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戰後

陣前那支剛剛完成集結的敵兵陣型一下子被打亂了。

整支部隊失去了秩序,所有的士兵都在尋找自己的戰馬,試圖逃生,這支軍隊已經喪失了戰意,捕獵的獵手成為了獵物,為了逃生已經到達不惜一切的程度。

大量的重傷員遭到拋棄,大量的武器裝備被丟棄在地上。部隊的編製完全亂了套,所有的士兵都需要各憑本事進行逃離。

盡管這支遊牧軍隊喪失了戰意,孫立德依舊不認為己方可以全殲這夥敵人,馬背上的民族是天生的騎兵,他們不僅精通馬術,而且進攻的時候沒有使用戰馬,馬力保存的很好。

盡管如此,想全身而退對於這些人中的大多數來說隻能是一個奢望了。

孫立德轉過頭看向後陣,後陣敵軍的狀態更好,隊伍保持著最基本的建製,盡管也在逃跑,整支軍隊的陣型保持的很好。

遠處的漢軍騎兵在兵員數量和質量上相對於這些遊牧騎兵來說,同時占據著優勢,漢軍騎兵部隊分成三支,兩路進行追擊,人少的一路,朝著車陣跑了過來。

孫立德看到戰局已經穩定,一直緊繃著的弦總算鬆弛了下來,便不再關心戰場,他想知道自己人的傷亡情況。

那二十名小吏的傷亡比例最大,戰前損失了一半,經過這場戰鬥,還活著的人不到五人,而且各個帶傷。那個表示聽從孫立德指揮的老吏也死在了陣中,胸口中了一刀。

囚犯傷亡人數更多,相對於小吏來講,幸存者也多一些,加上傷員,還活著的人一共有三十四人,不僅包括光頭和那個年輕人,王境澤、李虎和王大富這些孫立德熟悉的人都活了下來。

王境澤身中數刀,孫立德幫助他將傷口包紮好。

王大富的身上滿是血汙,孫立德仔細打量了幾眼這個沒有原則的胖子,他不相信這個胖子有勇氣參加剛才的戰鬥,仔細觀察之後,果然發現了馬腳,盡管王大富身上滿是血汙,全身上下卻沒有一處傷口,孫立德心中自動將這個人劃到不可靠的類別中,在戰場上,是沒有辦法將自己的後背托付給這種人的。

孫立德轉過頭看向李虎,就在孫立德剛把眼睛轉過來的時候,這個中年人,低下了頭,專心的盯著自己的腳趾,這個中年人似乎還在恨自己,不希望孫立德看見他眼中的恨意。

但孫立德覺得這並不重要,自己連真的老虎都能殺,他並不怕這個假老虎。

囚犯中像王大富和李虎這樣不可靠的人還有很多,孫立德不禁感到慶幸,如果敵人再發動一次進攻,自己這方就死定了。在心中默默記下這些人的樣貌。提醒自己,未來共事的日子裏要嚴加注意。

一邊照顧傷兵,一邊和自己感興趣的人進行交談,通過交談,孫立德結交了不少朋友。

這些人中他最感興趣的兩個人正是那個體格纖瘦卻異常倔強的年輕人和擁有神力的那個光頭。

年輕人的名字叫李文華,父親是漢國的士大夫李誌,李誌反對北向用兵,卻遭到丞相荀正的陷害,國主一怒之下不僅殺死了李誌,還將李誌的兩個孩子發配到北疆的兩個郡,李文華至今仍然認為父親的主張是正確的,對奸臣當道表示了極大的仇恨。

擁有神力的光頭叫吳永福,是北康縣人,因為和鄰居起了爭執,失手將對方打傷,在公堂上審判時又受到傷者挑撥,情緒激動,咆哮公堂,當著縣令的麵,再次將傷者痛揍了一頓,也因為這件事,得罪了縣令,縣令臨時改了判決,將他發配到北方戍邊。

在孫立德的居中調節下,吳永福和李文華二人冰釋前嫌,吳永福一直和孫立德一起作戰,李文華身受重傷卻仍堅持擋在傷兵之前的舉動,感動了吳永福這個急躁卻直率的漢子。

孫立德正準備和二人講解自己的故事。

馬蹄聲響起,援軍已經來了。

孫立德朝著馬蹄聲響起的方向看了過去,馬群中出現了一名戴著亮銀盔,身材魁梧留著絡腮胡的騎士。

自己這方出麵的正是那名劉副縣令,他此時已經一改之前的頹色,身材飛揚的站在騎士麵前。

從戰爭結束的那一刻起,孫立德的使命已經結束了,這支隊伍的領導是這位副縣長,盡管不喜歡此人作風,但是此時此刻還得需要這個人為己方爭取利益。

這次遭遇敵軍襲擊,不僅糧車被毀掉了大半、人員死傷過半,就連幸存者也各個帶傷,運糧的工作很難完成,現在急需幫助。

這場戰功也可以進行分潤,不僅擊退了一小股遊牧騎兵的突襲,戰場上還有大量的無主戰馬和武器裝備等待眾人繳獲,孫立德估計領隊軍官和副縣令會在軍功上談一段時間。

孫立德對政治不感興趣,他還是對家人和朋友更興趣,收回自己的目光,孫立德繼續觀察傷員的情況,同時跟李文華和吳永福講起了自己的情況

當孫立德講到自己勾結燕山賊寇,被判充軍兩年的時候,身邊響起了花雲的聲音,“我都不知道我們什麽時候勾結了這麽一位有膽有識、才藝雙全的好兄弟了”

孫立德轉過頭去,看見了正在下馬的花雲。

看見是花雲,孫立德趕緊起身,來到花雲身邊,雙手抱拳,對花雲表示感謝,這次能將那些遊牧兵趕走,孫立德等人的堅持固然是一個方麵,援軍的快速抵達也是另一個方麵。

孫立德當時已經沒有選擇的餘地了,他自己不會騎馬,副縣令此人是一個政客,無法依靠,孫立德憑直覺選擇了花雲,感覺此人的才能必定超乎自己想象。

盡管如此,孫立德還是冒了極大的風險,如果花雲騎著馬直接逃跑,此刻孫立德等人的屍體都已經涼了。

事實證明孫立德的選擇沒有錯,花雲順利且及時的帶回了援兵。

表示感謝之後,花雲擺了擺手,告訴孫立德兄弟之間無須客氣。

通過觀察,孫立德對花雲的性格也有了一個簡單判斷,這是一個言語不多,而且不喜歡講廢話的人。

孫立德便單刀直入,直接詢問花雲話語的含義。

花雲笑了笑說道:“我就是你說的燕山群匪中的一員,從宋大哥起兵造反的時候就追隨他了,孫兄弟所說的那場決堤放水的戰鬥我也在場,孫兄弟如此英雄卻無故受罪,日後不如隨我一道上山落草,也落得逍遙自在。”

孫立德搖了搖頭說道:“父母年事已高,需要照顧,等到刑期結束,我還是要回村照顧家人。”

花雲搖了搖頭,歎息了起來,說道:“可惜了兄弟你的一身功夫了,我去看看境澤,有空再詳談。”

和花雲道別,孫立德陷入了沉思,花雲說的也算點醒了自己,這次自己幫著縣令背了黑鍋,以後如果再出事,是不是依舊會讓自己頂罪。

即使以後不會被領導潑髒水,如果在戰場上接受像這位副縣令一樣無能之輩的調遣和指揮,自己會不會默默無聞的死在某場遭遇戰裏,就跟燕山腳下被水淹死的那些冤魂一樣,不僅失去了生命,師傅傳授的一身功夫也無法施展。

孫立德第一次開始考慮未來,但他不會上山當土匪,嘯聚山林,往往意味著打家劫舍,在搶劫過程中必定會傷及無辜,不忘初心就成了個笑話。

忘不忘初心是將來才需要考慮的問題,孫立德現在需要小心副縣令的報複。

他可沒有忘記副縣令被自己當眾落了麵子,當時情況固然緊迫,但是這個劉副縣令不像一個識大體、顧大局的人。

想了一會,孫立德放棄了,自己帶領大夥取得了勝利,劉副縣令是不可能在明麵上對付自己,他隻會在暗中對付自己,自己隻要小心些,應該不會著了對方的道。

此地距離清馬城已經不遠了,運完糧食,清馬城到城蘭關的距離應該不會超過一天。

劉副縣令身邊的人手嚴重不足,自己的表現又在囚犯的心目中樹立了威信,或許劉副縣令會選擇放棄報複。

跟傷兵們都打過招呼,問候完傷情,孫立德重新回到了王境澤身邊,此刻的花雲已經站在了他身邊,兩個人似乎已經聊了很久。

看見孫立德到來,兩個人停止了交談,孫立德問道:“花兄是從哪裏搬到的救兵”

花雲講起了整個過程,花雲騎馬搬救兵的時候,敵軍也分出了三名騎兵進行追殺,花雲的戰馬是孫立德從戰場上繳獲的馬力本就有一定的損耗。敵人的三名騎士卻是殺進戰場的生力軍。

花雲的唯一優勢就是負重少。但兩方的距離不斷接近,敵人騎兵還有弓箭。

正當感覺自己快要堅持不住的時候前方閃過來一隊巡邏騎兵,這支騎兵受到鎮北將軍劉翼委派,執行巡邏任務的,追兵看到援軍,隊伍都沒有敢回,直接往北方逃跑了。

花雲的話解答了孫立德的一個疑惑,孫立德還有疑惑需要花雲解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