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7 箭

開封府的大牢外邊是一片混亂,衙役獄卒各個麵有驚色,展昭就知道出了事,快步跑進地牢一看……

展昭身後,白玉堂剛剛踏進地牢的門,就見展昭猛地一轉身,將他往外推。

白玉堂費解,展昭把他推到門口,順便一把抱起跟著公孫一起來的小四子,塞給了白玉堂。

白玉堂抱著小四子,小四子捧著小藥箱,兩人都不解地看著展昭。

展昭將藥箱子拿過來交給公孫,伸手對白玉堂一指遠處,“那邊站著去。”

白玉堂和小四子對視了一眼。

展昭一眯眼,“看一眼包保證你這輩子都沒法好好吃飯。”

白玉堂默默抱著小四子轉身就往遠處走,公孫見展昭的神情,越發好奇了起來。

趙普也抱著胳膊往前湊,“什麽情況?”

歐陽手腳快,好奇心又重,跑進去看了一眼,眾人就聽到“臥槽!”了一聲,火麒麟飆著髒話就衝出來了,“尼瑪太惡心了!”

公孫這會兒已經進牢房了,趙普和其餘幾個好奇的都進去看,紛紛跑出來說惡心。

白玉堂是一點都不好奇,小四子則是很好奇,

“哇啊!”

這時,小良子也進去看了一眼,喊著就跑出來了,到了白玉堂身旁,跟小四子說,“槿兒別去看啊,超惡心!”

小四子問,“怎麽啦?”

“就剛才那山賊!”小良子直撇嘴,“全身都是洞,往外鑽小蛇,尼瑪嚇死人了!”

白玉堂光聽就覺得全身起雞皮疙瘩,還好剛才沒進去看,不過五爺覺得開封府這牢房不能要了,要盡快燒掉!

小四子則是抱著胳膊歪著頭,“為什麽會從身體裏往外鑽小蛇?是什麽樣子的蛇?蛇還是蟲子……”

白玉堂倒抽了一口涼氣,將小四子塞給了蕭良,那意思——你倆上遠處討論去。

霖夜火也選擇不進去,跑到白玉堂身邊直捂耳朵,“要死了!你們開封府怎麽滿地都是變態!”

天尊和殷候也跑進去看了一眼,天尊溜達出來就來招惹白玉堂,要跟他詳細描述一下屍體的情況。

展昭也跑出來了,直撮牙花,“哎呀,我近段時間肯定沒法吃蛇羹了,還有鱔魚啊、泥鰍啊什麽的。”

白玉堂扶額。

殷候出了門,道,“我也是第一次看到這麽怪異的死法,中毒了麽?”

過了一會兒,公孫出來了,身後幾個衙役抬著一個擔架,擔架上是邱健的屍體,蓋著一塊白布。

身後一個衙役拿著一個大框,框裏據說有數百條小蛇。

幺幺直往框前湊,白玉堂一把拽住它翅膀,那意思,你敢吃就不要你了!

公孫擦著手出來,見眾人都一臉的惡心,就擺手,“沒那麽嚇人。“

一旁,小四子站在擔架旁邊,掀開遮屍體的毯子瞧了一眼,又看了一眼那個框,“這是什麽蛇呀?怎麽兩個腦袋?”

這是,黑水婆婆走到框邊,往框裏瞧了一眼,開口道,“雙頭蛇。”

“雙頭蛇?”眾人都好奇。

公孫道,“其實並非有兩個頭,而是尾巴的樣子和頭很像,因此乍一看覺得有兩個頭,其實不是蛇從他身體裏鑽出來,而是咬住他不放,尾巴在動而已。”

“有毒麽?”展昭問。

公孫搖搖頭,“沒毒的,是一種生活在沙漠地帶的蛇,吃田鼠蜥蜴之類的,這些小蛇應該是剛剛孵出來沒多久。蛇普遍眼睛不好,是通過氣味來判斷食物的。邱健應該是吃進了一種引蛇的藥物,隨著他出汗,味道發散出來,而又有人將這種蛇藏到了他的牢房裏,才會突然出來咬他。而這點小蛇也不至於咬死他,他真正的死因是中毒。”

公孫描述完,眾人的臉色又難看了幾分——真惡心!

這時,就聽黑水婆婆幽幽地說了一句,“蛇也死了。”

眾人一愣。

公孫走過去看。

小四子拿竹竿挑出了一條已經硬邦邦的小蛇,眉頭擰了個小疙瘩,“好可憐哦,孵出來沒多久呢。”

“是被邱健身上的毒毒死的麽?”展昭問。

公孫點頭,“邱健身上的毒很罕見,我以前也沒見過,不過的確引蛇。”

“牢房裏其他犯人呢?”展昭問。

公孫一聳肩,“我撒了好多雄黃酒,沒有蛇會來了,而且其他人也沒中毒的跡象,應該隻有邱健。”

“他的飲食都是開封府提供的,怎麽會中毒?”展昭不解。

“他中的是慢性毒。”公孫道,“要毒素走遍全身,引得那些蛇咬他,那起碼得有個兩三天的時間,應該是在他被關進開封府天牢之前,就中毒了。”

展昭想了想,“邱健本來是要關進天牢的,也就是說本來應該在天牢發病……可這些蛇是怎麽進去的呢?”

“大牢的上方有一個透氣的小天窗。”公孫道,“我在邱健的牢房裏找到了幾個長長的濕布條。”

“布條……”展昭皺眉。

這時,就聽龍喬廣問,“牢房的門上,有窟窿麽?”

眾人都一愣,就進入牢房看了看。

廣爺檢查了一下,果然,在牢房的木質牢門上,出現了幾個窟窿。

“是被射進來的。”龍喬廣道。

“在布條裏裝上蛇,然後在用一根冰柱子當箭,穿過布條,射入牢房。

冰撞到木欄杆就斷了,落到地上摔碎融化,蛇就從布兜子裏爬了出來。

“這個能做到麽?”展昭仰起臉,看了看狹到隻有一掌寬的透氣口。

龍喬廣跳上去,扒著透氣口看了一眼,“嗯……射箭的地點應該還蠻遠的。”

趙普讓他去找找。

右將軍就帶著展昭他們出去找。

到了牢房外邊……大牢附近基本沒有住戶,隻在很遠的地方有一片圍場。

展昭問,“從圍場那邊麽?”

龍喬廣點了點頭,仰著臉看了良久,伸手一指,道,“應該在那邊的一棵樹上。”

展昭和白玉堂就跟著龍喬廣一起去了圍場。

這個圍場平日都不怎麽有人來打獵,主要是趙禎並不喜歡狩獵,漸漸的就成了一個皇家的動物園,裏頭動物一大堆,也沒什麽猛獸。最常來的大概就是龍喬廣和多羅。

龍喬廣在圍場裏分辨了一下方向,邊走邊回頭瞧。

正走著,白玉堂突然說了聲,“有人!”

龍喬廣一驚,“凶手?”

展昭卻搖頭,“不是,是自己人。”

龍喬廣微微一愣,這時,眾人穿過一片灌木叢,就見前方一棵高樹,樹下站著個人,正仰著臉看樹枝的位置。

龍喬廣有些意外——樹下站著的,竟然是吳一禍。

“小禍叔。”展昭跑過去。

吳一禍點了點頭,問,“是不是出了什麽事?”

展昭道,“有人往開封府的大牢一間牢房裏射了幾兜子蛇。”

吳一禍微微挑眉,“原來如此。”

龍喬廣好奇,問他,“你怎麽會在這兒?”

吳一禍道,“我剛才在開封府院子裏聽到風聲有點怪,應該是有人從遠處射箭。”

龍喬廣更疑惑了,“你不知道牢房被射中了?”

吳一禍一聳肩。

“那你怎麽判斷箭是從這邊射出來的?”龍喬廣覺得匪夷所思。

吳一禍看了看他,道,“聽風聲啊,射箭除了風聲還有弦動的聲音,這人內力一般,還是好找的。”說著,他伸手一指遠處的一座山崖,“如果真是高手,會在那裏射箭,撞在山崖上的風聲會掩蓋掉弓弦的聲音,箭在空中打個彎,破風的聲音也就隨著風沒有了,神不知鬼不覺。”

龍喬廣望了望遠處的山崖,又回頭望了望更遠處的開封府,張著嘴,“呃……”

展昭和白玉堂默默望天。

右將軍搔著頭,“那個……”

展昭打趣他,“怎麽?有難度?我見你射過拐彎的箭的啊。”

龍喬廣直皺眉,“拐彎的箭都是射出之後尾段打彎,靠的是風向和高低差,從那座山崖要射中開封府的牢房那個窟窿需要射出去先拐彎,不然射進牢房之後很可能會射到別的房間去,不太可能會戳中邱健牢房的大門……哪兒有射出來就拐彎的箭?”

展昭挑挑眉瞧吳一禍。

吳一禍搖頭,“尾段拐彎的叫金鉤射、當中拐彎的叫新月射、前段就拐彎的叫流星射、打個圓圈的叫銀盤射,你那箭法誰教給你的?怎麽就教了一半。”

龍喬廣嘴角直抽,“還有這些講究?爺就是打獵打出來的……“

吳一禍微微一愣,看龍喬廣,“沒人教過你?你就會金鉤射?”

右將軍直撇嘴,“什麽金狗銀狗……”

展昭忍著笑,問吳一禍,“確定是在這裏射出的箭?”

吳一禍指了指頭上那根樹杈,“站在那裏,樹杈斷了兩根,內力震的。”

展昭上了樹杈看了一眼,果然,就見很粗的樹幹上有一條裂紋,然後旁邊的兩根樹杈斷了。

白玉堂看了看四周圍,“人應該已經跑了。”

展昭打算去圍場周圍問問有沒有什麽目擊者。

吳一禍見沒什麽事也想走,龍喬廣卻攔住他,“等等。”

病書生停下腳步看他。

右將軍一臉狐疑,指著遠處的山崖,“真的能從那邊射到牢房裏?”

吳一禍問龍喬廣,“你要不要試試?”

龍喬廣指著自己,“我反正是做不到。”

“也未必。”吳一禍說著,對三人招了招手,那意思,上山一趟。

展昭和白玉堂也忍不住好奇,跟著上山看。

上個小山坡對眾人來說自然不是難事,可是上了山,基本就看不到開封府那個牢房的窗戶位置了

龍喬廣直搔頭,“看不見了……”

白玉堂也有些好奇,探身往山崖外看,的確是一點都看不見。

吳一禍伸手拍了一下龍喬廣的頭,“你剛才走了那麽久,這點位置都記不住?”

龍喬廣皺眉想了想,“嘶……大概是有點印象……”

說著,龍喬廣摘下隨身的弓,給吳一禍,“隻帶了軟弓。”

吳一禍皺眉,“用不來,你自己射。”

龍喬廣歪頭,“這麽遠,軟弓射得到?”

吳一禍失笑,“你有內力的麽!”

“可太用力弓弦會斷的……”

吳一禍搖頭,“讓你用內力,沒讓你用力!”

廣爺兩撇胡子都快掉下來了,“哈?”

展昭和白玉堂在一旁忍笑,龍喬廣表情太好笑了……

展昭提醒,“對方用的是冰哦!”

“哦?”吳一禍摸了摸下巴,“牢房裏留下痕跡了麽?”

“有窟窿。”白玉堂點頭。

吳一禍不屑一笑,“低手。”

龍喬廣拿出一個布兜子,道,“就是在這裏頭裝的蛇。”

吳一禍將布兜子拿在手裏,隨手撿了幾塊石頭子兒丟進去,然後拿出腰間一個水囊,交給白玉堂。

白玉堂將水倒出來,用寒冰真氣拉了一根長條,類似箭一樣的冰柱,交給吳一禍。

吳一禍用冰柱將兜子穿起來,交給了龍喬廣。

廣爺拿著冰柱搭弓,邊問,“喂,我這樣不會射死路人吧?”

展昭也一驚,“有危險沒有啊?”

吳一禍搖頭,看著龍喬廣拉弓的樣子,道,“姿勢不對。”

龍喬廣斜著眼睛看吳一禍,那意思——爺好歹是大宋第一弓箭手,你怎麽好像在說外行人。

誰知吳一禍補了一刀,“外行人!”

廣爺捂胸口——心塞!

吳一禍低聲說,“你感受一下風,內力不是讓你灌注在箭上的,是在弓弦上,箭這種東西,有沒有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弦。”

龍喬廣微微愣了愣,正想嘮叨兩句,卻聽吳一禍道,“閉嘴,集中精力!去想那個窗口的位置。”

龍喬廣讓他嚇了一跳,不過還是閉上了眼睛,回想那個位置。

吳一禍伸手輕輕一拍他頭側,“姿勢自然點!聽風的聲音。”

隨著吳一禍的話,龍喬廣開始感受風,內力也第一次,灌注到了弓弦上,而不是箭上。

“等。”吳一禍開口。

龍喬廣有些不解。

白玉堂和展昭則是好奇,“等什麽?”

“等你的感覺。”吳一禍看了看龍喬廣的姿勢,略點了點頭,“箭是先直行後打彎,還是先打彎再直行,就看你手指的變化,每個人的動作習慣不一樣,弓弦上用力的點也不一樣,你能讓它在尾段打彎,就能讓它在前段打彎,那支箭不是你的眼睛,而是你的記憶,你想讓它怎麽走,它就能怎麽走,就算離了弓弦,它也在你手裏。”

此時,龍喬廣不說話了,連氣息都開始和四周圍的風接近,漸漸的……展昭和白玉堂突然覺得龍喬廣好像不存在了一樣。

就在展昭和白玉堂想看吳一禍,什麽時候放箭的時候,卻見吳一禍突然嘴角一挑……與此同時,龍喬廣一放弓弦,“咻”一下……

那枚冰做的箭連同那個兜子,離了弦之後,一拐彎……繞過了山崖,不見了。

龍喬廣睜開眼。

吳一禍點了點頭,“孺子可教。”

說完,轉身下山了。

展昭和白玉堂也跟了下去,好奇還問,“射中了麽?”

吳一禍一聳肩,“天曉得。”

展昭?...

和白玉堂都驚訝——不曉得你還說人家孺子可教?

“姿勢好看就行了。”病書生慢悠悠地說。

而此時……在牢房裏等的眾人突然就聽到“啪嗒”一聲,一個布兜子落到了牢房裏。

趙普嚇了一跳,低頭看……就見冰箭已經整支融化了,就剩下一點點冰渣,兜子裏邊裝著石頭子兒,就落在牢房裏,根本沒在牢門上留下任何痕跡。

歐陽少征皺眉,“我怎麽沒聽到箭射過來的聲音?”

“不止你沒聽到。”

這時,就聽天尊開口,“我也沒聽到。”

眾人都愣住了。

殷候抱著胳膊點了點頭,“原來除了他之外,還有人可以射出這種箭啊。”

天尊也點頭,“嗯,的確不錯。”

……

圍場內的山崖上,龍喬廣還傻站著,看著漸漸走遠的吳一禍。

右將軍低頭,看了看自己的雙手,莫名感覺好像有些不一樣,伸手,撿起一根樹杈,搭在弓弦上,廣爺抬手一箭。

那樹杈繞著山,消失。

展昭和白玉堂聽到動靜回頭,就見龍喬廣站在山上突然一偏頭,一抬手……那根樹杈從他身後飛了過來,被他接了個正著。

展昭一笑,“銀盤射也學會了麽?”

白玉堂點頭,“學得很快麽。”

吳一禍失笑,“沒人教都能射到大宋第一,有人教還得了?”

說得頗得意。

那一天,龍喬廣抱著弓箭就坐在山崖上了,一直坐到天黑,歐陽少征和鄒良找到他的時候,就見右將軍正自己跟自己說話呢,叨叨叨一刻都不帶停的。

鄒良皺眉,問歐陽,“這情況好似以前出現過……”

歐陽點點頭,“嗯!小時候第一次射出會拐彎的箭那會兒就這樣。”

鄒良摸了摸下巴,“那他知道他偶像是誰了沒?”

歐陽抱著胳膊歪著頭,“這個麽,沒準……”

“要不要告訴他?”鄒良問。

歐陽想了想,一擺手,“管他呢,這樣比較好玩。”

說完,倆無情無義的把兄弟對著上邊招手,“話嘮!給射隻麅子,想吃烤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