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青春 第七回 漸行漸遠

?程母氣勢洶洶地走過來,不容茲究和她打聲招呼便先發話了:“你今天怕是鬼纏身了吧,回來的這麽晚。”

茲究沒想到程母竟然是在等自己:“阿姨,請問您找我有什麽事麽?”程母深呼一口氣,平息了一下心情,然

後看似平淡實則刻薄地說道:“茲究,阿姨想和你商量一件事。”那口氣分明是沒得商量。“嗯,阿姨,您說。”

茲究突然就感覺一種不祥的預感湧上心頭。“你以後沒什麽事還是別找嘉玲了。阿姨知道你喜歡嘉玲。

可是你也不小了,也應該明白這個社會的現實了。你捫心自問,你自己配得上嘉玲麽?你看你吧,一家裏沒

錢,二你又這麽矮。阿姨知道你學習好,可是學習好畢竟不能當飯吃對吧?嘉玲應該嫁進一戶好人家,這樣

她才能幸福啊。你要是真喜歡嘉玲,那就別耽誤她了。”程母表麵上是好言相勸,可是茲究感覺的到,她在一

巴掌一巴掌扇著自己的尊嚴。茲究像是被扇懵了,站在那裏一動不動,以至於程母走了都不知道。

茲究昏昏沉沉的一路走到家。母親早已做好了晚飯,看見茲究回來,笑著問他:”茲究,今天怎麽回的這

麽遲?“可是母親發現茲究像是失了魂一樣,徑自挪回自己的房間了。茲究顯然是沒有聽見母親的話,他甚至

不知道自己已經到家。他隻是覺得程母的話像是咒語一般,不斷地在腦子裏重複著重複著重複著,自己的腦

子像是要炸開一般。母親的心抽搐了一下,她知道茲究一定遇到了什麽不好的事情。她輕輕推開茲究的房

門,看見茲究坐在木椅,上身趴在桌子上一動不動。母親擔心地走過去,輕輕地問他:”茲究,發生什麽事

了?“茲究趴在那裏,沉默著搖了搖頭。母親又輕輕摸了摸茲究的頭:”孩子,有什麽事就跟媽說,別憋在心

裏,不管發生什麽,媽都在這呢。你難過,媽也不會比你好受多少。“茲究緩緩抬起頭,看著母親慈祥而擔心

的眼睛,心裏的委屈一下子釋放了出來。他撲在母親懷裏,嚎啕大哭起來:”媽,我是不是好沒用,我覺得自

己好沒用啊!“母親抱著茲究,哽咽地說道:”茲究,不管別人怎麽看你,你永遠都是媽的驕傲,媽永遠都為

你驕傲。“說著,母親的眼淚從她添了魚尾紋的眼角緩緩流下,滴在茲究因為啜泣而顫抖的身上。茲究始終沒

有告訴母親自己難過的原因。要他怎麽說?告訴母親家裏窮讓自己被人看不起麽,還是責怪母親把自己生的

這麽矮讓自己抬不起頭?就算是自己的尊嚴被踐踏得血肉飛濺,茲究也不會傷害一絲母親的尊嚴。淒寒的月

光透過窗戶,披在這不幸的母子身上,一切都變得安靜下來。

第二天中午,茲究約宇輝一起去食堂,宇輝抬起頭望著他:”你不去等她麽?“茲究搖搖頭:”不了。“路過

那個往常他和嘉玲分別的路口,茲究平靜的望了望,輕歎口氣轉頭走了。所謂禍不單行,還真是如此。茲

究和宇輝走過一個餐桌的時候,被一個聲音叫住了:”矮子!“茲究咬咬牙,看過去,竟是第一次在食堂遇見

的那兩個無賴。其中一個嘲笑道:”矮子,你女人這麽快就和別人跑啦?怎麽,沒女人開始搞男人了?“茲究

沒說什麽,宇輝卻爆發了:”你那張臭嘴是讓你拿來吃屎的,不是讓你拿來放屁的!“那個人一聽,一下子也

怒火中燒,一拍桌子就站了起來。”幹什麽,幹什麽,要打架去校長辦公室打!“監察老師聞聲趕來。迫於監

察老師的施壓,宇輝和那無賴強壓怒火,各自散去。餐桌上,宇輝一邊叭著飯一邊咒罵著那無賴,而茲究卻

在靜靜地望著食堂門口,望了很久。

下午的課,茲究隻覺得腦子裏思緒萬千,他看著老師在兢兢業業地講著課,可他感覺自己聽不見老師的聲

音,那感覺就像在看一部啞劇一樣。課間的時候,茲究趴在桌子上沉思,一個八卦的男生拍了拍他:”你女朋

友來看你了。“茲究望著門口,發現嘉玲站在那裏,他猶豫了一下,還是走了過去。”今天中午為什麽不等

我?“嘉玲問他。見他不說話,嘉玲翹翹嘴,聲音又大了一點:”我問你今天中午為什麽不等我?“突然,茲究

的腦子裏響起程母鄙夷地質問:”你捫心自問,你配得上嘉玲麽?你看你吧,一家裏沒錢,二你又這麽矮。你

要是真喜歡她,那就別耽誤她了。“茲究望著嘉玲:“我為什麽要等你?難道我就天生命賤,我就該給你打

飯,我就該上學放學給你提包,我就該。。。”“茲究!”宇輝發現了茲究和嘉玲的表情都不對勁,連忙衝上來

拉住茲究:“別說了!”“你怎麽可以這樣。。。”嘉玲不明白脾氣那麽好的茲究為什麽會對自己發火,一下子委

屈的眼淚打濕她俊美的臉龐,她顧不得擦一下,就轉身跑開了。望著嘉玲離去的背影,茲究隻覺得鼻子一陣

酸楚,他抬頭望著天,任由眼淚在眼眶裏打轉。“回去吧。”宇輝歎了口氣,把茲究拉回了教室。本來還準備

八卦的幾個男生,看到剛才發生的一幕,再看到茲究的表情,彼此心照不宣地各忙各的散了。茲究回到自己

的座位,望著E棟的方向。他突然覺得擋在中間的D棟教學樓是那麽大,大的就好像一座無法逾越的山。

從那天起,茲究感覺自己很久很久沒見嘉玲了,其實可能也就是四五天,可茲究覺得這四五天就像四五年

一樣漫長。時間真是個奇怪的東西,它的長短好像不取決於時針劃過的痕跡,而取決於心裏的喜悅或歎息。

有幾次他都夢見小時候的自己,夢見小時候的嘉玲。他夢見嘉玲微笑地看著自己,輕輕飄了起來,越飄越

高,越飄越遠。茲究極力地伸出雙手去夠她,可他發現自己的雙手是那般的無力和短小。從夢裏驚醒,茲究

望著自己的雙手,在月光下,顯得很蒼白。一個人上學,一個人放學,周末一個人坐在公園湖邊的長凳

上,一個人望著湖麵發呆,一切都像是回到了小時候,回到了那個沒有嘉玲的灰色童年。

日子就這麽一天天如死水一般的過著。可是一塊石頭落在這一片死湖上,激起巨大的波紋。

那天又是一個周三的下午,全校無課。茲究在和宇輝討論一道數學題。突然,一個高分貝喇叭的聲音尖銳

地響起來,聲音之大似乎整個校園都可以聽得見:“林芹源,給我滾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