麵對柳慕雪的美目深深注視,那份撲麵而至的成熟風韻,淩揚為之惶恐,他苦笑道:“門主,這是我無上的榮幸,但是根據古往今來的無數例子,一個人知道太多秘密,又或者他知道的秘密實在太重要的話,這個人最後肯定死於非命的……”

柳慕雪啞然失笑,道:“膽小鬼,我不會殺你滅口的,你放心好了!”

燦爛得可令天上繁星失色的笑後,看得淩揚也不由得呆了呆,但他立即收攝心神,正容回答說:“如果門主真的肯留活口,休斯樂意成為您的聽眾。”

柳慕雪笑容的弧度更大了,說:“休斯,你真是一個有趣的人,很久沒有人在本宗麵前這樣說話了。”

“謝謝門主讚賞……”

不過柳慕雪又補充,“比起老師,本宗覺得你更有趣。”

看著女門主下笑意盈盈,淩揚心神再次一凜,他早就猜出柳慕雪的想法,但女人對事情的看法往往十分固執,尤其是先入為主的認定,這一回可有點麻煩了,畢竟自己確實和刀驚鴻有著深厚的淵源……

淩揚猶在思考著到底露出了多少破綻、柳慕雪到底看出了多少端倪,柳慕雪已淺淺一笑又道:“老師每隔十年,都會回來一次……”

柳慕雪的聲音柔柔的回**在耳邊,“……本宗的父親在我很小的時侯就去了,記得第一次見到老師,我是充滿恐懼的,但老師用他的耐心打開了我的心扉,從那一年開始,我覺得,我在這個世界上,不再那麽孤單空虛了。”

淩揚細心聆聽著,他發覺柳慕雪改變了人稱,“本宗”變成了“我”,無形中增添了不少的親切感,但淩揚心中還是很清明,小心翼翼地防備著柳雪隨時可能設下的語言陷阱。

柳慕雪睡躺在軟椅上,極目往夜空中的深處望去,繁星閃閃,似乎正眨動著眼睛,注視著這塵世一角,聆聽著他們的故事。

柳慕雪眼中泛過漣漪,語氣中充滿了思慕之情,輕輕的說著:“每次見到老師,都是我最開心的時刻,雖然隻是寥寥幾天,盡管隻有十年一次,但,真的很開心……小的時侯,剛剛繼位不久,壓力沉重異常,老師就帶著我,在古城的上空跳躍飛翔,年輕的時侯,老師曾攜著我,漫步過寂靜無人的長街,到慢慢成熟了,他還能給予我一顆年輕的心,鼓勵我穿著平民衣裝溜出皇城,還與我一同去參加了一場陌生人的婚禮……”

淩揚開始無法辨別出柳慕雪這段情感的真假了,因為她已經完全陷入自己的情懷當中,話語中滿是深深的緬懷與牽掛。

聽著她將與刀驚鴻交往過的一幕幕娓娓道出,淩揚忽然有了一個錯覺,將大偉和齊宣訓練成一個‘心狠手辣’的刀驚鴻,那個和自己說話忽冷忽熱,與柳慕雪口中仁慈、充滿光輝氣息的刀驚鴻,到底是不是同一個人?

淩揚很有理由相信,假如齊宣在此,早就肆無忌憚的狂笑了,因為在她看來,地獄裏的魔王,就算神經出錯,也不可能做出這麽多充滿人性的行為。

但淩揚並不

是齊宣,他聽著聽著,隻有茫然,深深的茫然,事物都有正反兩麵,或許,他們一直接觸到的,是刀驚鴻的黑暗麵,而柳慕雪接觸的,是刀驚鴻的光明麵。

長期在過度的黑暗中行走,總想找一個光明的地方暫時喘息,就如同長期壓抑心事的人,也總想找一個值得信賴的人去傾吐。

在某些人眼中,死人無疑是最值得信賴的。

淩揚忽然覺得,說不定在這個女強人眼中,自己已經是一個死人了。

他從柳慕雪的語句言辭中可以判斷出,她對刀驚鴻有著深刻無比的依戀之情,除了刀驚鴻及時出現,填補了她最需要的父愛之外,淩揚隱隱覺得,裏麵還有著非比尋常的隱諱,很可能,就是畸形的愛戀。

淩揚趁著柳慕雪語氣停頓的空隙,插入說:“門主呀,你對我說了這麽多,真有把握不滅我口?”

柳慕雪看著淩揚一本正經的質詢,再次啞然失笑,說:“休斯先生,你真是一個冷血動物,聽到這麽煽情的內心獨白,還能考慮這麽多的額外因素。”

淩揚也笑了笑,說:“門主的回憶確實很動人,也勾起了我許多回憶,但每一次回憶都能讓我聯想到我的小命啊!”

柳慕雪有點黯然的一笑,說:“休斯,你不必擔心,本宗一定留你這個活口,況且,本宗已經是個命不久已的垂死之人。”

“啊!”淩揚坐直了身軀,其中不少驚訝並非是偽裝出來的,從當日孫蒙說出此事,到現在終於得到柳慕雪的親口證實。但他不禁又觀察著柳慕雪,考慮這個女皇帝話的真實程度。

“人誰無死?”柳慕雪淡然一笑,平靜迎上淩揚深沉的目光,“不過,休斯,你可否暫停一下人與人之間的猜度呢?”

這令淩揚有點不好意思的抿了抿嘴唇。

柳慕雪淒然一笑,說:“因為我在你身上看到了與老師類似的氣息,才忍不住對你傾吐了這麽多,你又何必步步為營呢?”

她盯住了淩揚,沉聲說:“無論如何,他都是我們共同的老師啊!”

淩揚正想反駁,柳慕雪又淡淡的說:“請坦誠相對吧!要不然,本宗就會覺得你不足以讓小顏托付終生了!”

觀星台,台身上小下大,形如覆鬥,莊嚴巍峨地佇立在皇城的東南方。

青石鋪成的台麵上映出淡淡星光,淩揚離開了軟椅,輕輕踏足其上,來到玉石的圍欄邊上,隨著夜更深,寒風更顯淩厲。

柳慕雪的問題並不是這麽好回答,淩揚覺得無論自己給出的答案到底是什麽,都需要時間來緩衝。

柳慕雪披上了一件狐絨披風,緩緩站到了淩揚的一側,微笑道:“什麽都不必告訴我了,本宗雖然一生寂覃,但到底是個垂死之人,稍解愁懷,也於事無補……”

淩揚心神一顫,轉頭看向柳慕雪,星光下,這個堪比武則天的強勢女人,仍然是如此的美麗動人,但迎著如此刺骨的寒風,她又如此的獨立堅強,想想她從小困於刑罰牢籠,就像一裸想伸展於

天地之間的鬆柏,卻處處受到製肘,無奈的成為了一株盆景,其中的淒苦心酸,恐怕連她自己也無法說清。

這就是小顏將要踏上的道路嗎?淩揚皺了皺眉頭,這是他不希望發生的,是不是該一直留在她身邊,用人力去改變那該死的未來呢?

柳慕雪淡淡一笑,仰望星辰,說:“休斯,不如我們作一個對雙方都有利的交易吧?”

“嗯?”

“本宗一直都希望有一個像你那樣的孩子,同時,也希望為小顏找到最好的另一半。”

“……”

“青燈教那邊,你不必擔心,玉璞安大教主是一位通情達理的長者,他會允許你離開的。”

“……”

“如果你喜歡現在這樣的裝扮,也無不可,很多修士離開青燈教後,也是將厚長的帽子罩在頭上,直到多年以後……”

“……”

清晨的風,又恢複了初春的氣息,柔柔的,隻夾雜有少許的涼意。

淩揚很早便起了床,他昨晚睡得並不算好,畢竟柳慕雪的建議有點驚人,那就是成為她的幹兒子,成為刑罰唯一的‘王子’,到將來某一天,再與小顏結成連理,成為刑罰的副門主。

但為了證明他的實力和價值,最近有一次重大的出使任務,他必須參與。

人類與魔族進行談判,人類千年來首次與外族談判。

這件事,已經列為刑罰和各大門閥高層的機密。

淩揚猜不透柳慕雪的心思,她到底是真心拉攏自己,提攜自己,還是另有目的?譬如說,她認為自己是個危險人物,不能讓自己長期留在刑罰,又怕小顏與自己藕斷絲連,幹脆借這個機會將自己除去;又譬如說,她認定了自己就是刀驚鴻的弟子,她因為太過思念刀驚鴻,但十年之約未到,她擔心等不到那一天,於是借這個機會殺掉自己,刀驚鴻自然會提前出現,來到刑罰調查此事……

想得越多,心中就會湧起更多個“譬如”,淩揚幹脆停止思考,穿著好衣裝,到刑罰城外的大街上走走。

清晨的暴風大街整潔幹淨,路人很少,這正是清潔工人剛剛打掃完畢,而人們尚未正式開始一天工作的時間,洗去幾分都市的塵囂,四周自然多了幾分清爽。

淩揚漫步其上,心情好了不少,那位名叫宋錦陽的主管遠遠跟在身後,淩揚也由得他如此,他很有理由相信,盡管宋錦陽武技低微,但假如淩揚出現什麽異端,他馬上就可以發出信號,召集到大量的人馬。

誰都希望自己的領地裏出現絕世強者,但前提是這位絕世強者能為己所用。

淩揚順步而行,走過了幾條平日最興旺的大街,走過了許多熟悉的地方,當道略上開始有點人氣時,他才回到主幹道,走進一家老字號的酒樓裏,要了一個二樓的包廂,點了最好的茶葉和大量的早點,便悠然自得的靠在窗台邊,一邊品著茶,一邊看著路上的人來人往。他並不擔心帳單,因為立在包廂外的宋錦陽會為他打點一切。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