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4章 何去何從2

北出長城近二百裏的九原城是一處水草豐滿,山巒起伏的區域,這裏原本是匈奴掖庭居地,當年衛青大將軍率十萬大軍與匈奴主力一戰,以慘烈的代價將匈奴人趕到了陰山,後漢武大帝聽取東方朔、汲黯等大臣的建議,在距此不到百裏之處修建朔方城,從此匈奴在這裏的統治宣告徹底結束。中原戰亂起來後,鮮卑人的勢力逐漸延伸到了長城邊,也把這裏圍進了自己的管轄區內,去年曹彰和征北將軍趙雲對鮮卑族進行了掃**般的殘酷打擊,鮮卑主力幾戰下來,傷亡殆盡,剩下的也隻好學習了當年的匈奴人向西北方向遁去。我們到時,雲哥哥他們已經出色地完成任務回洛陽了,強大一時的鮮卑族,分化成無數小的部族,除了流竄到嚴寒西北方的人以外,大部分被魏軍遷徙進了雍州,而就這些人也基本上老弱病殘了。

後來,田疇到長安上任雍州牧後,采取了一係列的收買拉攏和強製手段,賞賜部族首領漢女,強逼鮮卑和匈奴部族青年娶漢女為妻,並將俘獲的鮮卑匈奴少女分賞給各地軍士和下層官吏,並在那些漢女被辱生下的孩子中選拔底層官吏,讓他們管理屬下的族人。這些做法是早年我和田疇商討過的,看似有些不盡人情,但通過和親同化異族是手段最溫柔,收效最快的辦法。當然,中原文化對他們的滲透過程慢,但效果好,因此學堂的建設已經在這些少數民族遷徙地遍地開花了,從軍隊中退下來的老文書們就是這些學堂的掌管者和文化的傳播人。而那些主動投降或強迫投降的部族頭領的家小則被送到鄴城、許都和洛陽,在那裏他們將得到很好的安置,他們的孩子也能獲得最好的教育,長大後,娶妻生子朝廷也統統管了,省了他們多少事呀。當然,我們就更省事了。

雲哥哥他們在狠狠打擊和消滅了盤踞在這片土地上的鮮卑人後,又進行了大範圍的民族遷移,將朔方和九原地區周圍幾百裏的少數民族都遷向長城內,而內地的漢民要遷徙到這裏,還需要不少年的時間,因此,這片廣袤的地區一下子變得人煙稀少起來,偶爾幾個路過的遊牧族也是匆匆停留一下就離開了。

暮春時節,一輛馬車在數百人的簇擁下向九原城外幾十裏的山區緩緩行進,馬車的豪華,護送隊的沉默和隊員身上的上等盔甲都讓看見這支隊伍的人驚詫莫名,然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亂世生存之道讓他們隻是側目一二,卻不敢詢問。他們不知道這輛馬車中隻是一具棺木,更不知道這棺木中的人就是兩個多月前在漢中慷慨赴死的呂布夫妻。呂布的幾十個老部下和蒲曨、慕容朗帶領的族裏精英陪我一起來到了這裏,經過了四個月的長途跋涉,我們將呂布夫妻帶回了家,下葬在大山腳下,河穀旁邊。正是暮春時節,青山倒影在綠水裏,山水相依的模樣好像呂布和蓮彤,而河穀兩岸含苞待放的花朵就像在歡迎他們回家。這樣美麗的風景應該能讓呂布和蓮彤滿意吧!

時過晌午,我還坐在呂布夫妻的墓前望著墳頭發呆,我總覺得他們並沒有死,而是在一處我們還不知道的地方快活地生活著,我仿佛能聽到呂布爽朗的笑聲和蓮彤百靈般的歌聲,聽著聽著,情不自禁地拿出玉笛吹起來。在許都、鄴城、涼州、洛陽,每次和呂布在一起的時候,他都要我吹笛給他聽,他說他喜歡聽我的笛音,那笛音讓他的心境能平複下來。呂布和蓮彤都吹得一手好塤,塤的低沉空靈和笛子的嘹亮婉轉配合在一起也是很美的。隨著笛音的遠遁,我的淚下來了,以後再也無人能和我配合一曲笛塤合奏了。

蒲曨走到我身旁:“恩公,已經十天了,你老這樣,溫侯和妹子也會心疼呀!”

我舔舔有些幹躁的嘴唇,看著墳墓苦笑:“不知為什麽,我就是平靜不下來。按理說將軍死在戰場上也是一件光榮的事,我們這些人自從走上這條路也都做好了死的準備,可我還是無法平複心情。若是我早一日到沮城,這一切就不會發生了。”

蒲曨歎氣了:“恩公,不是我說您,哪有您這幺想事的?您號稱戰神,又不是真的神仙,能預料到這些事嗎?還是跟我回去吧,九原城的太守催了兩次了。”

我搖搖頭:“你們回去吧,和太守好好說,把族人安排好。這裏牧場豐富,土地肥沃,是個生活的好地方。蒲曨,下手要快,朝廷很快就會從幽、翼遷移大批的民眾過來,你們下手慢了,好地方就是別人的啦。”

蒲曨和慕容朗這次立下如此功勞,按理說進爵封侯也夠了,可我卻提議他們遷移本部族來九原。蒲曨他們本身就是遊牧民族,對草原有一種天生的熱愛,聽我說這邊水草豐盛,人跡又少時,也都高興地同意了。其實,我的用心卻多少有點險惡,一是這裏是呂布的家鄉,他們是呂布的親人,與這裏的漢人融合起來要快一些;二是漢中的羌民更多一些,他們如果和羌民一起的時間長了,很難說不會抱成團,不利於以後的分化管理。雖然遠離了朝堂,我依然在為朝政之事操心,這或許也是我的命。

蒲曨哪裏知道我動的是什麽腦筋,聽了我的話,他微笑著回答我:“地方我已經選好了,我走南,慕容兄走北,我們兩個一南一北把最好的土地都占了。嗬嗬,他們胡族喜歡牧馬放羊,我們族眾喜歡耕種。”

我點點頭:“是呀,各人有各人的習慣。你們去吧,我再待兩天也該走了。”

蒲曨關切地問:“你回洛陽還是漢中?”

是呀,我該去哪兒?現在的我是什麽,在曹操那裏應該還是一個逃犯吧,又在漢中鬧了一出奪兵符劫持主將的熱鬧事,曹操會怎麽看我,又會怎麽處置我吶?繼續逃嗎?又能逃哪兒去?苦笑著拍拍蒲曨的肩膀:“到時候再說吧,我放不下的事情太多。”

蒲曨猶豫了一下,望著我期待地說:“如果恩人實在沒地方去,我氐族會全力幫助您的,父親說,即便為此與魏王……”

我的手捏成了拳頭:“蒲曨,我明白你們的意思,可無論魏王怎麽處置我,都是我的私事,是我和魏王之間的事。你們記住,我是魏王的臣子,他真要我死,我也會慨然赴死。而你們如果因為我和魏王決裂,我會死不瞑目,不僅我,連溫侯夫妻也會死不瞑目。”

“可,如果魏王真要殺你吶?我們可是聽說你從江東回來後,被他關起來了。”蒲曨有些急了。

我搖搖頭:“如果他要殺我,早在洛陽就殺了,哪能讓我這幺自由自在地跑去漢中?再說,他隻是讓我禁足,而不是關押。蒲曨,我和魏王之間不是一般的君臣之情,我們是親人。他隻是生我的氣,氣我不知道愛惜自己差點死在江東,所以想給我一點教訓和懲罰。再說,我的行為已觸犯了國法,也該受點處罰,否則,魏王如何在其他臣子麵前有所交待。”

蒲曨有些半信半疑:“真是這樣嗎?”

我肯定地點頭:“相信我,就像以前一樣。”

蒲曨笑了:“是,恩公。”

騙走了蒲曨,我繼續在墓前發呆,呂布和蓮彤是相擁而去的,蓮彤臉上滿足的神情不時浮現在我眼前,能死在心愛人的懷裏,那感覺一定很幸福吧!我能有這般福氣嗎?突然感覺身上很冷,諸葛亮在他的懷抱裏布下了陷阱,我不查跳了進去,好在曹操對我的恩寵,才能從裏麵爬出來;而孫策的懷抱充滿了溫柔與溺愛,可那種溫情我卻不能去享受,因為它帶給我的是自責、內疚和痛苦掙紮。唉,自怨自憐了半天,又在墓前燃了三支香,溫侯,原諒雲如吧,想必你們現在知道雲如是女子了吧,雲如會把你們的孩子當自己的孩子,會盡全力讓他的一生過得幸福美滿。

又在呂布夫妻的墓前呆坐了一個時辰,時近黃昏,我才疲憊地起身回宿營地。呂布死了,我自認完全的庇護所沒了,其他地方又不敢去,真回洛陽嗎?老實說,我並不認為曹操會輕易地放過我,朝堂上那些反對派也不見得喜歡看我的冷臉,我更不想去見他們,我該何去何從呀?

還沒走進宿營地,呂布的老家人小跑著迎了上來:“公子,董昭董大人和司馬懿司馬大人來營地裏了,說是奉魏王之命來找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