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一箱皮革（三）
一次，就在喂食過後不久，扮貓無意間聽到頭頂上傳來一陣奇怪微弱的震動聲。有些人也聽到了，於是突然停止了呻吟。扮貓躺著仔細聽，聽起來好像上麵有許多腳在疾走。然後又是一種新聲音，在黑暗裏顯得更接近，好像是某重物被慢慢地向上輾軋。扮貓的背可以感覺到所躺的粗糙硬鋪板下傳來奇異的振動。她覺得胸中忽緊忽脹，嚇得一動也不動地躺在那裏。附近有碰擊聲，顯然有人正要掙脫鏈銬向上躍起。她覺得好像全身的血液都已衝到鼓脹的頭部，湧進了所有器官。扮貓意識到這個地方在動，要把他們帶走。他周圍的人開始叫喊，用他們的頭去撞鋪板，而且瘋狂地拍打著枷鎖。痛苦的叫喊、悲泣和祈禱持續著，直到大家一個接一個地癱瘓倒地，在惡臭的黑暗中喘息不已才平息下來。
船艙的門打開了，四個蒙麵人抬著一桶食物“砰！”“砰！”地踏了進來，她又再度忍住饑餓，狠狠地把頭別過去，緊閉下巴拒絕進食。但不知道為什麽，當汙穢無比的盤子像上幾次一樣摔在她麵前時，裏麵盛著的居然是馬波給她做過的那種蓋上了流黃雞蛋的葡萄幹麵包片！
因此這一次，當盤子被推到扮貓與下一位俘虜之間，扮貓的手伸過去抓了一把塞進嘴裏。這兩年裏，她無數次在租住房子的廚房自己烹飪過這道簡單的早飯，卻怎麽都不如馬波做的香。而就這一口卻完完全就跟記憶中一樣好吃！雖然它當然不是什麽葡萄幹麵包，隻是其他流浪漢都在吃的那種糊糊狀得垃圾。但是扮貓吃得狼吞虎咽！每吞下一口，因缺水而腫脹的喉嚨都痛得難受，但她還是一直吞到盤中空無一物。可以感到，這些食物在肚子裏像是一團疙瘩，所以一下子就湧上喉頭。她製止不了，不一會兒，所有的粥泥穢物又再度吐到鋪板上。在自己的作嘔聲中，扮貓聽到其他人的情況也和自己一樣。
就在此起彼伏的嘔吐聲裏，突然間扮貓聽到鐵鏈卡嗒地響著。有個人“砰！”的一聲倒地，然後一個男人歇斯底裏地高聲叫喊。
“廢物！下次再沒有聽清流浪漢們在討論什麽，就把你弄死！你都把屎拉在自己褲子上了！還想不想做泥漿天使？”
一陣喧囂的笑聲來自抬著飯桶的蒙麵人，然後鞭條不斷落下，直到那個人的叫喊轉變成胡言亂語和抽泣。這是事實嗎？
扮貓清晰地聽到被打的人說他們弄錯了，自己不是泥漿天使！
“會有泥漿天使在咱們當中？”
“泥漿天使為什麽混在俘虜中？”
“咱們說的話他都聽見了嗎？”
集裝箱裏的人一直等到蒙麵人抬著空桶走出去關上箱門，才敢作聲。就在那一刻，許多不同的聲音開始氣憤地交談起來，看來不隻一個人聽到了剛才的事情。然後，在扮貓下一層的地方傳來一陣鐵鏈的重擊聲。
那個人悲鳴到：“是那些蒙臉人逼著我做什麽泥漿天使，監視你們，啊！”
然後又是一陣更暴烈的毆打和無助的尖叫。毆打停止後，在漆黑的牢籠裏傳來一聲尖聲的啼哭——接著是一陣可怕的咳嗽聲，好像他的呼吸被嗆住了似的。又是另一陣鐵鏈卡嗒聲，一陣赤腳踏擊木板的聲音，然後一切沉靜下來。突然，很多人開始尖叫，“去死！混進我們這裏的泥漿天使去死！”
扮貓四周的豬籠都在顫動。當上層豬籠的人們瘋狂地錘著鐵鏈大聲叫，懲罰那個自稱是泥漿天使的人時。箱門突然開啟，射進來一道光線，一群蒙麵人帶著燈光和鞭子進來。很顯然，他們已聽到集裝箱裏傳出的騷亂。縱使現在整個集裝箱裏已一片寂靜，蒙麵人們還是湧到走道來大聲怒叱，並拿著鞭子左右地甩打。當他們離去時，並未發現任何死屍，整個集裝箱沉寂了好一會兒。在寂靜無聲之際，扮貓聽到躺著的“泥漿天使”旁邊傳來一陣陰鬱的笑聲。那個“泥漿天使”很不幸，和他銬在一起的是一個不達目的絕不罷休，嗜好複仇的鬼麵人。一個花光了錢但強壯的鬼麵人不知道怎麽也被混在流浪漢裏抓了進來。下次的喂食是令人神經緊繃的一次。蒙麵人好像感覺出蹊蹺，他們的鞭子抽得比以往更勤快。扮貓抓起食物，吞下全然無味的粥泥，目光隨著燈光移向下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