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悲喜

王爍被陳六這突然冒出來的話弄得哭笑不得,忙擺手道:“你少折騰這些。有這打聽人家的閑工夫,你還不如好好領個差使做著。”

陳六攬著王爍的肩膀毫不在意地嘿嘿笑了兩聲。“這話你可別再說了。哎,你又不是不知道,去年我能過了鄉試那就是燒高香了。如今這般,多自在啊!我不像你,上頭還有哥哥頂著呢,用不著我!”

王爍搖了搖頭,也沒再勸,從小廝手裏接過馬鞭,騎馬往城門口去了。

這一天,一甲三名進士從城門口開始繞著京城轉了小半圈,微觀的人擠滿了街道,不少年輕小姑娘也來湊趣,不時有荷包手帕等物件朝三人頭上砸過來——被砸得最多的,當然是陳旭跟王爍兩人,至於狀元徐成山,收到最多的則是青果菜葉。

等遊完街,從馬上下來,三人到了攬月樓,商量著就在此處歇一歇。徐成山頂著一頭的爛菜葉子,滿臉無奈地任小廝迎上來整理衣衫,攤著手朝王爍和陳旭抱怨道:“也不知誰興的規矩,老夫年紀一大把了,卻跟你們年輕人一塊兒去遊街,丟人不說,還得了這麽一身的爛菜葉子,真是虧大了!”

徐成山少年老成,說起來年紀也不大,三十來歲。奈何麵容顯老,又蓄著胡子,不知道的隻怕要把他誤當做近五十歲的老爺子。

細論起來,依輩份,徐成山要比王爍二人高一輩,王爍和陳旭叫他一聲世叔也不為過。可依照科場慣例來看,三人又當算作同輩。

王爍略一思忖便上前拱手笑道:“先生這是開玩笑呢!如先生這般三十來歲便中了狀元的本朝可是第一人。今兒街上那麽多人可有不少是衝著先生來的!”

“何必叫先生?我比你們大些,今兒也托大了,你們要是看得上徐某,就喚了我一聲兄長。”徐成山拍著胸脯。笑得胡子抖動。

王爍和陳旭聞言愣了一瞬,忙拱手彎腰叫了聲“徐兄”。

徐成山哈哈大笑,扶起了兩人。將馬扔給了小廝,大步跨進樓中,找了張空桌,極無形象地翹著腿往凳子上一坐。“小二哥送兩壺桃花釀上來。”

因新科一甲遊街,攬月樓本來歇了半天業。小二的剛開門就見這三位如今風頭正盛的貴人來了,忙一溜煙跑上樓稟明了掌櫃。鍾掌櫃喜之不盡,早迎了出來。見徐成山叫酒,鍾掌櫃一邊吩咐小二哥去取酒。一邊朝三人彎腰行禮,十分恭敬地笑道:“今兒可是好日子,三位大人到樓上雅間坐坐?”

徐成山斜著眉頭剛要拒絕。鍾掌櫃卻適時地補上了一句:“三位貴人今兒能來,小店蓬蓽增輝,小的也不敢再收酒錢,還請您三位莫要嫌棄。樓上雅間景致好,也無人打擾。三位請……”

徐成山打著哈欠站了起來,拍著鍾掌櫃的肩膀讚道:“你這掌櫃人不錯,隻是酒錢嘛,我們還是要付的,畢竟是開門做生意,你給我們少算點就行了。”說著就朝王爍和陳旭詢問道。“兩位賢弟,不如咱們上樓一敘?”

王爍和陳旭對視一眼,兩人眼裏都有些無奈。這位世叔。不對,是徐兄,哪裏像個讀書人?倒跟個跑江湖的差不多!

徐成山拉著王爍二人一陣天南地北地胡侃,直到太陽快落山了,才伸著懶腰。朝王爍二人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今日天色已晚,咱們就先散了?”

王爍朝徐成山拱了拱手。點著頭讚同道:“徐兄見識非凡,今日小弟受益良多,咱們改日再續。徐兄先請——”

陳旭也跟著拱手道:“徐兄請。”

徐成山笑著回了禮,邁著大步子出了門。

這邊王爍和陳旭兩人同時鬆了口氣,對視一眼,都笑了出來。

“今日能結識陳兄,實在是王某之幸。”

“小弟不敢當!王兄才智卓絕,小弟佩服萬分。”陳旭笑容溫和,也跟著作揖回禮。

兩人在攬月樓門口告了辭,這才散去。

王府內院中,蕭夫人伸著脖子盼了好半天,總算把兒子盼回來了,旁吩咐下人擺飯。笑意盈盈地拉著兒子,語氣關切地問道:“今兒出去累不累?餓了沒有?要不先去洗漱吧……”

王爍陪著蕭夫人說了一會兒話,回屋匆匆洗漱換了衣服,又往王老太傅屋裏去了一趟,這才回到正院大廳裏同蕭夫人一道用了晚飯。母子兩個相對而坐,一邊喝著茶一邊說著閑話。

“這幾天你人都瘦了一圈,屋子下人可服侍得好?”蕭夫人愛憐地看著兒子,皺眉問道。

“都好,母親不用擔心。”王爍笑著回了一句。

“你身邊的兩個大丫頭服侍你有兩三年了吧?那個青橋,性子倒是不錯。你覺得呢?”蕭夫人端起茶盞細細抿了一口,朝王爍慢悠悠的問道。

王爍一怔,隨即了然。“母親也知道,我向來不大管屋子裏的丫頭,隻要守本分就好。不過青橋和玉紋兩個也算服侍了我這麽些年,母親今兒一說,我倒想起一個事兒來,正要求母親呢。”

蕭夫人放下茶碗,挑了挑眉,笑道:“什麽求不求的?有事兒就說。”

王爍往前坐了坐,極其自然地伸手替蕭夫人捏著肩膀。“青橋她們年紀也大了,也算服侍我一場,母親既然提到了,我就索性求了母親,看有沒有合適的人家,讓她們嫁過去吧。就是外頭的人家也不打緊,兒子就跟母親討個情,把身契也一並還給她們吧。”

蕭夫人臉上的笑意一僵,隨即沉了臉色,拉過王爍沉聲道:“五郎,你跟我說清楚,是不是為著林家那丫頭,你要把屋裏的人打發出去?”

王爍苦笑一聲,臉上的笑意卻更濃了,眼裏帶了些不讚同,歎道:“母親想到哪裏去了?林家的親事才剛有個影,您這樣說,倒顯得兒子不尊重,壞人家姑娘的名聲。我隻是想著屋裏丫頭大了,總歸是主仆一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母親既然提了,這才跟您討個人情。若母親不喜歡,那兩個丫頭就繼續留著便是,橫豎我也不大管屋子裏的事。”

蕭夫人擰著眉頭打量了王爍一圈,半晌才無奈地歎了口氣,也沒再提通房的事,隻是心裏到底還是存了疙瘩。兒子如今就這麽護著媳婦兒,還沒進門就要清理屋裏人,若是日後……五郎是要做王家族長的,可不能太慣著媳婦兒!

崇安侯府逸梅院內,劉氏從早上得了信兒就一直笑著,心情極好地吩咐下人們將書房裏藏著的各卷名家字畫收羅了出來,一一擺開,拉著林晚仔細挑了起來,說要送到王家去,算是賀禮。看了兩眼,想起林晚的那副字,劉氏又忍不住笑起來。

“那麽一幅字,也虧你拿得出手!”

林晚壓下心裏的煩躁,挽著劉氏的胳膊笑著回道:“怎麽就拿不出手了?我練了這麽些年,字還是能看的。”

劉氏捏著林晚的鼻子嗔了一句,轉而又指著角落裏新翻出來的字畫問了好壞,母女兩個商量了半天,總算挑中了一副前朝魏文的字和一位詩畫大家的紅梅圖,讓人包好了,準備給王家送過去。

劉氏看著人收好了東西,這才吩咐丫頭擺了飯。

席間,劉氏仿佛想起了什麽似的,朝林晚眨了眨眼睛。“同王家的親事,既然你自己點了頭,該上的心思還是得上。你繡活不好,就學學廚藝吧,也不必過於求精,隻學些家常菜和煲湯的法子就好,以後夫妻相處,總有好處。”

林晚扒著碗裏的飯“嗯”了一聲。王家的親事,她想了這麽些天,到底還是點了頭。王爍本人自不必說,就是為了避開盧家,她也不得不趕緊定親了。哎,細說起來,京城裏的各戶人家,又有哪家沒點糟心事兒?先前又有她命格不好的傳言……她終究還是要走上這個世間女子都會走的道路麽?

隔天,林晚早早地起了床,到劉氏處用了早飯,又說了一陣閑話,想了想,覺得還是要到慈壽寺去找寂悟說說話好。這老和尚雖說喜歡打太極,可她同他說話,總能少幾分顧忌。她心裏的苦悶總得找個人說說去。

結果婆子剛套好馬車,外頭連翹就跌跌撞撞一臉驚恐地跑了進來,一把抓住林晚,瞪大了眼睛,嘴張得老大,卻沒說出話來。

林晚臉色一沉,皺眉道:“你慢慢說,到底出什麽事了?”

“是王家!”連翹臉漲得通紅,急得直跺腳,扯著頭發顫聲道,“聖旨賜了婚,王家,和袁家,外頭都傳開了……是聖旨賜了婚!”

林晚腦子裏翁地一聲,心裏也沉了下去,麵色卻極為平靜,一把拉住連翹安撫道:“你好好說,聖上給王家和袁家賜了婚?是王五哥?”

連翹紅著眼睛,臉上又是焦慮又是氣惱和擔憂,深吸一口氣,點頭回道:“是王五爺。今兒一早京城內外就傳開了,聖上一早給探花郎賜了婚,好大的陣仗,女方是袁家的姑娘。”

林晚腦子又片刻的空白,隨後從腳底升起一股無力敢來,伸手抓著連翹,苦笑一聲,歎道:“這也是外頭傳的,你去打聽清楚了……若真是……那也是有緣無分……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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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抱歉,因為網絡問題,今天更晚了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