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張安仔細想想,就能明白,明明大軍就在後麵,為什麽還要派這麽兩千人的小隊出來呢?

後來事發的時候,張安才想明白過來,概因這兩千多人,還有羽飛揚,都是出這次行動的人中,真正忠於太子慕容明澈的人,是他們恨不能處之而後快的人啊!

和羽飛揚匯合之後,張安是一直跟著羽飛揚走的。因為羽飛揚說,他們由於和那隊人馬發生械鬥之後,就偏離了原先的路線。所以走的並非是原先張安定下的小道。

張安覺得,這行軍中路遇點兒與所料不同的事兒,隨機應變那也是正常的,是以並沒有太過留心。反倒是一直都很在意穆容明澈的身體。而這會兒,慕容明澈倒是看起來稍微好些了。這讓他心中有些安慰。

張安正打算下了太子的馬,再另外換一匹呢,一抬眼卻發現羽飛揚正停在前麵,低頭看什麽東西。他一會兒看看那東西,又一會兒抬頭左右看看。

張安心中“咯噔”一聲,也顧不得什麽,一個點足就飛身落在了他前麵,“你在看什麽?”

羽飛揚揚了揚手中的羊皮紙,“地圖啊,陳副將給我的,你看,他還給我的畫出了路線來,讓我順著走。我來的時候就是這麽來的。就不知道為什麽,這回去的時候,反而看不明白了……”

“給我看看,”張安的神色十分凝重。然而接過瞄了一眼之後,他就直接丟了地圖,大喝道,“傳令下去,原路返回!原路返回!”

然而,這一切已經晚了。

他們馬頭都沒有調轉呢,伏兵已經現身了,有千秋太子丹的綠甲軍,也有燦若的紅巾軍,分明就是早就設好的圈套。

而他們這五千人馬,成了圈中待宰的羔羊。

張安轉頭四顧之後,當機立斷,“西南方,突圍!”

愣了一下反應過來的羽飛揚,這會兒想要道歉都來不及了,當即跳下馬,將張安丟上了馬背,“你騎,老子輕身功夫比馬好。”

張安沉吟一下,落了一句,“你自己小心!”就帶著人往西南方向突圍。

因為,張安記得自己出來之前看地圖的時候,曾看見那邊有條河。因河阻路,那個方向定然是包圍圈最為薄弱的地方。機會稍縱即逝,他的當機立斷,也著實是為突圍奠定了一個不錯的基礎。

不然,麵對幾十萬大軍的圍困,縱使慕容明澈身邊能人異士良多,定然也插翅難飛。

張安雖然一開始的時候,為了傳命令而來回奔走了一番,但之後一直都是靠在慕容明澈附近的。而一同跟在慕容明澈身邊的,還有皇帝派下來的那一堆十分了得的大內高手。

照著這個陣仗,其實帶著慕容明澈出包圍圈也當真是不是多難的事情。然而,身邊的人一批批倒下去,五千變成四千,變成一千五,變成幾百的時候,大家的臉色都十分難看。

尤其是慕容明澈。他雖然不是第一次上戰場,但卻是第一次直麵如此**裸的死亡。而他不能回頭,也不能做什麽。

單看臉色,就知道他近乎奔潰了。

饒是九死一生最終到底還算是逃出了他們最後的那個包圍圈。

突圍而出的時候,他們果然來到了河邊。沿河北上,便與陳偉峰所率之部遇上了。

張安遠遠見到陳偉峰所率軍隊的戰旗便勸慕容明澈道,“太子殿下,此番失利地十分詭異,先是陳副將援兵不至,又是羽飛揚拿到了假地圖,這援軍……怕是很有問題!”

然而,慕容明澈卻是對自己的副將十分信任,“先生,饒是偉峰所率之人中有人從中作梗,也無須擔心。要本宮看,現在最該防備的,還是羽飛揚那人!”

羽飛揚自中了埋伏之後,就將馬給了張安,自己卻不知去向了。這一點,著實是惹人懷疑的。

張安在軍中,雖然擔著個軍師的名兒,卻並沒有真的實權,其實全靠慕容明澈信任,現在太子已經不信任他了,他甚至連決定生者如何走的資格都沒有。

當慕容明澈下令往陳偉峰那個方向去的時候,張安心中有很大的不安,可卻也無可奈何。

隻能跟在他身邊,緩緩往前。所以,當第一支箭射出的時候,張安第一時間出了鐵扇擋掉。

那箭是從陳偉峰所率軍隊的左側飛出的。可見就是軍中之人。

一箭不中後,隨後就又飛來了許多的箭。

彼時,太子身邊的高手們在大戰之後,又看見了自己的隊伍,神態相對放鬆,一時間遇上這莫名其妙的不大箭雨,竟然反應都不如張安快。

悲劇這件事,其實就是在這麽措不及防的時候發生的。太子肩部中間,墜下馬頭後,箭就停了,張安一把撈了慕容明澈在馬前,調轉馬頭就走。高手們終於明白了過來,也追著張安身後而來。

而那個太子的親隨,陳偉峰,就立在那兒冷冷地看著,沒有絲毫的動作。

渡河之後,一行人隱進了山中。箭上的毒發作的很快,才尋到可藏匿的山洞,慕容明澈就不行了。臨了的時候,他還不敢相信,最後背叛自己的人,竟然會是自己平日裏最為信任的人。

慕容明澈要求張安幫他把肩上的箭拔出,張安照做了。拔出後,慕容明澈接過就開始端詳起那箭頭來。

一開始,張安不知道他在看什麽,但是張安離著他近,就也湊過去看了看,發現那箭頭上,就刻了一個“羽”字。

他心中“咯噔”一聲。因為,昭國的大軍,隨身所背的羽箭上,都是要刻下自己的名字的。若是誤傷了同伴,可追責。若是數人頭,這個也可以作為論功行賞的依據。

慕容明澈什麽都沒有說,隻是慘然一笑。“竟不知,江湖人士也有了我大昭正規軍的習慣,可喜、可賀。隻是這千日醉的毒,怕是要連累雲嫿了……”言訖,就將此物投了出去。

張安也明白,這是織的一張細而密的網,一切開始的時候,他們就已經是網中的獵物,甚至連未曾在雲常州現身的蘇雲嫿,都被織了進去。不過,這樣一來,那幕後黑手

,反而清晰了起來。

“本宮死後,先生你就替本宮帶話給承景,要他務必拿下皇位。”慕容明澈這會兒倒是半點不見對死亡的恐懼,甚至有些從容的意味,“若大昭落在那等人的手中,亡國……亡國有時,滅族有日。”

張安點點頭,那些大內高手在邊上跪了一地,直勸慕容明澈不要說話,再支撐些時日。

然而,慕容明澈卻揮揮手讓他們下去,“你們且在外頭候著,本宮……本宮有話要單獨和先生說。”

那些人雖然不是很願意,但是也不敢在這樣的時候浪費慕容明澈的時間。

待那些人出去後,慕容承景從懷中摸出了一枚白色的棋子。

“這……這個就拜托你替我給雲嫿。”

張安有些震驚,但卻是毫不猶豫地接過了。

慕容明澈的臉上有了淡淡的笑意,“你……你且問她,今生已過,可、可願結來生緣。若不願,便讓她哪日空時,帶此石來我墳頭埋下。若有輪回,若有來生,不見此石,我就在三生石畔,奈何橋邊候她。”

張安的心中一陣的酸楚,眼淚都幾乎要落下來,但他強忍著,“嗯,一定帶到。”

慕容明澈眼中的光芒漸漸地淡下去,嘴角微微上揚,空氣裏回**的是他那句幾不可聞的“謝謝”。

張安想不通為什麽慕容明澈會來戰場,這個溫潤柔順的男人,其實並沒有他偶爾表現出來的那種淩厲。若為君,他會是個仁君,又或許會是個能讓大昭經濟再度強盛,名垂青史的好皇帝。

然而,他來了最不適合他的戰場。臨走的時候,想的不是馬革裹屍的豪邁和熱血沸騰的不悔,以及衛護邊疆的壯闊,甚至連恨都沒有。他心中隻想著一個愛而不得的姑娘,盼與她結來生緣。

何其可悲,又何其天真。

這,大概是從未有人見過的慕容明澈,除了張安之後,也不會再有人見到的慕容明澈。

等那些大內高手進來之後,張安說,“你們有願意回雲常州的,便帶殿下回去。如今人死如燈滅,饒是軍中有要害殿下之人,如今殿下人死如燈滅,料想也不會有威脅了。若要回去,大可以放心大膽地回去。”

這話一開始還有人不信,眾人麵麵相覷之後,有人就上前一步問,“張先生,那你呢?”

“在下本就不是軍中之人,千裏奔援雲常州,也是受人所托。未能護得太子周全,在下自然是回在下的主子麵前領罰。至於三王爺餘下的部曲,是在下借來的,若是他們願意跟在下走,自然也要一並還回去。”張安神色凝重道。

那幾個人麵麵相覷後,道,“先生借出三千部曲,如今隻剩下這百餘人,數量上著實是不夠的。若是先生不棄,不若……不若就讓我等充了數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