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胎記(下)

變成屍體的幾個小時前,大拉鏈還瑟瑟發抖地站在屋外抽煙。跟其他同伴不一樣。自從離開瓦肯鎮,他就一直感到良心不安。卡車司機們沿著高速路一路東逃。在闌尾鎮,他們聽說了坦釘戰役的事情。沌蛇不知道為什麽,突然讓大家在這個別別扭扭的小鎮上暫時住下來。大拉鏈以為他們最多修整幾天就會離開,但是沌蛇似乎不那麽想。他除了每天和修車廠的肥胖女老板打情罵俏之外幾乎什麽都不做。他們中的很多人都在斜屋住煩了。直到昨晚,沌蛇才向大家拋出了他的計劃。

“那血紅眼睛的小子不是個肯輕易罷休的人。你們還記得他殺了咱們的兄弟嗎?隻因為咱們想稍微拿那個麻袋開個玩笑。他是個可怕的殺人犯!但是也許他自己不這麽想。我覺得他在找咱們!”沌蛇的聲音有些發抖,似乎連他都很恐懼馬波。

卡車司機們沒有一個人說話。瓦肯鎮那場大火並不在他們惡劣玩笑的計劃中。那事情以後,他們中的大多數人一直都生活在懊悔和恐懼裏。

“我可不想有瘟神跟在身後。你們有誰跟我一樣,每天都睡不好覺?瓦肯鎮大火是事故,是那麻袋的錯!是她把蠟燭台撞倒才起火!但是…”他停了一會兒,“但是那幫瘋子,那紅眼睛可不見得那麽認為。他們會認為是咱們的錯!我聽說拿著麵包的瘋子被大火燒死了。他們對我們窮追不舍!一定是想複仇。”

其實沌蛇早就聽說了煎蛋的死。別的卡車司機隻顧從瓦肯的麻煩事裏逃亡,而沌蛇一路都在留意跟旅客們打聽消息。他不但不害怕,還在心裏暗暗計劃著新的罪惡。晚了很久才拋出的煎蛋的死訊,讓很多卡車司機更加驚恐。無論是有意還是無意,他們殺了人!

“沒退路了!不是他死就是咱們亡!那殺人狂,血眼小子正在到處找咱們。”

“咱們躲在這麽個破地方。地圖上都沒有。他們也許…”一個卡車司機還心存僥幸。

“沒有也許!最好的自衛就是攻擊!我調查到他們在坦釘買了車,還加了個同夥。算日子明天該到了。咱們得做好準備。就在這裏,一了百了。”沌蛇談論這事兒的時候就像在談論天氣。

“可是他們一定會在這裏停下嗎?如果他們不停…”

“一定會停!我從來不靠運氣。什麽都得安排好。他們不但會來,還會住這家旅店。”沌蛇瞟了一眼正在擦汗的大拉鏈,笑了起來。他知道必須是時候地給這幫“打手”一些行凶的信心:“咱們人多,解決那小子問題不大。隻要把他們的人分散開,一個個幹掉就可以。這是個沒人管的地方。個把屍體出現也不會有問題,沒有城邦軍隊會管這裏。”

誰也不清楚沌蛇的全盤計劃到底是什麽。他從來不會全部告訴別人。他雖然要利用別人,但其實也瞧不起他們。至於沌蛇怎麽把馬波“引”到這裏來根本沒人知道!愚蠢無知的卡車司機隻知道馬波在“窮追不舍”地索他們的命!而他們,這些“不幸碰巧殺了人”的卡車司機才是真正的受害人。

沌蛇和水聽隻在漆黑排練室裏見了幾次麵,就把事情都安排好了。水街樂隊是拙劣的演員。但這也是沌蛇需要的。水聽隻要負責把多細胞拖進闌尾鎮就夠了。他在撒釘子事件上露了很多馬腳。但這反而好,馬波等人會誤以為水聽是紮輪胎賺錢。一樁輕罪完全可以掩蓋後麵更險惡的陰謀。這就是沌蛇的厲害。水聽,其他卡車司機不到最後,絕對不會明白他們究竟犯了多大錯誤。沌蛇隻要幾句話,正義和邪惡的位置便完全倒轉!

其實大拉鏈才是每天都睡不好覺的人。瓦肯大火中他聽到了尖叫聲。現在住的這個斜屋更讓他噩夢連連。狹小的房間裏,他經常夢到在燭台間來回滾動的麻袋人,瓦肯鎮汽車旅館的草坪上,那天中午他們曾一起嘲笑過麻袋人。他嚐試過脫離沌蛇的團體,但沒那麽容易。這樣的情緒也並不隱秘。沌蛇早就開始注意他了。他最討厭大拉鏈這種猶豫不決的人。隊伍裏有一個對他們要做的事,確切說對沌蛇要做的事,充滿了懷疑的人才最礙事!一不做二不休的沌蛇必須拔掉結構裏鬆動的螺絲釘。這倒是包括大拉鏈本人在內,所有人都知道的事情。

大拉鏈被其他卡車司機冷落一旁,隻有沌蛇仍像以前一樣跟他說話。甚至經常把他帶在身邊。

“兄弟。”沌蛇在大拉鏈的背上拍了一下,“記得當時是誰要撕開麻袋的嗎?還有是誰把怪物拖上桌子?讓她在燭台裏打滾…”

“我…”大拉鏈慌得直發抖。

“你沒忘。他們也不會忘。他們沿著高速路到了這兒,就住在這兒!那鬼一樣眼睛的小子是個近距離格鬥高手。上次要不是兩個瘋子拖累了他,咱們占不到那麽多便宜。”

大拉鏈幹咽了口吐沫。

“他要是遇到咱們。第一個對付的就是你!這個旅店,你不能呆!”沌蛇體貼地說。

“怎麽辦?”大拉鏈現在隻剩跟沌蛇求救了。

“我們今晚解決他們。”沌蛇的眼睛裏流露出殺人的凶狠,“不過為了安全,你得先躲起來。他們太容易認出你。”沌蛇指了指大拉鏈臉上長長的傷疤,“你先到海邊的礁石坡去避避。別告訴其他人,就你一個人去。知道你在哪兒的人越少越好。”

沌蛇的凝視讓大拉鏈無比害怕。但他心裏居然生出一種僥幸。也許沌蛇會幹掉馬波和扮貓他們,徹底除去他的擔憂。或者沌蛇被馬波幹掉,對自己來說也是好事。的確不能在斜屋或熱鬧的街道上露麵。他必須趕快走。大拉鏈忙不迭地收拾了一點點東西,就一頭鑽進了夜風中。看著他跑出旅館,沌蛇大臂上那條醜陋的大蛇吐著信子從皮膚下爬出。

很多人站在礁石上看海裏的屍體。海浪衝刷著他臉上那條拉鏈狀的傷疤。真死得不是地方!在這個沒人管的闌尾鎮,連會為他收屍的人都沒有,隻能任由屍體被海水泡脹。

他現在躺在海水裏什麽都幹不了,唯一的用處就是傳達清晰的恐怖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