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鳳皇
丙子椒林的長刀順暢的切分一名溯行軍的身體，裹挾著黑氣做了一個向下的收勢，溯行軍在他身後轟然爆開，灰燼紛紛揚揚，他又毫不遲疑的與下一名敵人短兵相接。
敵人的數量比預想中要多得多，這是他的失策。
呼吸變得沉重起來，丙子椒林試圖尋找他的同伴，然而附近隻有茫茫潮水一般的敵人，隻有時不時傳入耳中的清叱和星芒炸裂的聲音，顯示七星劍就在距離他不遠的地方奮戰。
一道新月形的刀光劃過，粉碎了丙子椒林對陣的敵人，深藍衣飾的付喪神一個旋身與丙子椒林背對而立，相互之間能感受到各自疲憊的身體。
“怎麽會有這麽多……這個時代的所有兵力都集結於此地了嗎？！”丙子椒林的魂火一陣晃動，顯然情緒激動，“我還以為能很快解決……”
現在的問題在於，他們已經與練紅霸締結了靈力聯係，長時間激烈的戰鬥會給他們年幼的主君帶來負擔。更何況，練紅霸也在危險的戰場上遊走，任何微小的消耗都可能導致危險發生。
“應該就是如此，”三日月宗近甚至笑了兩聲，“為了迎接聖僧，這可真是盛大的儀仗呢。”
“現在是笑的時候嗎？！”
“抱歉抱歉，似乎不是。”
丙子椒林感到無力，不過他同樣慶幸選擇了與這些zheng fu的付喪神們結盟，不然在這樣的敵軍數量麵前，他們絕對會兵敗如山倒。
“這些溯行軍用了特殊的陣型，借助人數優勢把我們圍攏，之後分開擊破。”丙子椒林一邊殺敵一邊分析，“我們要盡快找到七星！陣法一道他是奇才，找到他，輔佐他破陣！”
“……這很難。”三日月宗近的表情微微凝重，“敵人不會讓我們集中的。”
“那就隻能從外部強行衝陣，可是我們全都已經……”丙子椒林越說越懊惱，他們該預留人手留在wai wei的，可誰能想到敵方有著近乎源源不斷的兵力供應？
“椒林！”微帶嘶啞的少年音色響起，蜘蛛尖銳的觸足上魂火燃燒，是先前夜裏吹塤的橫刀，按照長度，他被歸入脅差一類，“我為你們衝陣！”
“別胡來！”丙子椒林厲聲斥責，“你既然能衝到此處，我們三人會合，一起殺向七星的方向就很容易了！”
“……鹿島重傷。”橫刀緩緩說道，“在我們與七星會合，想出破陣之法之前，他那個方向的戰線會全數崩壞。”
丙子椒林的魂火劇烈的晃動一下，透過重重敵陣，他似乎也能看到那個高大的身影，每一次揮動那把大太刀，總伴隨著鮮血落下。
“就算有伊達家的兩位從旁輔助，鹿島也支撐不了多少時間。”橫刀最後總結道，“讓我……衝陣吧！”
這句話不外乎在說，讓他去送死吧！
事到臨頭，丙子椒林反而冷靜了下來，他緊了緊手中的刀柄，閉上眼。
“活著回來。”
橫刀應了一聲，他轉過身，背對丙子椒林和三日月宗近，突然抑揚頓挫的哼出了一句唱詞——
“義師勁旅終必勝，英雄何必淚滿襟。權當作塞雪立馬黃龍痛飲——”
橫刀遠去，丙子椒林握著刀的手青筋暴起。
“七星……七星劍……”敵對的溯行軍嗬嗬冷笑，“很快就要結束了，你們這些異國的幽靈，會連同你們的傲慢一起埋葬在這片戰場上！”
“這個國家不需要鑒真！這個國家不需要佛！這個國家需要的是曆史的修正！”
七星小腿受了傷，他本來半跪在地，此時毫不猶豫的站起來，衣袖上祥雲與七星斑駁。
“那不是傲慢……”他低著頭，額發半遮住眼睛，魂火燃燒成星子一樣剔透的亮光，這星光倒映著道家風韻。
“這是上國的傲骨！！！”
敵對溯行軍放聲大笑，“什麽傲骨？隻不過是你們的自欺……”
——火色箭矢橫越戰場，這方世界霎時被赤紅點染，靜止的空氣沸騰，那裹挾著一往無回氣勢的箭發出爆鳴，精準無誤的擊中了溯行軍的旗幟！
大旗飄搖落地，又被輕騎兵的戰馬踐踏，在所有溯行軍空白的表情中，這片戰場一時之間靜得落針可聞，隻有一道聲音穿透硝煙而來——
“我名練紅霸！掠奪汝等性命之人！給我……最棒的紅色吧！！！”尾音病態上揚，聲音的主人顯然已經激動到極致，這道聲音之後，馬蹄聲如雷霆踐踏大地！
練紅霸仍然一馬當先，這是他心目中主將的標準，他必定要奔馳在所有人之前，成為部下的道標和方向，用自身的光焰淹沒一切。
“死吧！”戰馬的前蹄踏著溯行軍的骸骨前行，這一次練紅霸沒有選用直刃刀，火色光影在他手中化為弓箭，與水龍劍融合之後，這也成為了他可以熟練使用的兵器。弓如滿月，三箭齊發，遠處的溯行軍頓時撲倒一片。
被圍攏在中心的藥研藤四郎終於獲得了喘息的時間，他踉蹌的起身，看向箭矢飛來的方向，火灼的煙氣之後，戰馬嘶鳴著奔襲，紅色猶如活火燃燒在昏暗的天幕下。
紫瞳開始睜大，瞳孔卻空前緊縮，藥研藤四郎的視線完全被那抹紅充滿。
【他化自在天的第六天魔王……】
【美麗而又殘酷之人……】
對方的紅發在這個瞬間變成了本能寺的大火，麵容模糊的男人在火光綽綽之中回頭，張開雙臂，身上染血的甲胄發出金屬碰撞之聲。
【人間五十年……與天相比……不過渺小一物……】
“信長……”藥研藤四郎喃喃道，“你這令人可惜的好人從地獄裏回來了嗎……”
紅色一掠而過，眼前幻影破碎，藥研藤四郎倏忽回神，終於看清了疾馳而來的援軍的麵容。
這無疑是他生平僅見數一數二的漂亮之人，就算此時戰國第一美人織田市與他並立，也會暫且黯淡了容色。那種從微微上挑的眼尾流溢出來的逼人豔麗，在這種年幼的年紀已經初現端倪，孩子圓潤的眼眸輪廓，又令這種豔麗趨向柔和，轉為某種精致絕倫的純然無辜。
他並未停止衝鋒，如一陣狂風從藥研藤四郎身邊刮過，為他解圍之後又毫不猶豫的繼續前進。他身後，大群溯行軍被狂熱裹挾，揮舞著手中的刀劍緊緊相隨。
“藥研！”水色短發的付喪神斬斷一名溯行軍的刀鋒，來到藥研藤四郎身邊，“沒事嗎？”
“是，一期哥。”藥研藤四郎穩住心神，“被救下來了。”
“敵方陣型已經亂了，想必這突如其來的衝陣是他們沒有料想到的。”一期一振甩動刀鋒，“趁現在！一鼓作氣與大家會合！”
“是！”
緊隨一期一振，藥研藤四郎穿越敵陣，原本死死困住他們的陣型在外力突入之下崩壞，尤其是那些人馬經過的地方，遍地灰燼殘骸數之不盡。
“完全不要命一樣的衝鋒……”一期一振評價道，“是支強軍。”
“一期哥……”
“什麽？”
“那個瞬間，我以為信長從地獄裏回來了。”
“煩死了……”溯行軍仿佛無窮無盡，練紅霸完全失去了耐心，紅龍現身，滾燙的靈力向四周輻散，“滾開！”
滾滾雷鳴壓下，溯行軍開始恐懼，站在他們對麵的敵人，分明隻是個小孩子，可是那股熟悉的靈力和龍的影子，讓他們有了不妙的聯想。
“水龍劍……回來了……他回來了……”
“陣型已破，我們該如何是好……”
“這很簡單。”練紅霸露出明銳的笑，“你們都去死就好了！”
前進開始變得順暢，敵人畏懼他，驚慌失措的躲避他的馬蹄和刀鋒，四麵都是湧動的紅色，喊殺聲、鮮血、悲鳴湧入他耳中，練紅霸的瞳孔越發纖細，細長到幾乎看不清。終於，他身側的靈力膨脹到一個極點，再次衝破藩籬，節節爬升，紅龍向天發出震耳欲聾的咆哮！
龍的聲音傳遍整個戰場，橫刀、七星、丙子椒林連同渾身染血的鹿島一同抬頭，丙子椒林朗笑出聲，率先擊掌吟唱。
“鳳皇於飛，其羽，亦集爰止。藹藹王多吉士，維君子使，媚於天子。”
橫刀本要衝陣，此時峰回路轉，麵對莫名而恐懼的敵人，蜘蛛的觸足敲打地麵伴奏。
“鳳皇於飛，其羽，亦傅於天。藹藹王多吉人，維君子命，媚於庶人。”
七星抖開袍袖，指尖叩擊劍身，接著吟唱起這首以鳳皇比興，歌頌君王的詩歌。
“鳳皇鳴矣，於彼高岡。梧桐生矣，於彼朝陽。ee萋萋，tt喈喈。”
銀飾嘶鳴，鹿島喉嚨裏也發出想要應和的低吼聲，他們此時自成一方世界，半首《大雅·卷阿》在硝煙彌漫的戰場上吟誦，字句顫抖如珠璣，聲聲動人。
“……援軍嗎？他們在唱些什麽？”壓切長穀部皺眉穩住身形，緊接著，他的視線就被純正的“紅”所填滿，一雙眼眸頃刻間狼狽大張。
“魔王……信長……”
“真是不得了的援軍，那就是你們的主君嗎？”三日月宗近笑道，但是卻露出了認真的神色，瞳眸中的新月微微一晃，泛起波紋。
“是啊，”丙子椒林眉眼全是自豪之情，他提高了聲音，以使周邊全都能聽到。
“——那是我家鳳皇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