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孫立德

孫立德握緊手中的弓,兩隻眼睛緊緊盯著前方的獵物。

他已經在山裏等了整整一個早上。

被孫立德盯上的獵物是一隻小鹿,這隻鹿似乎沒有察覺到身邊的危機,依舊邁著輕快的步子,搖搖晃晃的朝著孫立德方向走了過來。

孫立德心裏默默的計算自己和獵物的距離,當獵物走進自己射程範圍內的時候,他將左手的弓抬起,用右手從箭壺裏抓起一支箭,食指和中指將箭夾住,把箭架在弓上,拉開了手中的弦。

拉弦的聲音似乎驚到了前方的小鹿,它停下了腳步,站在原地,豎起兩隻耳朵,警惕的聆聽起來。

孫立德可是埋伏了一整個早上,當小鹿進入他的射程的時候,決定小鹿生死的隻剩下了孫立德的箭術,他不可能讓到手的獵物逃脫,調整呼吸,瞄準獵物,隨後鬆開了拉弦的右手。

離弦的箭咆哮著飛向獵物,準確命中了小鹿的眼睛,小鹿被射倒在地,掙紮了幾下停止了動靜。

孫立德把弓斜背在肩膀上,從埋伏的地方走了出來。

這一隻鹿大概八九十斤,孫立德對自己的收獲很滿意,不僅鹿肉可以食用,鹿皮也保存的很完整,可以拿到鎮上賣錢。

將鹿扛在了另一側的肩上,孫立德哼著小曲,朝山下的村子走了過去。

孫立德一家四口住在石頭村,自從他爺爺躲避戰亂來到這裏定居,孫家就在石頭村紮下了根。

受家庭影響,孫立德又剛剛成年,二十歲的他卻沒有離開過北地郡,去過最遠的地方就是北康縣,每次去縣裏也都是做買賣。

石頭村因靠近石山而得名,村莊和它的名字一樣,又窮又荒涼,土壤貧瘠,不適合耕作,糧食產量極低,靠山吃山是村民們的主要選擇,大部分的家庭都依靠打獵為生。

孫立德這幾天的捕獵成果卻並不好,連續三天的捕獵行動,才捕殺到這一隻小鹿。

按照漢律,成年男子每年冬季要給官家服徭役,服役的時候不僅沒有辦法打獵,還需要自備食物,孫立德需要趁著官家的徭役下派之前,盡可能多的給家裏留下儲備糧。

剛剛進入石頭村,孫立德就遇上了自己的好朋友李長鬆,李長鬆手裏拎著個米袋,神色凝重的往村外趕。

孫立德感覺很詫異,喊住了李長鬆,問道:“長鬆,這麽慌張,發生了什麽?”

李長鬆發現是孫立德,便說道:“立德,你剛回來,還不知道吧,聽說要和大月人開戰了,我父親上山打獵不在家,我準備趁著現在糧價還不貴,趕緊去縣裏買點糧食回來,等我回來咱們再細聊,你們家最好也多儲備些糧食,以備不時之需。”

和李長鬆在村口道別,孫立德加快了腳步,朝著家裏趕了回去。

剛剛來到家門口,孫立德正好遇到了往門外走的父親和哥哥,父兄二人手上拿著米袋。

父兄二人看到孫立德趕回來,招呼孫立德一起出發。

孫立德推測是去縣裏買糧,也沒有多說話,直接將捕獲的小鹿放在了院子裏,弓和箭也被取了下來扔在了一邊,隨後跟著父兄一起離開了家門。

三個人快步出村,朝著北康縣走了過去。

在行進的路上,父子之間進行了談話,交談後了解,前幾天草原上下了一場大雪,人畜都凍死了不少,已經有零星的受災牧民南下劫掠過了。

大月人是克蘭草原中部上生活的一支遊牧民族,與大漢北部國境接壤,因為草原氣候惡劣,牧民生活水平差,每年的冬季和遇災之後,都會有大月人南下劫掠物資和人口。

作為漢國最北的兩座邊郡,每次北方遊牧民南下劫掠,北地郡都是首當其衝,盡管如此,孫立德倒不擔心自己的家鄉遭遇兵災,石頭村位於北地郡的西南方向,遠離克蘭草原,整個村十分貧窮,大月人南下是為了發財的,而不是拚命的,大月人多次入侵都沒有打過石頭村的主意。

但是每次遊牧民入侵都會導致北地郡的物資供應緊張,物價飛漲,孫立德家中沒有田地,糧食主要靠買,往年秋糧上市的時候再進行屯糧,現在距離秋後還有將近一個月,家裏沒有存糧,此次草原雪災來的不是時候。

北康縣距離石頭村路程不算遠,步行大概三個小時就能到達。

離開石頭村父子三人朝著北康縣走去,路上的行人多了起來,匯成了兩股人流,一道人流往縣城去,一道人流從縣城往回走的。

孫父轉過頭對著孫立德兄弟喊道:“咱們得快點,晚了就買不到糧食了。”

孫立德的哥哥孫立智抱怨道:“往年都得秋收之後,大月人才會南下,今年入侵來的實在是早了些。”

聽到兄長的話,孫立德問父親:“大月人南下入侵的消息是從哪裏傳來的,消息可靠嗎?”

孫父說:“村長傳達的消息,據說是上午郡守大人派快馬通知村裏的,估計現在整個北地郡都知道這件事了,你們倆別胡思亂想了,消息肯定準確,待會你們兩個都盯緊了點,咱們盡量多買些糧食回家。”

三個人混進人流,朝著北康縣走了過去。

北康縣一共有四座城門,孫立德父子三人走的是西門。

與城內外焦躁趕路的行人不同,值守西門的官兵狀態極為慵懶,完全沒有大敵當前的緊張感。

漢國的士兵既有兵農合一的農兵,又有脫產的職業兵,除了極少數的士大夫擁有門客和私軍,國家主力作戰部隊都是戰時臨時從征召的,除了戰時會供給糧食,武器和平日消耗的口糧都需要自己承擔。

這種出力不討好的守門工作都是由征召兵負責,孫立德的父親以前就值守過一個月的城門,征召兵對於這種臨時工作積極性並不高。

盡管漢國士兵戰鬥力不足,大月人的組織能力卻更差,盡管他們上馬為兵下馬為民,兵員看上去更多,實力卻遜色很多。孫立德聽村裏上過戰場的老人提到過這些遊牧民的作戰特色,他們順風作戰勇猛過人,逆風逃跑也不含糊。

思索之間,孫立德的腳步慢了下來,聽見孫父喊自己,他又重新快腳步。

市集位於縣城的東方,所以又被稱為東市,孫立德以前打獵收獲的皮毛和自製的臘肉經常帶到這裏進行售賣,孫立德對這裏還是很熟悉的。

父子三人來到了東市的糧店,三家糧店都在門口掛上了售罄的牌子。

聽到路人的談話,三個人了解到,糧店並不是沒有糧食賣了,而是商人們準備待價而沽,發戰爭財。

看著手中的空糧袋,孫父無奈的搖了搖頭,帶著兩個孩子準備回村。

剛剛到達西門,身後傳來一陣馬蹄聲和嗬斥聲。孫立德回身看去,身後過來了三名騎兵,這三名騎兵身著常服,身後都背著一個靠旗,看來是快馬。

孫家父子三人趕緊躲避在了一旁,按照漢律,戰時不避讓快馬是重罪。

三名傳令兵下了馬,朝著西門附近的告示牌走了過去,為首的傳令兵還從懷裏抽出了一張白紙拿在手裏。

人群自動分散到兩側,給三位快馬讓出了道路。

三個傳令兵將手中的白紙貼在了告示牌上,隨後轉身離開。

快馬一走,原先分散到兩側的人群,重新聚攏到了告示牌下。

孫父三人也往前擠,大漢國民識字率並不高,孫家父子都是文盲,但他們知道肯定會有識字的先生讀告示,擠前排就能聽清楚。

推搡之中,前麵響起了一個老頭子的聲音,帶著濃重的方言,讀起了告示。

大致意思是,國王允許各郡縣招募兵馬,北地郡郡守柳鴻遠下令征兵一千,選中的士兵不僅糧食由國家供給,每個月還有二兩賞銀,公示十天之後會在郡城漠楊城的校場選拔新兵,告示上最後講了一些選拔條件。

孫立德聽到待遇之後,心動了,每個月不僅可以給家裏省下糧食,還能給家裏銀子買糧,和靠天靠運氣吃飯不同,當兵吃糧的收益十分穩定,即使不參軍,戰時依舊有可能被征召,征召兵可是什麽都得不到,難得可貴的是自己完全符合征兵條件。

孫立德將自己的想法告訴了父親,父親聽完之後卻很反對。

孫父反對的理由很簡單,當兵吃糧就要為國家打仗,別人躲都躲不開,自己這個傻兒子居然還想往裏跳,孫父的一個哥哥就戰死在了和齊國的盧山之戰中。

孫立德很理解父親心疼自己的想法,嘴上答應了父親不會參軍,內心反而堅定了參軍的信念,作為一個成年人,得幫助家裏承擔責任了。

還有十天才能報名,到時候隨便找個理由出門就好。利用在家的這幾天,多上山打點東西,為家裏多留點儲備食物。

父子三人進城的的目的是為了糧食,可惜糧商們奇貨可居不願意出賣,幾個人拿著空糧袋往家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