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所求
“這到底是怎樣的怪物啊……”小白打量著這隻巨大的蜘蛛，“莫非是關西的土蜘蛛？不不不，那麽大隻的妖怪是不可能突破平安京的結界的……啊！晴明大人！您的衣服被血……”
“沒關係。”安倍晴明淡淡一笑，成年人的身形當然能穩穩抱著練紅霸，他又並非孱弱的貴族，甚至還能騰出一隻手來，掐了一個訣。
“朧車！”
“嗚——呼——”生著一張巨大人麵的車駕落到安倍晴明麵前，人麵依稀是個女人的樣子，有卷曲的長發和紅得滴血的眼睛，似乎藏有無盡的怨恨，然而在安倍晴明麵前，朧車低眉斂目，順從的飄開，把車廂內部暴露出來。
被朧車的妖力一ci ji，練紅霸短暫的睜開眼睛，抓著安倍晴明衣袖的手用力到骨節泛白。安倍晴明垂眸看了看他的手，慢慢用自己的手掌把這隻孩子的手包攏。
“已經沒事了，你是安全的，稍微休息一會兒吧。”
練紅霸仍然執著的睜著眼睛，他現在其實什麽也看不到，也沒有意識可言，睜眼隻是本能的反應而已。
“真是個執著的孩子。”安倍晴明歎息一句，叫過觀察大蜘蛛的小白，“小白，你四處察看一番，看看有什麽一同落下的東西嗎。”
小白靈巧的靠近大蜘蛛，探頭探腦的觀察它身子底下，突然眼前一亮。
“晴明大人！那裏有一把劍！”
“應該就是那個了，小白，把劍帶過來。”
小白有點發怵，小心翼翼的伸出爪子去勾那把劍，蜘蛛動了一下，嚇了他一跳。
“不可以咬小白哦，不然晴明大人會生氣的……”小白一邊碎碎念著，一邊爪子飛快的把劍勾出來，幸好他是妖怪，不然這把劍的重量他是真的吃不消。
“晴明大人，給您！”小白把劍交給了安倍晴明，“有點重，小心。”
“嗯，這樣應該就沒關係了。”安倍晴明把劍放進練紅霸懷裏，原本抓著他衣袖的手立刻鬆開，轉而緊緊抱著那把劍，大睜的眼睛終於安詳地閉上了。
“終於安靜了呢。”小白動動耳朵，跟在安倍晴明身後跳上了朧車，朧車升空，比來時快了不知道多少倍的返回位於土禦門大街的安倍晴明宅邸。
蜘蛛也被打包帶走了，這片空地出了些微的法術味道之外，什麽都沒有留下。間隔幾十米的樹叢中，毛絨絨的玩偶樣的小狐狸暗淡的墨綠眼眸突然恢複了神光，他像是重新啟動了一樣，眼睛眨巴眨巴，開始在樹叢裏撲騰。
狐之助並不知道，多虧這具玩偶身體，他騙過了平安京最強大的法師之一，也許體內的金杯也起到了部分作用。
然而他躲得過一個，沒有躲過另二個。
“安倍晴明果然來過了……”一個散漫的男子的聲音響起，正在掙紮的狐之助一僵，已經被人倒提著尾巴拎了出來。
“不過，也不算全無收獲。”詭異的血紅眼眸盯著狐之助，像打量案板上的一塊肉，“慶幸吧，遇到了我道摩法師。”
狐之助動作一頓，隨即熟知曆史的他更加用力的掙紮起來，伴隨著淒厲的慘叫——
“紅霸大人！救命啊！紅霸大人！！！”
“晴明大人，真罕見啊，您竟然沒有讓人先打掃房間。”小白跳下朧車，“要我去找阿式，緊急打掃一下嗎？”
“不，不必，這孩子跟我一起。”
“這樣啊……咦？咦咦咦？！”小白蒙掉了。
“讓阿式抱幹淨的被褥來，還有我少年時期的衣服，取幾件出來，看看他能不能穿。”
“是……”小白已經有些嚇到了，那麽冷漠的晴明大人，竟然……竟然願意分享房間和衣服！就算是舊衣服也不可思議！
莫非是戀愛了？！可是……雖然一身血汙，這個孩子怎麽看都是個男孩子……
小白想破頭也想不明白，隻好默默的去執行安倍晴明的命令。
此時正值冬末春初，室外寒意料峭，可是陰陽師的宅邸總是充滿著這樣那樣的法術，不僅本應凋謝的紅梅還在灼灼綻放，室內也像點著爐火一樣溫暖如春。就算拉門是敞開的，冷氣也分毫不能侵入，反倒是淡雅的梅花香一直在隱約漂浮。
阿式上前，一身紅豔點綴白梅的和服，很容易就讓人猜想出她是何種式神。她正想接過安倍晴明手中的孩子，被陰陽師笑著拒絕了。
“還是我來吧。”
阿式笑容不變，打好熱水，料理好床鋪之後，緩緩退到了梅花樹下，消失不見。
全身上下大大小小，一共三十一處傷口，看樣子是遭到了圍攻。安倍晴明沉著臉，把長長的紅發束好放在枕側。上過藥之後，練紅霸的臉色好了很多，他身上有種古怪而蓬勃的生命力，宛如某種執念，隻要不是立即致死的傷口，他總能掙紮過來。
是【咒】啊，讓這孩子一直活下去的【咒】。
折扇和劍端正的放在一旁，折扇上擁有治愈力量的靈蠢蠢欲動，被安倍晴明強行鎮壓下去。
“現在不行，一直幫助傷口愈合的話，自愈能力會下降的。”
靈受到了訓誡，乖巧的窩著不動了。
雖然嘴上說不能用法術，安倍晴明還是將手貼在練紅霸前額上，喃喃念了幾句咒語。
“拔除邪穢，驅離不淨，急急如律令。”
這是避免遭受重創之後被夢魘侵入，身體虛弱的時候最容易做噩夢，稍微用一點手段沒什麽的。安倍晴明收手，正巧小白也從寒冷的室外進來了，沒想到冬末的時候還有雪，他甩了甩耳朵上的殘雪。
“晴明大人，朧車已經回去了，還有……嗚哇！”
小白驚歎的看著練紅霸，麵色蒼白躺在那裏的孩子眉眼精致絕倫，閉著眼，那種蒼白的孱弱感同樣令人心折，身側的紅發卻極盡豔麗，猶如熊熊燃燒的大火。
“人類裏竟然還有這麽漂亮的孩子啊，都近乎妖異的程度了呢。”小白讚歎道，隨即轉頭，“晴明大人，這孩子是妖怪嗎？”
“不，嚴格意義上來講，他現在是完全的人類。”安倍晴明在溫暖的室內展開了扇子，輕輕搖搖，一副高深莫測的樣子。
“真是的，晴明大人又吊人胃口。”小白耷拉下耳朵，“小白好想知道啊，說的清楚一點不好嗎？”
“這麽說吧，他身上纏縛著極為強大的【靈】，這種【靈】讓他有可能轉化為超越人類的存在，說是【妖怪】也好，不過【神明】更加可能。”
這一次安倍晴明說的非常明白了，小白的耳朵重新立起來。
“神明啊……晴明大人為什麽要搭救這位神明呢？是要祈求庇佑嗎？”
“這樣說也沒錯，我確實有這重意思。”安倍晴明說完這句話，又不肯多說了，小白急得抓耳撓腮，最後沒精打采的窩在了地板上。
他該習慣了，晴明大人這個惡趣味還真是根深蒂固。
練紅霸那裏有妥善的治療，溫暖的環境，狐之助……勉強算是有後者吧，然而他承受的心理壓力簡直要壓爆他脆弱的小心髒。
“我什麽都不會說的！你別做夢了！”狐之助已經被捆成了粽子，仍然不停的掙紮，“快點放我離開！不然紅霸大人來了一定要你好看！”
“……哦？是叫‘紅霸’嗎？”半邊臉隱藏在陰影中的道摩法師笑了，他慢慢移向光下，露出眼尾上挑的妖豔眸子，眼尾一點象征神道的金芒。
“把名字告知陰陽師，可是極其危險的舉動啊。”
狐之助立刻閉嘴，他被吊在半空，卻沒有半點不適。這個人終於從陰影中走出來了，狐之助得以分析他的表情，老實說，與曆史上大名鼎鼎的xie e陰陽師對峙，讓狐之助暗自捏了一把汗，他故意出聲激怒對方，引誘他暴露在光下，這樣一來，他就可以得到更多信息。
“怎麽突然不出聲了？”道摩法師饒有興致的挑起眉，“剛剛不是還在故意說些挑釁的話嗎？怎麽，沒有下一步計劃了？”
狐之助閉嘴裝死，他從來沒有這麽強烈的渴望著練紅霸的到來。
跪、跪求援助啊紅霸大人！他自己一個承受不來了啊！
“看樣子晴明帶走的，就是你口中的‘紅霸大人’了。”道滿法師略一沉吟，突然臉上帶笑，“我名為蘆屋道滿，當然，這也隻是我行走人間的代號而已，不會被控製的一個通稱。之所以報上名號，是因為想跟你做一筆交易。”
“你身上有一個【咒】，我看到了。這一定是你很想擺脫的東西吧？我可以幫你，隻要你幫我得到安倍晴明想得到的東西。”
狐之助內心非常崩潰，對於熟知曆史的他來說，蘆屋道滿簡直像個小說裏的反派一樣，最後注定要敗在大陰陽師安倍晴明的主角光輝之下，打死他也不會跟這樣的人合作啊！而且，誰說他想解除與練紅霸的契約了？
一段時間的相處下來，他早就對練紅霸產生了感情，兩人又一同淪落到這個時代，自然要守望互助，這是任何人都無法取代的信任關係，倒不如說，這個契約現在令他安心，至少紅霸大人沒有性命之憂。
不過現在嘛，是兩個人各懷鬼胎的時間。
“讓我考慮一下。”狐之助謹慎的回複道，墨綠滾圓的瞳眸中，似乎劃過一道暗光。
在紅霸大人找過來之前，讓他先與這位道摩法師zhou xuan一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