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r de Jouy, 巴黎首府9區內一條街道。

此地的房屋所屬主人非富即貴,私密性極高,交易量則相反, 願意出售房產的房東極少。

其中,位於最中心的公館年份最老,一套頂級公寓坐落在公館內部三樓。

要去那裏, 就要通過一處漫長的旋轉樓梯。

不過,這裏很久沒有進人了。

在陽光充足的午後, 才有人再度踏足了這裏。

男人西裝革履,一頭銀發昭示著其年齡, 以及隨和儒雅的氣質。

他的腳步悠閑散漫,在踏到樓梯中段時, 接到了一個電話。

“宗董——”

宗奕的聲音從聽筒那邊傳來,難得有一絲急切,幾乎是立刻打斷了他。

“管家先生,我這邊出了一點小問題,您能幫我傳達帶給——先生嗎?”

“您說。”

“先生早先提醒的事, 是我疏忽了,手下的人辦事不力, 讓兩個小毛孩子碰頭了。我找人去查了,才發現陳牧洲早先也在榕城, 如果他手上真有那份東西,又跟江茗的女兒攪在一起的話, 他們手上的東西整合出來,可能真的……對先生會有害。”

“宗董, 我其實也很好奇。既然您知道, 為什麽會放任事情走到這個地步呢?不能讓他們兩個碰麵, 這一點早好像早就提醒過你。”

銀發老人語氣從容,甚至帶著一絲笑意:“是覺得特別有趣嗎?看您好像對這件事,一直沒有特別上心啊。被小孩子威脅了,就止步不前了?最近這個’小孩子‘,好像也讓你在海外的資源上吃了不少虧?”

“不是——”

宗奕的冷汗倏然下來了。

他沒見過身居高位、也把自己抬到如今這個高度的‘先生’本人,但這個老管家,他還是打過幾年交道的。

是先生身邊最近的人。

管家這麽開口,就代表著已經非常不悅了。

“陳牧洲——先生讓你多加小心注意這個人,你回國的時候,也答應得好好的,對嗎?”

“是,是我的錯……那,您說,現在我該如何補救呢?”

宗奕小心翼翼問道。

“如果所有人做事都像你一樣,不考慮後麵的棋如何下,那一切早都結束了。”

話音落下,男人抬手推開了公寓的門。

公寓已經有超過百年的曆史了,後來也經過了現代風格的翻修。

但總體上,裝潢還是保留了原本巴洛克風格的感覺。

他的腳步從容悠閑,邊走邊將白手套細心地戴上。穿過大廳和長廊時,從桌上順了一把純銀的餐刀,刀鋒銳利反光。

“是,是我太蠢了,沒有好好聽先生的話。我現在認識到錯誤了,後悔萬分,當然,如果能見到先生本人,我會親自登門道歉的——”

宗奕畢恭畢敬,一連串話都在表忠心。

銀發管家輕嗤笑了聲。

人就是這樣。

越是位高權重的人,越是害怕失去。在適當的時候裝孫子,為了踩在剩下所有人的頭頂,什麽都願意出賣,甚至連自己的家人和靈魂也能一起,拱手奉上——

如果沒有被**成功,隻能說加碼還不夠多。

這一點才是世間運行的硬法則,無論如何都不會變。

至於人與人之間的感情。

那更是笑料。

隨意花點心思,就能挑開使其斷裂的東西。

“登門道歉就不用了,你可以自殺謝罪。”

管家笑眯眯道。

聽到那邊死一樣的寂靜了很久,他才道:“宗董,我說笑的。”

“不過,你不妨猜一猜,我現在在見誰?”

管家站在主臥門口,悠然問道。

跟采光良好的大廳截然不同,主臥的窗簾緊閉,一絲光線也透不進來,遑論還有輪番站崗的西裝保鏢。

整個房間像個金碧輝煌的……

牢籠。

而在床邊,有位中年人被雙手反剪綁在單人椅上,嘴被封住,眼前也蒙著深色的布條。

聽到有人的腳步聲漸近,他開始在椅子上奮力掙紮起來。

“別急嘛,梁先生。”

銀發管家微微一笑,用手中的尖利餐刀一劃,那片布條輕飄飄落下。

他蹲下來,跟中年男人打了個招呼。

“好久不見,我跟您提議的事,您考慮的怎麽樣了?您應該也清楚東西在哪的,隻要回國,找到,交給我就可以了,這麽簡單的事情,真的沒法幫忙辦到嗎?”

綁在椅子上的男人很清瘦,不發一眼,神情沉默。

管家從襯衫口袋取出兩張照片,在他麵前一晃而過。

那是兩張放大的證件照,兩位長相極出色的青年男女,兩個人臉上都沒有笑意,神色不約而同的相似。

相似的目光清淩,視線有一些沉沉的重量,無聲望向鏡頭。

中年男人瞳孔一震,麵部微微顫動,瞬間咬緊了牙關。

管家自然注意到了,他微微一笑。

“梁總,如果這兩個人二選一,隻能活一個,您想選誰呢?”

“是您的寶貝女兒,還是——她為自己尋覓的良人?”

話音一落,管家不知從哪裏摸了個打火機,火苗竄起,點燃了女人那張照片。

“您不選的話,我就選了。”

“因為,另一個孩子我看上了。他還有潛力。”

中年男人終於沒忍住,冷笑了一聲。

“為你們當牛做馬的潛力?”

“嘖,”管家聽了他的話,哈哈大笑起來:“不能這麽說,那個孩子,說不定會青出於藍而勝於藍。”

“至於您的女兒,她現在既然以為您已經背叛了她和家庭,我想,她應該也不介意再多體驗一次,被人背叛的滋味。”

他仔細想了想,溫文爾雅道。

“眾叛親離吧。然後再讓她去找她母親,怎麽樣?”

被綁在椅子上的人突然爆發,朝他撲過來。

管家往後撤了兩步,抬了抬下巴,示意那些雇傭兵退役的保鏢,用法語道:“教教他規矩。”

挨了一頓打以後,中年人的頭才被管家踩住。

“我希望你好好想一想。如果你下次再讓人不高興——”

管家移開腳,蹲下來:“你知道我的刀功很好。我不介意讓令千金體會一下。到時候把視頻錄給你看,怎麽樣?”

離開房間的時候,管家又低頭看了眼剩下那張證件照。

照片上,年輕男人目光漠然地直視鏡頭,鷹隼爪鉤一般,牢牢勾著人的視線。

他確實有點私心。

陳牧洲。

陳家接他回去時,以為這是條可用的犬,幾隻犬在一起爭食吃,才更有動力。

時間卻證明這個決定並不算正確。

他是那批犬中的狼。勝負從一開始就沒有懸念。

極度聰明,極度敏銳。

齒利,牙尖,血冷,懂得蟄伏的奧義。

這人如果能為他所用,將會是最趁手的工具。

本來一切都在掌握之中。

宗奕辦事不力,高傲自大,勢必會有所疏漏。

陳牧洲當然不能跟梁家女兒碰頭,兩人手上握有的東西,分開隻是兩片散落的拚圖,合起來就不一樣了。

本來把梁家的人控製在手裏,是可以保證安全的。

但現在,兩個人看起來不止是碰了頭。

陳牧洲,竟然跟梁家的女兒在一起了。

有點意思。

遊戲好像又能啟動了。

*

這短暫的小半生裏,江聿梁沒經曆過這麽漫長的電梯下降。

她也小小頭腦風暴了一下,複盤過後,覺得沒什麽大問題啊。

剛才電梯門開的時候,他們倆也隔著點距離呢。

而且人家聽到她再次拒絕後,剛好在偶遇那麽多頂層領導的驚嚇下,匆匆離開了。

當時,在一片靜默中,她見陳牧洲邁開步子走進來,也就沒下電梯。

本來以為其它高管會上來的,沒想到電梯門就那麽關上了。

然後他們就這麽並肩站著,保持著沉默。

也不是她不想開口說話。

就算再不會看人眼色,陳牧洲現在這個類型,就跟她借出去百八十萬沒人還的時候感覺差不多。

連帶著電梯這個狹小的空間,都顯得霜寒之意明顯了不少。

眼看快到一樓,電梯門要開了。

江聿梁無聲地往旁邊又邁出一大步。

誰想到下一秒,本來目不斜視的男人,目光迅速跟著掃了過來,眉心一皺。

意思相當明顯。

你什麽意思?

江聿梁給了他一個十分燦爛的露齒笑:“沒什麽意思我是覺得為了大局考慮咱們現在暫時保密行吧——”

話音剛落,一樓到了,電梯門應聲而開。

許多剛想上來的員工都愣了愣,很快都跟他打了招呼:“陳總好——”

陳牧洲神色平淡地點了點頭。

在下電梯前,又回頭看了眼,有人的腦袋低到恨不得鑽到地上去了。

他走過去,一把拉過她小臂。又自然地滑至她手心,扣緊:“到了,躲什麽?”

以陳牧洲為圓心,周圍迅速陷入了死寂,所有人看著眼前這一幕,都沒太反應過來。

江聿梁內心陷入了一定困境。

天可憐見,她一點也沒有要來堵人的意思,本來隻是想找個角落悄悄等他,誰知道意外被拉到的樓層,剛好就是人開會的樓層。

這種事她就更沒準備了。

事已至此——

她用另一隻手臂擋著臉,跟在陳牧洲身後迅速穿過人群。

等上了對麵一部通往地下車庫的電梯,江聿梁才鬆了口氣。

抬眼的瞬間,撞進一雙平靜幽深的眼眸。

“江聿梁。”

陳牧洲鬆開她的手,溫聲問道:“跟我在一起,讓你覺得很丟人嗎?”

江聿梁:……

她有點沒反應過來,雖然意識到他是有點生氣,但這個理解方向,是不是稍微……偏了那麽一點?

“你為什麽會這麽想?”

……話音落下的瞬間,江聿梁意識到自己說了一句廢話。

還是頗為標準的渣男式反問。

陳牧洲凝視了她一會兒。

直到江聿梁伸出食指,小心指了指他身後:“門。快關上了……”

陳牧洲扭頭就走。

江聿梁揉了揉發漲的太陽穴。

啊,頭疼。

據說再美好的感情,也是容易有裂痕的。

但她也沒想到,這一天來的這麽早。

還是……這種本來可以小事化了的議題。

等上了車,係好安全帶,江聿梁開始認真地想。

直到車匯入了車流,她才語重心長地開口:“這個事我們雖然之前沒商量過,但我以為會有這個共識,畢竟……哎,這對你也更有利,你又不是跟什麽——對吧,在好好的,安全的,風風光光的談著,以後談婚論嫁那種,到時候媒體追著你跑,股價在受影響了,你看董事會那幫人會不會吃了你——”

她的話被迫中斷了。

車忽然開到路邊停下,一個急刹,慣性使然,她一個趔趄,又被力拽回了座椅。

陳牧洲抬手,摁下雙閃。

“你想說什麽?”

他轉頭看向她,放輕語氣:“什麽叫好好的,安全的,風光的?”

江聿梁是在這個環境下長大的,有些規則不管她認不認可,都是客觀存在的。

一些約定俗成,在圈內很難更改。

比如戀愛可以漫天漫地的談,但婚姻大事都要考慮到家裏。

門當戶對都是最基本的。

像陳家,或者說陳牧洲這種級別的存在,婚前協議估計都得三摞厚。

一舉一動都有可能影響公司股價,出負麵新聞這種事,更是不被允許的。

他找世家千金,才是最安全的。

江聿梁看著他,沒說話。

她也知道,陳牧洲肯定聽懂了。

陳牧洲唇角抿得死緊,不怒反笑,眼角微彎:“好啊,很好。這才開始,你就想著結束。”

他沒等江聿梁再說什麽,摁滅雙閃,再度飛速匯入主道,沿著西向飛奔。

一路飆到了CBD的大平層公寓,之前讓她借住過的地方。

車一停穩,陳牧洲一秒也沒多等,徑直下了車,繞到她這邊開了車門,將她拉下來,緊緊箍住她手腕,大步流星地將人一路拉到了家門口。

江聿梁人還算高,但跟在他身後,步伐還是不免跟得很急。

“你慢……不是,慢一點啊——”

直到被拽進了家門,門關上的瞬間,陳牧洲才鬆開了她。

江聿梁剛想喘口氣說什麽,就被人壓到玄關後的牆麵上。

“陳——”

她隻來得及說一個字。

下一秒,就發現被人騰空抱起來,支撐點隻有背後的牆麵,還有……人。

江聿梁沒有任何防範,又怕掉下去,隻能先攀住他。

這次一個字都沒來得及說,就被男人用虎口卡住下頜,不由分說地吻下來。

玄關的燈光流瀉而下,照在她驚愕的目光裏,照在他深然眉目中。

今天跟之前的都不太一樣。

更瘋。

江聿梁也不是傻子,貼成這樣,清晰地感覺到了變化。

“陳牧洲!”

她用盡全力推在他胸膛上,胸口起伏:“你冷靜一下——”

陳牧洲看了她幾秒,抬手扯了扯領帶,喉結微微滾動。

“江聿梁,如果你想加快速度,就是這樣的。你想清楚了嗎?”

“我是商人,不做虧本的買賣。”

他把扯鬆的領帶扔到一旁,微敞開的領口鎖骨斜入肩胛。

陳牧洲目光靜然地盯著她,音色偏低,似在蠱人。

“我會等做到夠本了才收手。”

“你確定嗎?”

作者有話說:

江江:我的小學生戀愛不能再持續一段時間嗎TVT

對了,上次說專欄,有小可愛回我說已經關注了hhh謝謝!但我不是想說辣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