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胖子猛然後仰。

這就是傳說中的有緣千裏來相會?不對,貌似不能用在這裏。

瞥了眼劉備,母親柔聲說道:“我已有子,斷不會舍他而去。試想,若是你母離你而去,你又作何想?”

張小胖頓時眼淚啪嗒,垂頭不語。

“這位夫人,請回吧。今日之事,斷不會被外人知曉。”母親準備送客。

“是,是!”那婦人連連點頭,雖衣著華麗,不過顯然是小妾之流,平日低眉順眼慣了。

不料還沒等婦人伸手來抱,張小胖便放聲大哭起來。尤其是剛張嘴那一聲爆音,宛如九天落雷,震得人耳朵嗡嗡之響。

縱那婦人千般哄騙,小胖孩就是哭個不停。

小胖子和母親相對而視,都露出一絲無奈。

沒辦法,隻能陪坐一旁。

許久,等張小胖漸漸止住哭泣。好麽,身前地板竟積了一攤水!

劉備剛想開口,不料張小胖嘴一癟:“阿母,吃奶。”

那婦人也是溺愛。又或許見劉備也是個半大的孩子,這便當堂寬衣,抱著張小胖喂起奶來。

張小胖吃相更差。

聽到兒子吞口水的聲音,母親這便搖了搖頭,也把他招過來,背過身去,鬆衣喂奶。話說張小胖更小。不過二三歲的童子。母親亦不必避諱。

話說,自己也是被母親很溺愛的吧。乳母喂養的孩子,多半都是胖的。劉小胖和張小胖的情況略有不同。之所以被母親哺乳到六歲,那是因小時候家貧,母親窮盡辦法,生怕短了他的衣食。因而劉小胖奶癮頗大。

隻要一吃奶,整個人就暈乎乎的,似被催眠一般。往日的聰穎機靈全然不見,昏昏沉沉,宛如飄在雲端。

吃完一邊,歪頭卻見張小胖正蹲在身旁,托著下巴,舔著嘴唇看著他。

小胖子這便翻著白眼問道:“又想幹嘛?”

“哥哥,能給我吃一口麽?”

“……”小胖子頓時張大了嘴吧,“你這個要求也太過分了吧。”

母親卻被他逗笑:“來吧,反正哥哥都吃了也不飽。”

那婦人千恩萬謝,抱著打著奶嗝的張小胖告辭離開。小胖子送出中門,望著遠去的馬車喃喃道:“張小胖,看來你這輩子注定是我劉備的兄弟。”

轉念一想:“張小胖不是黑臉嗎,怎麽粉嘟嘟的好似瓷娃娃……”

最近劉備有些小煩。

張小胖隔三岔五的來蹭奶。害的自己連半飽都吃不了。母親也趁機為他斷奶。劉小胖年歲漸長,家境日漸轉好,再加上平日種種超越年紀的表現,母親終於能狠下心來。

前幾次那婦人還跟來,最近連跟都不跟了。張小胖就這麽獨自一人,被老仆用馬車拉來。而他那個屠夫父親,也是不聞不問。小胖子不信,都這麽久了,他還不知道?如此裝聾作啞,貌似是想借張小胖來個曲線救國?

所圖不小啊……

張小胖越來越黏人。奇就奇在,黏的不是母親,而是他劉備。到底是兩三歲的孩子,童心未泯。離開了自家老宅,鄉下處處都透著的新鮮勁兒,讓他欲罷不能,根本沒有抵抗力。

遛馬馬,捉捉蟲,學著小夥伴們爬爬樹。爬不上就哭,隻要扔一個滿是桑葚的嫩枝,哭聲立馬止住。

屢試不爽。

劉備便會滑下來,摸著他的腦袋說道:“張小胖,你吃了阿母的奶,以後就是我劉備的兄弟了。知道嗎?”

“知道。”桑葚吃到滿嘴流汁的張小胖,瞪著圓溜溜的黑眼珠,重重的點頭。

看他一副慷慨就義的模樣,劉備頓覺好受不少。

“桑葚不能多吃。”這次換女刺客挑燈。

“為什麽?”小胖子問道。

“有礙生長。”

“當真?”

“當一百個真。家父曾遇到過一個病患。五短身材,卻頭大如鬥,雙手過膝……”

“吃桑葚吃的?”小胖子吞了口口水。

“嗯,那人嗜葚如命。早晚必食,還會曬幹以被無果時節食用。年十六卻還沒有七八歲的孩童高……”

聽的小胖子汗都下來了。

女刺客卻話鋒一轉,“什麽東西多食都傷身,其他蔬果也是一樣的。”

說者無心,聽者卻有意,“雙手過膝原來是畸形。是了,如將十六歲少年的手臂裝在七八歲的孩童身上,可不就過膝了麽……這麽說來,我的身高遠不該是七尺啊……”

“劍練的如何?”見小胖子雙眼溜溜亂轉,女刺客便換了話題。

“就那樣吧。”小胖子還沒從頭大如鬥,雙手過膝的噩夢中醒過來。

“嗯,不急。你還小,有的是時間。”女刺客柔聲道:“你給我的方子卻有奇效。唉,饒是家父亦不知甘石能治痔。你果然天縱奇才。對了,能告訴我是從哪本書上看來的麽?”

“忘記了,看書太多,哪還記得。況且家中許多書簡殘缺不全,甚至還有被縱火焚燒的痕跡……”小胖子顧左右而言他。

女刺客暗歎一口氣,“你不願說,我以後就不問。記住,隻要我在,沒人能動你半根寒毛。”

小胖子心中一暖,這便說道:“記得打水。”

“什麽?我說的如此言真意切,你還讓我打水?”

“都第幾次了,你還好意思?”小胖子咬死不鬆口。

“我這不是舊疾初愈,不敢太過操勞嘛。”將燈籠塞給小胖子,女刺客這便準備開溜。

“先別走,我還有事拜托你。”

“何事?”女刺客聞聲停步。

“幫我找些杜鵑花的種子,最好什麽顏色都有。”

“好。”

送走女刺客,小胖子便挑燈出了廁所,來到後院。

此時月滿中天,如水銀瀉地。小胖子心血**,這便以燈為劍,舞弄起來。

劍式一起,頓時心如止水。

小胖子輾轉騰挪,個頭雖小,卻頗有氣勢。待劍式舞盡,小胖子猛然定身。

燈籠帶著手臂,猶在漂移。脫手的瞬間,小胖子輕輕一握,這便牢牢抓在掌心。此時,心思才隨燈籠一起歸位。意猶未盡,無論身體還是靈魂,亦或是掌中燈,都一樣的饑渴難耐。

公孫先生喚作劍絕。

想必那些見過她劍舞的人,都已絕了習劍的念想了吧。又聽女刺客說,公孫先生更絕的是她的人。無數公子良人,皇親貴胄,擲千金博一笑,等來的確是那一劍的決絕。用女刺客的話來說,先生的心才是那把最鋒利的劍。而這個時代,賣藝不賣身,就像喝涼水一樣平常。賣藝又賣身,才會讓人奇怪。

原因嘛,學成文武藝,貨與帝王家。價高者得。斷沒有賤賣自己的道理。

這種情節,似乎可以歸之為野心。而有野心的人,開價一般都比較高的。

心中思緒萬千,卻被冷風一吹,打了個大大的寒顫。

唉,睡覺,睡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