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園林裏四處綠影嬈嬈,鳳尾森森,龍吟細細。

隻聽得一聲響脆的鑼聲敲下,三支利箭嗖地飛出去,朝空中飛翔的鴿子射去。咭的一聲,一隻鴿子從空中墜落地間,一個紅衫太監揮一下黃旗,小李子收到信號便立馬跑到空地上回話。

欒承昱站著拉開弓又射了一箭道,“幾日不見,四弟的箭術越發高超了,朕恐怕都不能及了。”欒承璟恭敬回道,“皇上過獎了,臣弟不過僥幸而已。皇上箭術高明,哪是我等可以匹及的。”頃刻,幾名小太監將所拾到被射中的鴿子擺好放在地上以供計分。欒承昊拉了幾箭便再無興致,坐在涼亭裏歇息觀看,時不時饒有興致的插幾句。

此時小李子帶著蕊兒走將上來,欒承昱隻顧引弓並不曾瞧一眼她所帶來的食盒。欒承璟放下弓拉扯著弦問道,“這是什麽?竟還要皇後派你親自送來。”

蕊兒仍舊屈身答道,“回廉王的話,這是皇後親自熬的銀耳蓮子粥。”話畢便屈身作揖離去,欒承昊吃完青葡悠哉走出來笑道,“皇兄好福氣。”

欒承昱素來不喜囉嗦直言道,“隻要你發話,朕便命人從眾位王宮貴胄裏挑選幾位女子供你當王妃。”

欒承昊抱拳謝道,“臣弟謝過皇上的美意,隻是臣弟覺著獨自走南闖北也是件樂事,不想被這紅塵羈絆。”

欒承昱眸若鷹隼緊緊注視前方,旋即用力一拉,咻的一聲一支箭遠遠射了出去,小李子揮一揮黃旗,一隻鴿子又被射中。旁邊的小太監立馬拿來濕布給他擦拭,欒承昱笑道,“八弟莫不是心有所屬,既如此隻管說出來,你可是朕的親弟弟,朕一定替你風風光光地操辦婚事。”

欒承璟聽畢也笑著道,“是啊,八弟也到了娶妻的年齡,該張羅一位王妃了。”

欒承昊隻顧吃著果盤裏的鮮果怨聲道,“皇上和四哥這是為何,一同要打趣小弟嗎?”

二人聽了相視而笑,欒承璟忽地想起欒承昊與尹靈素相交匪淺不由得緊鎖眉頭,禁不住說,“八弟莫非真有意中人了?”

欒承昊快速地瞥了眼放在亭榭中的食盒,視線漸漸轉移到前方,翠竹竿竿,風吹過濤聲陣陣

。她最喜歡翠竹,他不解這是男子才喜的東西,不曾想她絮絮說著唯有竹不與誰爭高低。是日微風拂過,她就站在離自己隻有一尺遠的地方。一尺,於那一刻對自己而言竟如天涯咫尺不能觸及。

她的發絲輕輕吹打在自己的臉際,那幽幽的香從如瀑秀發襲來,他默默地站在她身旁看著她,一顰一笑記掛在心頭。銀鈴般清脆的笑聲打在了他心頭,如自己第一次在皇宮裏見著她一樣。

那日她同幾位宮女在禦花園內放紙鳶,不曾想蝴蝶狀紙鳶掛在樹梢上,他一直站在旁邊看著她著急地要爬上枝頭取下紙鳶,幾次都未曾成功,紅彤彤的臉蛋嬌憨可人。他輕輕一躍飛過,抱著虯枝取下紙鳶,緩緩落地將那物還給她。從此他再也忘不了那雙烏黑明亮的眼睛,臉露梨渦笑靨生。山盟雖在,錦書難托,莫莫莫!

欒承璟輕輕一碰欒承昊的肘部,欒承昊回過神撫平思緒平和道,“小弟想什麽都瞞不了兩位兄長,隻是人麵桃花已然不在,由此也斷了念頭,本王隻願她諸事遂願。”

欒承昱淡然一笑,“看不出昭王竟也是多情公子,也罷這世上的因緣本就難求。天涯何處無芳草,隻要八弟說句話,朕一定給你挑選這世上最好的女子。”

“皇兄言重了,臣弟不過隨口一說,且不說這事。皇上箭法超群,臣弟很是欽佩。”欒承昊深深鞠了一躬道,欒承璟兀自站在一旁悶聲不語。

難道八弟真的喜歡上了尹靈素?如若不是,他怎麽會整天將尹靈素的名字掛在嘴邊,而且太後賞賜的東西悉數都讓小福子送到了翠軒閣。莫非八弟癡情於尹靈素,想到這欒承璟隻覺胸膛有一股氣要往外溢出,緊緊握著拳頭全然沒發現手心已出現了紅痕。

欒承昱接著引弓數發便覺乏了,瞧見廉王若有所思隻問,“四弟又在想著什麽呢?”欒承璟假裝無事道,“沒什麽,隻是臣弟想起太醫說冰如脈象不甚平穩,心下仍有些擔心。”

欒承昊抱拳微笑道,“早就聽人說四哥待人和善,不想對王妃也這般嗬護,果然溫潤君子。”欒承昱客氣地看了眼廉王,“既如此,你且回去,莫叫王妃記掛在心,對了代朕問候她一句,好生

養著身子。”

欒承璟恭敬地回了一聲“諾”便走出華林園,綠呢轎子早就候在宮門口。一路上顛簸不少,馬車軲轆聲越發響很是擾人。欒承璟雖閉目養神以安心,眉頭卻不時緊鎖,手間的珊瑚念珠也因馬車翻過一道大溝後跌落地上。輕歎一聲,欒承璟撿起念珠細看,拿起汗巾拭去其上的塵埃。

直到辰時才到了府邸,車夫掀開綠呢轎簾,欒承璟理好衣襟下了轎徑直從側門進了。

剛走到西偏房,還未推開雕花門便聽得一句,“王爺回府了,怎麽也不讓下人通稟一聲。”

欒承璟轉身望去,神色有些倦怠道,“都是本王的主意,不想擾了你的睡意。你身子嬌弱,隻管好生歇息。對了,方才本王回來時,皇上要我給你帶句話,好生休養,切莫因雜事傷身。”

邵冰如依禮作揖道,“冰如在此謝過皇上的美意,隻是王爺駕車歸來也累了,妾身不如也在旁伺候。”

欒承璟揮手道,“這是下人幹的活,你隻管好生歇息便是。本王還有許多事沒處理,這就不陪王妃了。”

邵冰如站在抄手遊廊看著欒承璟將門合上,那輕輕一聲卻好似無情地打在自己臉上。有時候她真希望自己也是個奴婢,至少能留在他身旁伺候。淚珠禁不住滴落,長歎口氣咬著嘴唇往回走。他不過是為了報恩才娶了自己,人前的琴瑟和鳴不過是騙人的假象,一旦隻剩自己和他,他留給自己的隻有一個頎長的背影。

她原以為他從不會笑,永遠隻是一副冷峻的麵孔待人。直到他從弁國歸來,一切平靜不再平靜。他總是獨自站在書房前的空地上望著明月,嗤嗤的傻笑,不時從袖間抽出一方絲帕緊緊攥在胸前。一個七尺男兒,竟也這般情愫萬千。可歎,可悲,他愛的人竟不是自己!

她原以為隻要時間久了,他一定會愛上自己,一年又一年,三年過去了,他都不曾留宿。到頭來隻是自己的妄想,日久生情不過是安慰自己的話罷了。

她恨那個奪走了他的心的女子,更恨自己竟這般心甘情願苦苦等候他向自己打開心扉。那一刻,她竟覺得平日裏閑走的遊廊此時卻那麽長那麽遠沒有盡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