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夜幕的降臨,城外災民臨時的住所內已經亮起了燈火,因為施工的原因,這裏的食物也較充足些,所以附近州縣的百姓紛紛湧向這裏,遠遠望去,燈火猶如天上的繁星,一眼望不到盡頭。

勞力雖然解決了,可每天耗費的糧食卻以山計,陸遊他們都快扛不住了,好在老皇帝沒有忘了他們,仍在不斷地從附近及江南調撥糧食。

眾百姓已經勞累一天,在陸遊等人的想法中應該早躺下休息,可事實顯然不是這樣。隻見在百姓的住所中間已經點起數堆熊熊篝火,無數人圍在那裏向裏麵張望著,而有的則已經虔誠地跪在那裏膜拜起來。

見到這種情況,陸遊心中既迷惑又有一絲警覺,自己可以說為這裏的百姓沒少做好事,可也沒見這些百姓如此待自己,這究竟是個什麽樣的神棍,能讓百姓如此崇拜?

元侃興致正高,不理陸遊,當先大步走了過去。

陸遊扭頭對於東澤道:“問問百姓,這個神棍是從那裏來的?”算算在工地已經有月餘,可怎麽一直都不知道有這麽個人存在?難道他是從天上掉下來的?吩咐完於東澤,舉步追著元侃向人群走去。

隻見人群中是塊很大的空地,空地中間不知什麽時候已經搭起一座台子。此刻台上正有一個清瘦的老者盤膝閉目坐在那裏,嘴裏嘟嘟囔囔地說著什麽。兩個肅穆的小童子站在他身邊,看上去倒真很像那麽回事。而台前已經跪了一地苦求著拜師加入門下的百姓。

元侃見陸遊到了,忙湊過來輕聲道:“你說這個人真有那麽大本事嗎?怎麽這麽多百姓拜他?”

陸遊可不想讓元侃相信這種東西。微搖了一下頭道:“丐幫的事你還記得吧?陛下最痛恨就是以這種方式迷惑百姓,聚眾滋事的妖人”兩人說話都很輕,現在這些人都已經被這個活神仙弄得暈頭轉向,他們可不想成為眾矢之的。

元侃微愣了一下,隨即點點頭,道:“那依你之見他是假的了?你有辦法拆穿他嗎?”

“先不要急,看看再說”陸遊的話音剛落,活神仙身邊的童子開口說話了。

“不是我師父不肯收你們,隻是怕你們心意不誠…”

一個老者搶著道:“仙童請指點一下,要怎麽做才能算是心誠?”說著從懷中哆哆嗦嗦地拿出個小包來,接著道:“這是我們全家這些日子積攢的一點糧食,請大仙笑納”

童子淡然一笑道:“我師父已經修煉至不食人間煙火的境地,區區糧食給他又有合用?”

別人還沒什麽,聽到童子的口音,陸遊心中卻猛地一震,聽這童子的口音不是川中的嗎?川中距此數千裏之遙,他們跑這來幹什麽?

在眾信徒一片茫然的目光中,隻聽那個童子又道:“我師父此次出山,主要就是宣揚本教教旨,以圖拯救世人,救百姓於水深火熱之中,廣收門徒也是我師此行的目的之一,但本教並非什麽人都可以入的,要經過重重考驗才行”

陸遊越發覺得這幾個人有問題,縱聲道:“是不是還請仙師給露些手段?我們看了心服才能拜師啊”

聽到陸遊這個聲音那個閉著眼睛裝深沉的活神仙終於睜開眼睛,冷冷看了陸遊等人一眼,眼中異光一閃而過,轉頭叫過童子低聲說了幾句,然後又閉上眼睛裝深沉去了。

童子看了陸遊一眼,冷冷道:“仙師的法術豈是隨便耍給人看的?幾位若是有心,明天請起早,仙師已經在此種下一粒采自南海的仙種,明天將會有神佛破土而出。好了,眾位不要耽誤仙師靜修,都散了吧!”

陸遊知道他們今晚再不會弄出什麽花樣,拉了元侃一下,轉身向回走。而那些虔誠的信徒尤自不肯離開,還跪在地上懇求仙師收錄。

此時天已經完全黑了下來,陸遊等人正走著,於東澤快步跟了上來。

“大人,這幾個人應該是昨晚才到,具體是從什麽地方來的卻沒人能說清,不過有老人說他們的口音有些象川中一帶的”

陸遊點點頭,和自己想的差不多。元侃忍不住道:“陸兄可是發現什麽了?”

陸遊搖了一下頭沉聲道:“王爺可還記得我在契丹之行前發生的那次刺殺事件嗎?其中那夥藏在我幾隔壁的人就是來自川中”

元侃呆了一下,雖還不知道到底怎麽回事,卻已經感到事情有些不簡單了。

回到城中,元侃等人各自回去休息。陸遊卻久久無法入睡,幹脆披衣來到院中,站在月下仔細思考起來。

回到這個時代結仇最深的要數楊守一了,可那時他的狐狸尾巴還沒有露出來,那是誰會和自己有那麽大仇,非要弄死自己呢?而且自己除了在太原城外見過一個叫付奎子的四川人外,並沒有同任何瘡中人打過交道,更不要說結仇了。

記得當時蕭明遠似乎說過付奎子他們要在四川幹一件大事,能讓契丹人插手幫忙的除了造反實在想不出還有什麽事,可經曆過那件事之後,四川一帶一直很平靜,並未出現什麽造反、騷亂之類的事件,難道他們因為沒有把京城搞亂而就此罷手了?顯然這是不可能的,剩下就隻有一種解釋了,他們已經暗藏起來在等待時機。那城外這幾個神棍會不會同他們有什麽聯係呢?

想到這,拍手叫進一名侍衛,命他把在城中巡視的吳起叫來。

吳起帶著衛隊正在城中四處巡視,聽陸遊深夜相招,不知有何要事,忙快步跑到縣衙。

陸遊不給吳起喘息的時間,沉聲道:“你馬上分派人手,去附近州縣受災的百姓中查一下,是不是都有一夥這樣的神棍?如果有也不要驚動他們,立刻回來告訴我”

吳起見陸遊神情嚴肅,以為出了什麽大事,忙答應一聲,轉身出去安排人手去排查了。

派走了吳起,陸遊還是有些不放心,正琢磨下步該幹什麽,忽然心有所感,轉頭望去,卻見刺客無名不知什麽時候出現在陰暗的角落裏。他似乎很喜歡黑暗,因為陸遊很少看他在陽光下站過。

“無名兄,還沒睡嗎?喝兩杯如何?”

刺客無名慢步從黑暗中走出來,看了陸遊一眼後轉過頭去。沉聲道:“最近不要讓你夫人出去了”

這是陸遊已經想好的。點點頭道:“我不想難為無名兄,但我真的很想知道什麽人這麽恨我,我相信楊守一之流一定不會放在無名兄眼內,那會是誰能請動無名兄呢?”

刺客無名轉過身凝視著陸遊道:“既然知道我們的規矩為何還要問?”頓了一下又道:“你得罪的人實在太多了,隻是你自己不知道而已。契丹人不想殺你嗎?許王不想殺你嗎?恐怕黨項人更恨不得食你肉喝你血吧?”

這麽說起來,陸遊的仇人確實不少,不過陸遊卻沒把他們放在心上。笑著道:“我還當無名兄隻是江湖中人,卻沒想到無名兄竟然知道這麽多事?嗬嗬!不過我知道無名兄是因為關心我才留下的不是嗎?”

刺客無名冷哼了一聲轉過身去,半天才道:“楊守一實是黨項人,城外那些人雖不是他的手下,想必也同他有關係,所以你還是小心些好”說完邁步走入黑暗中,轉眼消失不見了。

陸遊正為猜出無名的心事高興,忽聽他說楊守一是黨項人,不由一呆,心中萬萬也沒想到這個曾經的丐幫長老,又一心要報效朝廷的人竟會是黨項人。有心問無名是怎麽知道這些事的,卻見他已經走的沒了蹤影。

真是一句話驚醒夢中人,楊守一既然是黨項人,那一切都順理成章了,想必他早就潛伏在大宋境內,而憑著自身的武功結納了丐幫的老幫主,轉而為了潛入大宋朝廷將丐幫拱手送給朝廷,原本他的潛伏之路會很順利,可他千算萬算沒有算到自己會橫空出世,這樣就將他的所有計劃全部打亂,這才使他情急之下要刺王殺駕。

提到黨項人,陸遊不由想起那個曾經綁架過絮兒的中年黨項人,也不知道他在黨項是什麽身份。記得那家夥被自己一記石子打得頭破血流,船也被嚴白龍他們鑿漏了,不知這家夥死沒死,如果沒死,他倒有可能這麽痛恨自己。

想到這,陸遊不由自己笑了起來。正如無名所說,恨自己的人多了,那有時間去一個一個的想?有什麽辦法盡管使出來,老子接著就是了,還怕你們不成?

元侃記掛著神佛破土而出的事,天剛蒙蒙亮就把陸遊叫了起來。而陸遊也同樣記掛著這件事。兩人穿戴整齊正準備出門,就見吳起風塵滿麵地帶人趕了回來。

從他凝重的表情陸遊就猜出自己分析的沒錯,吩咐吳起帶人回去休息,同元侃一起向城外趕去。

在路上把自己的分析對元侃講了一遍後,元侃的神情也凝重起來。沉吟一下道:“你的意思是他們要造反?”

陸遊搖搖頭道:“現在還不好說,但現在看來肯定不會有什麽好事,我們先以不變應萬變,待時機和證據成熟時再將他們一網打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