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章 死地（三）
新城下城
新城的下城雖然貧窮肮髒，但卻從來都熱鬧喧嘩，到處都充斥著混亂和暴力的誘因。
兩個二十歲上下的男人和一個妝容濃烈到看不出年紀的女人嬉鬧著在夜色裏小跑著趕往下城唯一的清靜之地，墓園。他們的衣襟都鼓鼓地包著什麽東西。
“誒，你怎麽知道的？平常輕鬆池誰都不隨便去，因為那兒有個特別厲害的鬼麵人守著。”個子稍微矮一些的男人看上去也更年輕一些，臉上還帶著些沒有退去的稚氣，有些人也叫那傻氣。夜色有些冷，他凍得發紅的鼻子吸溜著鼻涕。
高個兒的那個下巴上已經長出了些稀疏的胡子，他的衣服最鼓，裏麵還不時發出玻璃瓶子的碰撞聲，“那鬼麵人幾天前就不在了！我有特殊消息，知道這事兒的人可不多。他在後院殺了個女人，當晚收拾東西避禍去了。”
他們進入沒有看守的墓地，在一塊墓碑上坐下來，從衣襟裏小心地掏出幾個陳舊切滿是灰塵的酒瓶。這塊石碑在一個路燈下，正好做酒桌。
高個兒點燃隻煙，眯著三角眼看坐在稍矮處的一男一女奮力開啟酒瓶塞。
“慢點，小心瓶口。這可不是一半的東西，這是鐵球留給自己喝的最好的東西！‘沉船’，傳說中的‘沉船’！”
“輕鬆池似乎早就被搶過了，怎麽還會留著這麽好的酒？”女人崇拜而癡迷地著抽煙的男人。即便是戴著假睫毛，滿是濃妝的眼睛，這種崇拜也四溢而出。
直到她旁邊的男人不高興地用酒瓶嘴捅了女人一下。她才收回跟高個人男人對視了很久的眼神。很顯然她是矮個兒的女朋友，而非高個兒的。但女人的“眼神出軌”並沒影響什麽。矮個兒的吸溜了一下鼻涕，笑著繼續和高個搭訕，“殺了個女人就跑？我還聽說他很厲害呢，算是在下城也數得上號的厲害人物。原來也怕事！哈哈。”
“我說了我有特殊消息渠道。知道鐵球不在輕鬆池的人不少，但是他們都是我通知的。”高個人卻沒理睬矮個兒，先回答了女人的問題。並不是因為他喜歡這個女人。他隻是很喜歡這個問題而已，“輕鬆池那麽多藏酒，要是我想一個人獨吞也不可能。我幹脆告訴了一些下城真正厲害的流氓，帶著他們破門進去全都搬空了。那些厲害人最後看我一瓶沒拿，還特別客氣地送我一瓶裏麵最好的‘紅’。他們當然該感謝我。隻不過…這些老道的家夥們隻知道收了我的恩惠，不住對我保證，這輩子隻要我在新城遇到事情，隨時找他們。那些流氓願意替我赴湯蹈火！”說到這裏，高個兒再次停下話題，享受一男一女崇拜的眼神。他隨後才繼續說，“不過他們沒想到。我還留了一手！我知道那些家夥貪婪無比，絕對會把輕鬆池一次搬光。以後沒人會再去了！可是，鐵球那雞賊還有這十幾瓶頂級藏酒放在隱秘的地方。就等著我最好的朋友帶著美女，跟我一起去搬呢！”他很是時候地笑著拍了拍矮個兒。
這本是個設計得很好的時刻，應該可以得到對方百分之百的忠誠和友誼。但矮個兒在感動之餘，還是閃爍著大而圓的眼睛，追問了個很不合時宜的問題，“那，那個鐵酋長到底厲害不厲害？”
這問題讓高個兒多少有些不悅，但他也並沒回避，“哼，鐵球（鐵酋長自己都不知道的昵稱）嘛。的確長了副厲害的樣子，再加上些亂七八糟的紋身，但是要說在下城有一號。我一個上點年紀的朋友說…”他說道這裏故意停頓了一下。跟在他身後的矮個兒和其滿臉脂粉的女友立刻就投來夾雜著崇拜的詢問目光。瞬時間，高個兒男子嘴裏這個“上點年紀的朋友”立刻神秘起來，那似乎是個相當厲害需要被尊重的人。他們，正在說話的高個兒男人和“上點年紀的朋友”顯然比名聲在外的鐵酋長要真正具備些什麽。
“我那個上點年紀的朋友說，鐵球以前其實就是給急王打工的一個小酒保，普通得很！他的鬼麵人爸爸不知道哪兒去了。鐵球也從來沒想過要去找他，或者弄清楚他是誰。他們鬼麵人據說就是這樣，親情淡薄，但是這跟凶狠沒什麽關係。他媽媽不是鬼麵人，就靠給人熨燙衣服謀生。他家以前就住在這不遠處一條臭水溝邊上，前幾年那裏才鋪成了路。這是大勢所趨，誰都不能阻擋！”
“大勢所趨啊…”矮個兒顯然覺得高個兒最後這句不著邊際的話很富有哲理，在嘴裏念叨著。其實高個兒說的一番話倒並非不是事實，但卻沒有一句能說明鐵酋長並不是個厲害角色。
“再給你們看看這個！”高個兒從腰裏抽出一把鑲嵌著寶石的華麗U型匕首，擺在矮個兒麵前，“這也是我在輕鬆池找到的。肯定是鐵球的備用刀。這家夥用這麽招搖的家夥！我是不喜歡這種華而不實的匕首的東西的，不趁手。送你了，我的兄弟！”
這下子比那些酒和故事有用，這次買到了矮個兒和女人的心！矮個兒小心地拿過U形匕首斜斜地把它掛在皮帶上，笑得合不攏嘴。那女人高興得笑掉了一隻假睫毛。
酒瓶逐個被打開，濃烈的酒氣爭擠著從封閉了它們許久的瓶口冒出來。
“暴殄天物啊！這麽好的酒，應該一瓶瓶地開。喝完一瓶再開另一瓶。”一個陰裏陰氣的尖細嗓子從三個人靠坐著的墓碑後麵傳出。
“誰！”高個兒酒瓶沒湊近瓶口就放下，摸著腰上的一把手槍。
莫莫伸伸懶腰從一塊墓碑後麵像隻禿鷲般搖搖擺擺地走出來，手裏還攥著那本‘惡棍’。他打了個哈氣，站到路燈下麵，讓三個人看清自己的皮膚。
“螻，螻蟻人…”高個人嘟囔道。
“喲！第一次見嗎？你那些搶酒的下城最厲害的流氓裏沒幾個我這樣的？”莫莫扭扭腰看見了指著自己的槍口，“一槍，你隻有一槍。瞄準了啊。”
他放下書，叉開雙腿，雙手叉腰站在路燈正下方。他隻能再加上另外一隻手去穩住，舉槍的手。就這一會兒功夫墓地入口處又走進來幾個帶著武器的螻蟻男人，有幾個身上帶著血，其中一個一個肩膀上扛著槍，一個肩膀上還扛著具屍體。莫莫站穩了，那滔滔不絕的高個兒倒渾身冒汗，舉著槍的手哆嗦了起來。他隻能再加上另外一隻手去穩住，舉槍的手。四麵八方出現的螻蟻人讓被圍在中間的三個人篩糠似的發起抖來。
“螻蟻人開戰，就像臭水溝修成公路一樣，是大勢所趨！可是上麵鋪了瀝青，臭水溝也沒有消失。我就是從鐵酋長家附近那條臭水溝，炸破路麵爬上來的！開槍吧，你這臭水溝一樣的男人！”莫莫嚎叫起來。
高個兒大叫著扣動扳機。子彈有氣無力地打在路燈鐵管上，當啷一聲響。這個路燈卻不是莫莫站著的那個。他從來就不敢真正拿槍瞄準莫莫。也許他也根本瞄不準。
“哈哈，差了這麽遠？你不敢殺螻蟻人？誒，鐵酋長可是專殺逃跑螻蟻人的泥漿天使。死在他手裏的螻蟻人不計其數。”莫莫可不是光說話的人。這點功夫肩上扛屍體的那個螻蟻人已經撲過去，一把擰斷高個人的手腕，奪過槍。
“你們怎麽那麽慢。不是說一上來就到墓園會和嗎？”莫莫對圍過來的幾個螻蟻人說。
“一路上障礙太多。”一個身上帶血的螻蟻男人說，“這是‘沉船’。鐵酋長的U型刀？”他發現了拿在矮個兒手裏的耀眼寶石匕首。
“丟三落四的，鐵酋長那家夥！”莫莫又打了個哈氣，“不過也就這傻帽願意拿他的匕首。我可不要。”
“怎麽了？這匕首怎麽了？”
“快捅他啊！捅那個拿書的！他是頭兒。”躺在地上捂著手腕的高個兒小聲慫恿自己的‘兄弟’。
矮個兒隻吸溜鼻子。
“親愛的，我想你非用它不可了。”濃妝女人替矮個兒男人抽出腰裏的匕首，塞進他手裏。
那矮個兒驚恐地看了一眼女人，手一鬆扔下了匕首，“不，不。我不！你們把這兩個人殺了吧！請放我一條生路。我家裏有吃的，還有床。我願意幫你們。”他麵對莫莫跪在地上，“這女人和這男人都把我當傻瓜，但我不是！”他指著高個兒男人和女人對莫莫喊道。所有螻蟻人都笑了起來。扛著屍體的那個笑得肩膀一抖，一具血肉模糊的屍體啪的一聲，落在高個兒身邊。女人尖叫起來，但她沒叫多久，一個螻蟻人就結果了她的性命。接著是高個兒的！幾個小時以後，當莫莫和其他所有螻蟻人都酒足飯飽以後（他們沒糟蹋一滴鐵酋長的藏酒）。他們結果了矮個兒的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