僧人指著最中間的那個冰棺,神色看起來有些哀傷,“去見見她吧。那日幾個人的對決對這裏破壞的比較厲害,她的定顏珠壞了。恐怕也維持不了多久。”

說這話的時候,五官俊秀的僧人臉上已經沒有了那種浮於紅塵外,將一切俗事隔絕的神色,而隻是個沒有頭發的男人而已。

蘇雲嫿除了一開始的驚嚇之後,其實在這樣一個墓室裏,卻並不覺得害怕。見僧人露出這樣的表情後,蘇雲嫿雖然對他的話不是很理解,但還是緩緩走了上去。慕容承景由於擔心妻子的安危,自然也跟在身邊。

石棺裏如何,她自然是看不見的,但是冰棺透明若水晶,能見度十分不錯,簡直就像是直接將最幹淨的水做成了棺材。

蘇雲嫿走近了,往裏麵一瞥,就看見了一個長得十分漂亮的女人,甚至眉間還有一顆朱砂痣。她覺得這個女人好看,也覺得這個女人麵熟,卻沒敢猜她是誰。

看了之後,也覺得沒有什麽特別的,就抬起頭來有些茫然,又有點兒期待地看向那僧人,“然後呢?”

僧人倒是沒有說話,但是慕容承景卻扯了扯蘇雲嫿的衣袖,“雲嫿,這是母親啊。”

“母親?”

“對,你的母親。”慕容承景肯定地說,“因為……她和你幾乎長得一模一樣。”

蘇雲嫿本來並不是真的蘇雲嫿,腦海裏對於母親的記憶其實十分模糊。但是,她隱約記得,母親不應該是這樣的……

“你母親其實並非死於天啟十四年末,而是在這的之後的第三年。”僧人的仿佛看穿了蘇雲嫿眼中的疑惑,“可笑我執迷經年,竟到最近幾年才知道這事。”

蘇雲嫿麵上滿滿的都是難以置信。她看著冰棺中仿佛隻是睡著了的年輕女人,眼淚一滴滴地落下來。

她說不出自己是個什麽感覺。驚喜她其實比自己想想中的活的要久?還是埋怨她明明沒死,卻不要她?

她情緒波動很大,過了很久之後才勉強緩過來。

紅衣僧人淡淡道,“今次讓你過來,其實就是讓你見她最後一麵,也算是了了她的心願……守墓人說,她一直到死前的最後一刻,都還惦記著你。”

蘇雲嫿渾身一怔,才平複下來的情緒再次洶湧起來,直接苦倒在了冰棺上。

慕容承景怕她被冰塊凍傷,直接將她強行拉了起來,禁錮在懷中。“那個守墓人呢?還是說,你就是那個守墓人?林逸然。”

當慕容承景最後叫出那三個字的時候,紅衣僧人盡然有片刻的怔忪,繼而茫然,“貧僧……貧僧……”

見他如此反應,慕容承景幾乎就已經肯定了自己的猜測,繼而問道,“林前輩,你塵緣未了,又怎麽會落發為僧呢?”

那僧人渾身一震,“塵緣未了?我原來竟是塵緣未了?”他仿佛魔怔了一般,走向那冰棺,看著裏麵的女子,忽然笑起來,“原來如此,原來是這個意思!空聞師傅不愧是……不愧是……”

也未說出後麵的話來,隻是瘋瘋癲癲地在這地宮中走來走去,一會兒哭一會兒笑,最後開始念那般若波羅蜜心經,反反複複。

慕容承景對佛學無甚研究,隻知道那麽一句兩句的。他對此覺得有些憂心,曾有幾次都想要上前問個明白。所幸的是,蘇雲嫿阻止了他。她說,這是大師在大徹大悟,打斷不得。

而後,蘇雲嫿拖著慕容承景去了一邊,小聲的問,“你怎麽知道這位大師俗家名字叫林逸然的?”

於是慕容承景就和她說起了的,李管家和蘇霧曾說的事情。最後再結合了從張安口中聽到的,在青州的時候葉赫蘭對蘇雲嫿說的話,才確定了這僧人便是林逸然。

“本王一開始也隻是懷疑而已。但是,你也看到了。”慕容承景聳聳肩。

蘇雲嫿也知道,適才僧人的反應,也的卻是默認的事兒。半晌之後,她才忽然道,“聽你這麽說,這卻是個仰慕我母親.美貌容顏的,可他看起來卻是情深不悔的樣子啊……”

“過去的事情,我們所聽的也不過是冰山一角,事情的真相,隻有當事人知道啊。”慕容承景道。

蘇雲嫿點點頭,“你說的卻也沒錯。隻是我現在最想要知道的事情,便是我母親在最後的幾年中到底做了什麽。也不知這大師知不知道。聽他方才那意思是,從你說的那個廟中離開之後,他就未見過我母親,甚至以為她死了。而知道我母親當年沒死,卻是在最近幾年的事兒。”

慕容承景揉揉她發涼的小手,淡淡道,“那就等大師大徹大悟完了之後你再問吧。盡管是和他有關的事兒,但也算是解惑答疑,想來大師他是不會拒絕的。”

慕容承景猜的果真是一點兒都不錯。

在那紅衣僧徹底恢複之後,蘇雲嫿就單刀直入地去問他當年得事情,僧人還真是就將自己所知道的事兒全部都說出來了——

天啟十四年末,化名李芊芊的萬俟黎芊易顏咒不知為何竟然提前發作了,強烈的痛苦之後,她陷入了昏死。而蘇鶴也不知是有心還是無意,隻對外說是夫人暴斃了,還是十分凶猛的怪病,為防傳染,竟直接埋下。

而空聞大師得知此事後,心中想著次咒乃自己所下,饒是被有心人利用了終歸也是他的過錯。遂的了消息之後便急急趕去救。

人算是救出來了,但是那個正常的解毒法子卻是用不得了。空聞便帶著萬俟黎芊以及她的另一個叫多米茶茶的侍女往不鹹山去。

雖費了些力氣,然而,好歹是將毒解了。

然而,彼時,千秋國內一分為五,正是戰亂不斷,民不聊生的時候。黎芊公主心中十分愧疚,覺得這都是因為自己沒有按照約定的那樣去和親的緣故。心中十分難過。然而,千秋國既然已經分裂了,她覺得自己可能也沒有能力統一,就一力在期間擀旋調停,讓這五個國家和平相處。

不得不說,黎芊公主在這方麵上還是十分有天賦的。唯一不好的是,她調停了五國關係之後,自己卻成了眾

矢之的。因為,為了緩和兩個國君間的關係,她自己一個人將不好的事兒全攬下來了。

如此一來,這分裂後的千秋倒是的太平了,然而黎芊公主卻過上了東躲西藏的日子,最後去了大月城中,受信和女君庇護。彼時,信和女君唯一的女兒在外遊學,倒是沒有見過這位阿姨來此。

可那時候的信和,也不過是個物資略微富饒些的地方,實在是沒有能力保護黎芊公主。在誤傷了幾個城民之後,百姓們的怨聲載道,最後終於發展成要求趕出妖女的地步——誠然,這次黎芊公主不是以自己以前的身份行動的。

信和女君愛民若子,漸漸地就有些頂不住壓力,黎芊公主不忍表姐為難,就在一個夜裏直接留書離開了。

這一去,她就碰上了人生中的最後一件事兒。在小千秋,因著新帝暴.政,民不聊生,她覺得曾為公主的時候,沒有能為子民做什麽,現在僥幸還能活著,就不能不作為。是以,就在信和與小千秋的邊境,帶著被苛捐雜稅壓幾乎不能好好過日子的人民揭竿而起了。

她倒也不說是要推翻當時小千秋的在位皇帝,隻有一個要求,免稅三年,並開倉放糧。

她也當真是天生的領導者。就這麽一支臨時呼和了一聲召喚起來的隊伍,竟然就一路勢如破竹殺到了小千秋的都城昊金。

當時的國主被逼開城相迎,甚至直接一口答應了黎芊公主的條件,並讓給那些個暴民安頓下來,然後邀請黎芊去宮中洽談具體的解決方式。

黎芊生性單純,以為國主當著滿城百姓說的話,斷不會撒謊,就落落大方地去了。

這一去,就再也沒有回來。

信和女君趕到的時候,黎芊已經奄奄一息,滿身都是血,而小千秋的國君也沒有好到哪裏去。

黎芊臨了之際,隻說了三個心願。第一個是往千秋一統,永享太平;第二個是,希望能葬於萬俟皇室該葬的地方,她覺得自己雖然不稱職,但好歹死的漂亮;第三,就是十分想見見自己的女兒最後一麵。

第三條信和女君不可能做到了,第一條也無能為力,所以隻能滿足她第二條了。她們倆姐妹情深,信和女君又十分佩服她的膽識和魄力,就將她葬進了皇陵,還用了最為特比的棺梈。

僧人說的也算是輕描淡寫,蘇雲嫿卻是聽的驚醒動魄。她這一路來過的十分清楚,那種被追殺的日子是什麽樣的,心中越發覺得母親不易。

慕容承景聽到現在卻忽然問,“那個掃墓人呢?”

“茶茶施主已然去世。就不久之前,那日有高手震塌了地底墓穴的時候。”僧人雙手合十,又念一聲佛號,“阿彌陀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