膀,竟是拎小雞一般拎走了。

周川被徐錄文那句“訴衷腸”說得心頭一顫,忍不住打了個寒噤,拉著徐錄文走遠了些,末了又長籲短歎起來。“這回恐怕要壞事……您怎麽就寫了這麽些東西,那位小姑奶奶……”想起朱一拉著臉回來倒苦水的模樣,周川歎了一口氣,又歎了一口氣,渾身都是無奈。他跟在爺身邊翻了好幾回牆,也看爺變了好幾回臉,那小姑奶奶要是看了這信,沒準兒下次更狠!

“等等,你給老子說清楚,壞什麽事兒了?”徐錄文一瞪眼睛,揪住周川急急地吼道。

“哎呦,”周川被徐錄文揪得發毛,目光埋怨地回了一眼,搖頭歎氣道,“您老還是快躲遠點吧。這沒回信還好,要是回了信兒,沒準兒爺更怒!”

徐錄文愣了一瞬,隨即急吼吼地扯著周川的胳膊不放了,非得問個明白:“你給老子說清楚……”

林晚確實沒回信,死黑臉莫名其妙寫了這信過來,她能回什麽?不理才是最好。她也沒心思回信,外婆王老夫人的病還是不見起色,林晚急得滿嘴起泡,又得勸著劉氏,精神也是極為疲憊,這些天一直打不起精神,腦子也昏昏沉沉地,想個事兒能發半天愣。正困得睜不開眼時,連翹卻進來回話,說朱七來了。

林晚強打起精神,自己倒了杯涼水灌下去,一股冷意從口中直漫到胸口,林晚打了個寒戰,腦子也清醒了幾分。

朱七進了屋,有些詫異地看著麵色蒼白、精神極度疲憊的林晚,心裏打了個突,爺那頭還等著這位姑娘回信呢,如今這樣子,他倒不知如何開口。看林晚掩著嘴忍不住打了個哈欠,朱七趕緊笑著開了口:“姑娘手裏的糧食都運過去了,銀錢的事小的也同廖掌櫃商量得七七八八,請姑娘放心。今兒得了我們爺的吩咐特來謝姑娘一聲。爺還說,若姑娘有什麽話,不妨讓小的或是周明傳個信兒。”

林晚抬起眼皮掃了朱七一眼,悶著聲點了點頭,朝朱七擺手道:“我知道了,勞煩你跑一趟。”說罷又朝屋外喊了一聲,“連翹,送朱管事出去吧。”

連翹應了一聲,忙進屋朝朱七屈了屈膝,朱七見狀隻得告了辭,跟著連翹一路從逸梅院西北角往角門走去。

到了二門口,連翹止住腳步,朝朱七說了聲“您慢走“,便轉身打著哈欠往內院回去了。

周明不知從哪兒閃了出來,看著連翹的背影,又看看朱七,想了想,笑著解釋了一句:“姑娘身邊的幾個丫頭這些天都是無精打采瞌睡連連的,姑娘精神也不大好。爺的事辦妥了?”

朱七搖著頭表示沒事。“暫時妥當了,隻是上次爺帶了信給姑娘,姑娘至今沒回。若是姑娘想起來了,你記得快些傳過去就成。”說罷拍了拍周明的肩膀往門外走去。剛要出門時卻猛地頓住了腳步,轉過身來,臉色緊繃著有些發青,沒頭沒腦地冒出一句話來:“你記不記得前幾年的事情?”

周明被問得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不明就裏地疑惑道:“前幾年?什麽事?”

朱七麵色極為難看,跺著腳轉了半圈,手指著周明哆嗦了半晌,這才氣悶道:“還有什麽事?就是爺中毒那次!”

周明聽得大駭,瞪大了眼睛下意識地辯駁道:“你瞎想些什麽?姑娘又不像爺……”話說到中途,周明猛地頓住了,眼眶一縮,朝朱七顫聲道,“有人察覺到不對勁兒了?想害姑娘?”

“得找個行家瞧瞧。”朱七臉色凝重,擰著眉沉思了片刻,朝周明開口道,“不怕一萬就怕萬一。沒道理姑娘和身邊的人都一齊沒了精神!先找人瞧,回頭得給周川去個信兒!爺那頭……”朱七心裏一緊,眉頭也皺了起來,但願是他杞人憂天!

PS:

這章是定時發布的,牛奶現在應該在火車站,天不亮就爬起來,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