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蘇雲嫿挑眉,然後道,“真的是無關的麽?孫翼虎守青州城的時候,你可知道他手下最年輕有為的斥候叫什麽?又知道你爹是怎麽混上如今這京官兒的麽?”

榮月兒軟倒在地上。“我……我不知道,嗚嗚……”

蘇雲嫿就抬手招了招,“香兒,給月小姐看座!”

待香兒進來,將榮月兒抱到椅子上之後,蘇雲嫿揮退了香兒,這才繼續道,“月兒,你說你活了十世,卻世世都不得解脫,也不得救。我不知這其中緣故,但我覺得,這其中,定有一個原因,它喚做‘看不透’。隻這人生在世,小事兒是可以糊塗著,可大事兒不能。”

榮月兒神色慘然,沉默不語。

“不……你不是糊塗,你這是逃避。”蘇雲嫿微微眯了眼,“若你是糊塗的話,得到那樣的結果,當是第一時間來找我的。但是……月兒,那個日子很快就要到了,你還要這麽逃避下去麽?”

“我……我不知道。娘親是無辜的,哥哥是無辜的,祖母她也是什麽都不知道,爹爹那時候也是少不更事罷了!”榮月兒的情緒有些奔潰,小臉兒白簡直和桌上的宣紙一般樣,模樣看起來很痛苦,也很可憐。

然而,麵對著這樣的他,蘇雲嫿卻是一點都同情不起來,“少不更事?嗬嗬,十萬大軍盡毀一人手,這是少不更事?”

她臉上的神色淩厲起來,“這比他爹囤糧不計其數,寧可被敵軍搶,也不濟我大昭子弟兵還可惡。他爹是商人,重利情有可原,可他是軍人!當保家衛國之人!青州十萬精兵、三十萬百姓,就因他貪生怕死而盡折敵軍。孫將軍為阻敵軍屠城而自刎獻降,卻被汙為賣國賊,一家都沒落下個好下場,而最該千刀萬剮榮家,卻成了護民有功之人。”

說到這裏,她頓了頓,而後站起身,居高臨下地看著榮月兒,一字一句地道,“你榮家毀於孫翼虎之女孫安安手中,那是種因得果;你榮家逃不出滅門之難,那是報應不爽。那是死在青州牧野的十萬兵士的怨氣難消;是嶺南張家那位曾名動天下力挽狂瀾卻終究回天乏術的軍師,身死不能使皇帝氣消而被斬了滿門時,仰天長嘯的那聲不甘!”

榮月兒捂住了耳朵,“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不要知道,幹娘你不要說了,嗚嗚嗚……你放我回京城吧……”

蘇雲嫿看著那個捂著耳朵閉上了眼睛的人,心中的感覺十分的複雜。看著這樣的小孩,她其實有很多時候都不想要管她。因為她是個特別怕麻煩的人。

但是,她卻不可能真的不管她。且不說她那幾乎和自己一樣離奇的存在經曆讓她頗有些“同是天涯淪落人”的感覺。若不是這丫頭所擁有的先知、預見之能,自己恐怕已經喪命很多回。

她蘇雲嫿從來不是忘恩負義之輩,更何況是活命之恩,決計沒有道理不管的。

“放你回京城是不可能的。你若是今日不願意聽,就先回房歇下,什麽時候願意聽了再來。”蘇雲嫿揉了揉眉心,神色已經有些疲憊,“月兒,這世間事終究是講因果的。”

榮月兒泣不成聲,被香兒抱走了。

沒多久,香兒就回來了,眼睛滴溜溜地轉,“小姐,這榮家到底是有什麽往事呀?又什麽嶺南張家什麽的,這張家人可真是能耐的緊,咱張大管家也是這個姓兒呢!”

蘇雲嫿微微

皺眉,“多嘴,我乏了。”且不說這等事情她不願意拿來做八卦談資,便是能八卦的事兒,既然事關榮月兒,她也是不會隨便說的。

這嶺南張家的人,府中還真是有一個。這也是為什麽她隻讓人在府中喊榮月兒為“月小姐”一樣。

香兒點點頭,“是!”

香兒這點倒是挺好的,隻要自家小姐不願意說,她也不會刻意地去打聽什麽。並不是沒有好奇心,剛剛在門口聽見小姐說的後麵那些話,她問起就是的好奇心。不打聽卻是克製了。

而蘇雲嫿總是覺得好像哪裏不對,但是因為實在乏了,一時間腦子也轉不太過來,就先睡下了。

事實上,她覺得不對的地方應該是,雖然榮月兒住的是耳房,但是她現在卻不是在平時住臥房中,若是香兒要送榮月兒回去,應該是要過一個長廊的。

但是香兒卻很快就回來了,這明顯和正常該用的時間不符。然而,等蘇雲嫿睡醒來之後想到這件事,已經晚了。

香兒之所以能這麽快回到蘇雲嫿的身邊,其實是因為抱著榮月兒回去的路上,遇見了一個人。

那時候榮月兒伏在香兒肩頭啜泣,一邊哭一邊含糊不清地說,青州的什麽,嶺南的什麽,還有榮家的怎麽怎麽地。她也聽不明白,隻是大概覺得是小姐剛剛在屋子裏和小丫頭說的那些。

她挺心疼小丫頭的,所以一邊走一邊拍著背柔聲哄,“好姑娘,好姑娘……”

但是的這個時候,她卻遇上了來找蘇雲嫿的張安。

張安上來就對香兒作揖道,“香兒姑娘。”

香兒奇怪道,“張先生,你怎麽來了。”這人是不太喜歡別人叫他‘張管家’的,因為他覺得那樣是對李老管家的不尊重。所以當麵大家都喊他一聲“張先生”。

“哦,我新得了一株七葉蓮,聽雲爺爺說此物對婦人是極好的,便送來給……給夫人了。雲爺爺還給了烹飪的方子,一並在這裏頭了。”張安笑著就將一個長方形的盒子遞給香兒。

香兒常在廚房走動,如今蘇雲嫿的飲食更是由她一手包辦,自然知道這七葉蓮雖叫了個蓮字,卻不是真蓮,而是一種長在北地高峰上的極為美味的食材,更是滋補上品!

她倒是想接來著,可無奈懷中還抱著榮月兒呢!

“香兒姑娘是要送月小姐何往?”張安笑的溫潤。

“不巧,我正要送月小姐回房呢!不如先生等我一等?”重要的食材,她從來都是能不過別人手就不過別人手的。

張安卻道,“前頭王爺還尋我,卻是不能多待的了。不如這樣,在下送月小姐回去,香兒姑娘你接了這七葉蓮,如何?”

“這……”香兒遲疑了。

雖說這大昭也算是民風開放,但是這男女七歲不同席也是利益,讓男仆送小姐回房的事情,說出來到底不好聽。

結果,榮月兒自己倒是開口了,“香兒姐姐,你放我下來吧,我自己能走的。這七葉蓮最是要趁新鮮,你忙吧。況張先生既能進得這裏,亦非外人,無需在意那般繁文縟節,無礙的。”

說著,就軟軟往下滑。

這一番話,張安倒是聽的一怔。他眼中的情緒有些複雜,但也就一閃而過的,那一瞬後,他又是那個風度翩翩,書生氣有些重的溫潤男人。

如此,榮

月兒就跟著張安離開了。

張安從來都不是個會主動逾矩或求什麽的人,這個時候他卻自請要送小姑娘回屋,其實就是聽見了她剛模糊不清的呢喃。

嶺南張家?還有青州?

若非同道中人,那就隻能是敵人。再看這孩子這麽小,同道中人的可能性大概也不會很大。

“月小姐知道二十年前青州牧野之戰?”他看似漫不經心地問了一句。

榮月兒沉浸在自己的情緒中呢,也沒有回味這話中是什麽意思,直接就點頭承認道,“是呢!牧野大敗處,天下縞素。那是我朝開國以來的,所遇的最大的失敗吧……至少,目前為止是後無來者的。”

張安暗自心驚。這不過是個七歲的小姑娘,怎麽這口氣,竟然讓他有些同輩論交的錯覺呢?沉吟了一下,他還是問了出來,“小姐如何看待此事?”

前麵是恍惚中未察覺,但是這會兒榮月兒卻是清醒了。這事兒,怎麽能和人隨便說呢!

饒是香兒,蘇雲嫿都要把她支開再說,更何況這是外院的管家!

她收起了所有的情緒,眨眨眼,“月兒沒想法,隻是為戰死沙場的哥哥們難過,但是又驕傲。”

這倒是有了個小孩的模樣,可說出的話卻讓人明顯感覺到,被的警惕戒備了。同時,小丫頭也一語解決了自己剛剛為什麽哭的原因。

可張安卻是不可能這麽放棄的。

饒是榮月兒活了這幾世,也被他套了話去!

待蘇雲嫿睡下之後又因為猛然想起了之前的不對之處,問明了香兒又趕過去的時候,張安手中鐵扇已經張開,而榮月兒倒在了血泊中。

蘇雲嫿也不顧危險,抬手就上前給了張安一個巴掌,“不過一個孩子你也不放過,這和害你滿門的賤人又有什麽分別!”

說著,又轉頭急急對香兒道,“去拉我房中的壁上第三根線,通知雲爺爺過來!”蘇雲嫿說著就蹲下身去,打算檢查榮月兒的傷勢。

張安冷笑起來,“一樣?怎麽能一樣?他榮家能顛倒黑白殺害我張家兒郎,而今我便是殺了她,那也是因果報應!夫人覺得在下與那人無別,概因夫人與這女童關係不一般罷了。”

“你……”蘇雲嫿被他噎了一下,隻氣得腹中陣陣墜痛。

張安這會兒卻是未察覺蘇雲嫿的不對,隻冷冷道,“她知青州一戰,也知道嶺南張家之事。那就不算是不知者無罪了。她若死在張某手中,倒也算是死得其所!”

蘇雲嫿強忍著身體的不適,冷聲問,“若她雖姓榮,卻非榮剛之女呢?你也能理直氣壯說這話麽?她知青州又知嶺南,便是殺頭大罪了?你在京中蟄伏多年,想來也不會是第一次遇見榮家人,偏偏選擇這個時候動手,莫不是欺軟怕硬覺得這女娃人小好殺?”

說到這裏,雙目噴火的蘇雲嫿反手就又給了張安一個清脆的巴掌,以一種哀其不幸,怒其不爭的語氣的,罵道,“糊塗!”

然,話音才落,張安就閃身到了蘇雲嫿的身前,鐵扇一舞,就是“叮”的一聲。

蘇雲嫿心中一驚,回身就看見柱子後麵繞出了一個黑衣人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