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章 回憶（二）
槍響了，子彈鑲入馬波肩膀上的肉裏，炸出一道鮮血。沌蛇說對了，也判斷對了！但馬波也對了！沌蛇的扳機再也不可能摳動。馬波用淺坑的鐵鉗鎖住了沌蛇的喉嚨。打蛇打七寸！沌蛇眼珠翻出，嗓子眼裏的舌根都吐了出來。馬波的招數是沌蛇不懂的，那個詞叫“犧牲”。用一道傷口換一次致命的攻擊。沌蛇瞄得很準，如果不是馬波臨時放棄用沉重鐵鉗擊打沌蛇頭部，那顆子彈應該直射心髒。
馬波夾緊鐵鉗。
沌蛇用手往頭頂上指。他沒法點頭。馬波把鉗住沌蛇脖子的鐵鉗稍微鬆了鬆。
“咳…咳，天梯。莫莫設計的天梯。她在那兒，就那一條路能上去。你要找的姐姐在那兒。我道，道歉。”
“道歉？”
“對，對，我帶你去找你姐姐。”沌蛇眼珠一轉，斜眼看馬波。
“可我不相信你。誰都知道莫莫設計的天梯是個笑話。”馬波古怪地笑了。
沌蛇也笑，“你不知道你姐姐在那兒。整個世界都亂了。我說的話是不是真的你也無法驗證。真絕望啊。到最後還得聽我一個壞人的話。還不如給我一個道歉的機會，咱們…”
馬波重新握緊鐵鉗，“不！沒機會了！”
躲在酒桶後麵的扮貓和敦佐眼睛一閉，馬波做了早在瓦肯鎮，闌尾鎮就該做的事情。
“你永遠不會真心道歉！如果你懂愧疚，那些人就不會死了。”馬波對沌蛇的屍體啐了口吐沫。
惡貫滿盈的卡車司機被鐵鉗夾斷脖頸，躺在地上，舌頭長長地吐在地上。殺沌蛇的時候，馬波沒有流淚。
沌蛇並不知道曼波在哪兒，隻是為了保命的胡說。或者說對馬波最後的玩弄。
鹽壁天花板已經瀕臨崩塌。紛紛落下的鹽粒，如曼波被帶走的那個雪天。曼波也被莫莫那瓶特釀的酒，帶進了閉眼之前的最後一次回憶裏。
高大的哥哥揮舞著球棒對曼波衝過來，踩得雪地嘎嘎直響。比他矮小瘦弱很多的曼波隻微微蹲下身體，像個壓緊的彈簧，收緊膝蓋，再在一瞬間猛地放開，衝向空中。跟那個哥哥比起來，她的手勁並不算大，但血紅色球拍落下的那一刻卻又準又狠。
就連馬波都聽到了那“啪”的一聲。他嚇得捂住耳朵，卻依然能看到豔紅的球拍落下之處，血漿飛濺而出，和乒乓球拍的塑膠麵混在一起，無法分辨。
曼波喘著氣落在地上。那個哥哥痛叫著在她麵前的石子地上抱頭打滾。曼波絲毫沒有猶豫，再次舉起球拍。如她所說，下手必須不加猶豫。但她要對付的並不是已無戰鬥力的哥哥，而是正準備逃走卻邁不開腿的胖弟弟。馬波再也受不了了，他不顧一切地從藏身的灌木叢中衝出來。
“姐姐！”他喊著，一把抱住曼波的腰。
“別叫我姐姐！”
曼波想甩開他。弟弟的出現完全在她的意料之外。可是馬波死死地抱住她不放。他渾身發抖，但還是緊緊抱住姐姐不放。她是比他生命還重要的人，不能就這麽變成殺人犯。
胖弟弟趁這姐弟倆糾纏的功夫拔腿跑了。
“你真礙事！他會去報案。咱們都得完蛋！”曼波氣極了，用瘦骨嶙峋的胳膊肘用力撞了一下弟弟的頭。馬波踉蹌著向後摔倒，一隻眼角撞在了石頭乒乓球台銳利的桌角上，沒有出血。他看著曼波扔在地上那個血紅色的乒乓球拍。紅色從乒乓球拍上滲進了馬波的眼睛，先是左眼的一部分，然後麵積變大，直到整個視野滿是紅色。
“笨蛋！跑吧！你快跑。”曼波對他喊，“一會兒警察就來了。”
“咱們回家吧。”馬波眼裏，深紅色的雪片迅速下落。
“我沒有家。他們不愛我，沒有愛得地方，不是家。”曼波推了馬波一把，“你走吧。你回去。”
“回家吧，姐姐。回家吧。”馬波哀求著。
似乎是為了讓弟弟死心，曼波撿起地上的球拍，甩開胳膊，用盡力氣再次往雪地裏躺著的哥哥腦袋上砸去。最後一聲慘叫以後，他就再也不出聲了。巨大的屍體像座山一樣躺在地上滲血。這一切在馬波眼裏都是黑色的。
傍晚，警察就抓到了曼波，奇怪的是他們沒有抓也在現場的馬波。不奇怪的是，父母連看都買看被帶走的姐姐一眼。
“這就是你說的家！比雪地裏還冷。”曼波在兩個警察的手臂裏掙紮著。
“姐姐，姐姐。”馬波在嗓子眼裏喊著。他的聲音並不大，有什麽東西緊緊第卡在喉嚨裏，壓得聲音放不出來。
警車開動，馬波跟在後麵跑。他每跑一步都想把那句話喊出來。要是他能早些準備好，早點把這句話喊出來也許什麽都不會發生。可他就是喊不出來！他可以打工賺錢在新城租下那件小得出奇的屋子，唯獨喊不出來那句話。
“姐姐，我愛你，你有家！”他心裏大聲喊，嗓子裏卻什麽聲音都出不來。他有這樣的心，有這樣計劃，但還沒有能力。
曼波摸了摸玻璃瓶。裏麵的**琥珀一樣美麗晶瑩，那是專為她調配的。閉上眼睛以前，會有幾分鍾短短的幻覺。她很期待會是什麽。倒塌的鹽壁會把她徹底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