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聿梁很擅長觀察, 經曆的所有場景,她都能在腦海中勾勒、分割出光影、顏色。
或者,可以這樣說——
她擅長做一個局外人。
在這一秒之前, 她以為她知道吻的意義。
她會給江茗飛吻,經常蹭到江茗身邊親一口,開心的時候也親過邱邱跟周寧。
這個字眼本身, 在江聿梁這,好似溫情的具像化。
讓她極有安全感, 因為總跟生活中那些快樂的瞬間連接在一起。
現在,這個印象被打破了。
天旋地轉, 一片白光。
她從懸崖邊緣驟然下落,風聲突然從耳邊收攏, 所有其它的感官瞬間封閉。
連結點好像隻剩一處。
溫熱的氣息延著唇舌渡過來,這個吻隻有最開始是溫和的,觸碰後,帶著短暫的停頓。
他的掌心扣著她後腦勺,輕調整了位置, 以一個更貼合的角度將她拉向他。
真正的吻是這樣的。
讓人感覺沒著沒落,自由的旁觀者不得不入局。
掠去她的呼吸, 纏住她的溫度,勾連進退, 風暴一樣席卷她,脊柱被細密的電流侵襲。
江聿梁沒有完全閉上眼睛, 她能看見月色與路燈的光交錯,流淌在陳牧洲身上。
他身上極淡的木質焚香總是似有還無。
若即若離的靜謐。
今天卻不是。那絲縷莫測的霧, 變成了燃燒跳躍的火焰本身。
江聿梁沒有招架這股席卷之勢的能力。
她被動地承受這個漫長的深吻。
模模糊糊間, 甚至有種錯覺。
他好像隻想活到今晚夏夜結束那樣, 完全失控。
簡直像快渴死的旅人。
在她唇上尋覓著綠洲。臂腕間錮住她的力道也讓人無從掙脫。
他稍微撤走、拉出點距離那一刻,江聿梁立馬恢複了大口呼吸。
這要是計個時,肯定突破她的憋氣記錄了。
也不知道為什麽,她沒頭沒尾地想起這一點來。
等回過神來,江聿梁猛然抬頭望向始作俑者。
“你——”
她不知道該說什麽。
震驚嗎?
但她好像當變態在先。轉念想一想,陳牧洲骨子裏就是這種睚眥必報的人,江聿梁覺得他就算不蒸饅頭爭口氣,這樣做,也是有可能……的……吧——
路燈橙黃的逆光中,江聿梁看不清男人的表情,但看到他往前進了一步。
她立馬往後撤了一步,警惕地抬起手背擋住嘴。
算了她收回。
可能個屁!
除非他不拿這當個事,是個不檢點的髒男人。
……但這可能性很大。
陳牧洲這臉這身形,就算一窮二白,豁出去出賣美色都能發家致富,更不用說他現在在什麽樣的圈子裏打轉。
金錢權勢集中的地方,光鮮繁華之下,最能藏汙納垢。
想到這點,江聿梁胸口堵著一團熊熊燃燒的火,連帶著聲音也冷了下來:“陳牧洲。”
他安靜地看向她。
江聿梁剛要開口,視線越過他肩頭,看到保安亭裏保安大叔正好奇地探出腦袋,便壓下火:“換地方說。”
他們還在小區大門口呢。
江聿梁刷了門禁卡進到小區裏,找了個偏僻處的長椅,但沒有坐下。
就走過來這幾分鍾,已經夠她把情緒稍整理清楚了。
轉過身之前,江聿梁深吸了口氣:“我能理解你的想法。我承認,今天是我不對,我不該……那樣亂來,但你這樣,是不是——”
太過分了。
這幾個字快要扔出來時,江聿梁看到他的眼睛,靜寂中似乎覆著一層很淡的水光。
她心頭一跳,不自覺地把音量調小,嘟囔了一句。
“有點過了?”
話音沒落,她耳廓冷不丁有些癢意。
陳牧洲抬手,指腹在她耳廓外邊緣極輕的撫過,一觸即離。
江聿梁耳朵敏感,差點沒跳起來。
她飛快抬手捂住耳朵,眉頭擰在一起:“你這人……”
“江聿梁。”
陳牧洲忽然叫她的名字。
很輕地笑了笑。
“你認識我嗎?”
夏日的黑夜自他身後跌落。
他像是要跟夏夜融為一體,又掙紮出了人形。
這一句沒頭沒尾,問得她猝不及防。
但很快,江聿梁也反應過來了。
他在問什麽。
是在問那一天,瓢潑大雨的那天。
江聿梁猶豫了。她張了張嘴,最終什麽也沒說出來。
是因為認出她了嗎?所以他們之間有些東西……
才會發生這樣微妙的變化。
莫名地,這個認知讓她心驟然一沉。
“認識啊。”
江聿梁也扯著唇角笑了笑。
“你是陳牧洲嘛。誰不認識你啊。”
陳牧洲:“是嗎。”
他沉默幾秒,凝視著她的眼睛,輕聲問道。
“你今天想試的,是什麽答案?”
如果放在半小時前,江聿梁應該能飛快回答。
我想看看是不是喜歡你。
但現在形勢複雜,被熱風一吹,腦子又清醒了,她不知道怎麽把這個答案扔出來。
就算扔出來了,然後呢?
進入一段戀愛關係嗎,跟陳牧洲?
隻要想到這一點,就讓江聿梁頭疼。
她現在不該有這個心思的。
當然,他同不同意還兩說呢。
這種答案絕對不能給出來。
江聿梁低頭轉手指,轉了快一分鍾,才低聲道:“我在想——”
“你嘴唇形狀長得好好看。”
江聿梁說完,自己都一愣,她能感覺到陳牧洲也沉默了。
她的眼神不自覺地落到他薄唇上。
“不,我的意思是。”
江聿梁在心底給自己打氣,你振作一點啊,不要再亂講話了,把混亂的形勢整明朗點!
“……讓我有一點衝動。”
看著陳牧洲神態的微妙變化,江聿梁眼一閉心一橫:“不是,就突然想親了,對不起啊……我以前親小林習慣了——”
不知道為什麽,話音落下那一刻,她感覺周遭的空氣好像冷了點。
顯然,他們今天沒有機會把任何混亂的局勢理清。
陳牧洲隻說了句,早點回去休息,改天再說。
走出一段距離後,江聿梁鼓起勇氣轉身。
如果還能看到人,她就問清楚。
轉身後,她看到陳牧洲就站在原地。
安安靜靜地站在那裏,月光澆了他一身,明淨疏朗。
曾經她看到的他,外相之下的森然、狠辣,一切一切,都好像隻是幻覺。
現在這一刻,雖然沒人說話,但這種美感幾乎將她心髒擊中。
她沒舍得開口。
“晚安。”
陳牧洲說。
“嗯,晚安。”
江聿梁點點頭,邁著輕盈的步伐離開。
她也不知道自己怎麽到家的,總之是剛一開門,就被兩個人駕到了客廳,推到了沙發上。
周寧把落地燈拖過來,麵色嚴肅地‘啪’一聲打開。
江聿梁靠在沙發上,幾乎要被她倆的架勢逗笑了。
“幹嘛,三堂會審啊?”
“坦白從寬,抗拒從嚴!”
周寧說完,邱邱點頭。
“人物時間地點事件——”
周寧說到一半,突然瞪圓了眼睛,湊到江聿梁臉跟前。
“怎麽了,我臉上有花?”
江聿梁笑眯眯道。
周寧端詳了半天,神色複雜,讓邱葉汀也好奇地湊過來看了眼。
這一看,邱葉汀也發現了,忍著笑無奈地搖搖頭。
還交代呢,根本不用交代,全寫在臉上了。
“到底怎麽了?”
江聿梁坐直身子,不安地扭了下。
今晚發生的一切,她是準備暫時藏在心裏的。
等塵埃落定了,事情理清楚了,再跟她們兩個講。
“江聿梁。”
周寧叫了聲她大名。
邱葉汀自覺接上,認真道。
“你嘴腫了。”
江聿梁:………………
*
她睡了個安穩覺。
是被早飯的香氣勾醒的。
江聿梁堅強地爬到客廳,睡眼惺忪地看了眼今天的早飯。
雖然已經快一點了,但這是她們三個在一起時固定的早飯時間。
小籠包、燒賣、油條、豆腐腦。
周寧正窩在沙發上啃油條,見江聿梁出來,打趣道:“寶起來那麽早?夢裏夢到我們了嗎?”
邱葉汀拍了一下她試圖偷襲的手:“哎,去洗漱,給你留著呢。”
江聿梁哼了聲,轉身往洗手間走去。
還沒走到洗手間,就聽到了新聞隱約的聲音,一個熟悉的名字讓她瞬間清醒。
周寧嘖了聲:“我們金主好忙啊,又去海外出差,我爸說這次他搞那是個大工程……哇,還有空從元家那收藏品!”
邱葉汀咬了口小籠包:“陳牧洲?他不是很少上新聞嗎?估計要追誰吧。”
周寧迅速溜到了沙發最左邊,八卦地抬眼:“這麽大陣仗?哎,你說會不會是常曦啊!我聽說了一些內幕,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他往影視圈投資了,那家效益挺一般的,他扔了不少呢——”
叮——
門鈴突然響了。
邱葉汀去開了門,沒多會兒抱著一個快遞進來,順便衝洗手間喊了聲:“江江,你快遞!”
“還是同城哎。”
周寧看了眼盒子,無意道。
又過了五分鍾,江聿梁才從洗手間出來。
她沒急著去吃包子,平靜地走過來,接過快遞。
邱葉汀和周寧察覺到有些異樣。
“江江,你買了什麽?打開看看嘛?”
周寧撒嬌地抱著她手臂搖了搖。
江聿梁拗不過,在沙發邊站著,徒手撕開了快遞盒子。
邱葉汀注意到她情緒,剛想說什麽,被周寧的聲音吸引了注意力。
“江江你現在喜歡懷舊嗎——”
一拆開盒子,江聿梁感覺是個粉色的塑料玩具表。
她拿起來看了看,不受控製地皺眉。
有點醜。
周寧和邱葉汀也湊過來看了眼。
在看清的那一瞬間,周寧倒抽了口涼氣。
邱葉汀也有點驚奇。
這樣拿近看,江聿梁也認出來了。
RM標致的設計,入門百萬起的表。
“這款——”
邱葉汀突然想起什麽:“好像是前年的拍賣款,一千多萬那個07號。”
周寧拳頭砸在掌心,恍然大悟:“我表姐跟我說過,是港城那次,元家人拍下來的?”
她話音落下的刹那,空氣陷入突如其來的死寂。
元家?
邱邱跟周寧緩緩轉頭。
看向了從頭到尾沒說話的江聿梁。
作者有話說:
來晚了對不起TvT 發二十個小紅包
ps 之前都忘了說看一眼俺的專欄以後用得上…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