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西下,大名府這座古城在落日的餘輝下顯得格外蒼涼蕭索,它就如一個永不知疲倦的公證員一般,見證著每一個朝代的興衰罔替,卻又不會發表任何評論。

而這位公證員卻經常如熟睡的巨人般,無視著身邊發生的一切。

不知為什麽,今天大名府的城門早早就關上了,天色雖有些昏暗,可在一般時候這個時候是不會關城門的。

大名府的知府陸遊認識,他在出征黨項的時候,這位知府還親來送過行,好象是姓王,具體叫什麽就記不住了。雖談不上有什麽交情,但也說得過去。派人告訴城上的士兵,就說自己心急回京,現在要進城休息。

過了好一會,就在陸遊等人漸感不耐的時候,城上突然有人道:“對不住了陸大人,上頭有令,不能讓您進城”

聲音有些耳熟,陸遊舉頭望去,卻因天色已晚,看不太清楚。心中微覺不快,自己在前線拚殺,雖不敢說有天大的功勞,但畢竟已經將黨項人趕跑,現在竟然連城都不讓自己進了?

扭頭對於東澤道:“讓他們把知府大人喊出來,我有話問他”

於東澤按照陸遊的意思喊了一遍,卻聽城上突然有人答道:“本官就是新任知府,陸大人有什麽話就對本官說好了”

陸遊還在琢磨這個人是誰的時候,吳起突然湊過來,低聲道:“大人,城上說話的是好象是張富貴”

陸遊一下想起來了,可不就是那個永利縣的縣丞嗎?這家夥仗著他是許王元僖的內舅,不把自己和元侃放在眼裏,所以自己把他抄家解送進京,沒想到這家夥不但沒有獲罪,卻升官了?

抬頭揚聲道:“張富貴,是你嗎?”

城上人陰陰一笑道:“原來陸大人還認識本官,不錯,正是被你抄家的張某人,怎麽樣?你以為把我押送進京,皇帝就會治我的罪嗎?哈哈!你也太天真了吧?我張某人豈是那麽容易倒的?”聲音囂張之極。

陸遊豈會怕他?冷冷一笑道:“張大人,本官的身份你應該知道,你竟敢不讓本官入城?你知道你犯的是什麽罪嗎?”

張富貴也沒有被陸遊嚇住,冷笑一聲道:“本官奉太子之命嚴防叛軍入城,所以才提早關閉城門,誰有敢說本官有罪?不要以為立些微功就不把太子放在眼裏,現在你知道得罪太子是什麽下場了吧?”

這家夥一口一個太子,顯然已經把元僖看成了未來的皇帝。而此處臨近京師,陸遊對後方又一直十分注意,根本就沒聽過這裏有什麽叛軍,看這家夥的樣子那是防備叛軍入城,分明是在防備自己。內心隱隱覺得有些不對,恐怕這家夥是受了元僖的指派故意不讓自己進城的。

想到這幹脆也不求他了,撥轉馬頭反身就走,準備先找個地方宿營,天亮在繞城而過。眾侍衛也跟著紛紛返身向回走。

城上的張富貴見陸遊走了,忍不住放聲狂笑起來。

高徹實在忍不住,勒馬回身,挽弓搭箭向城上射了過去,他可是憋了一肚子的火,不過終究不願因此傷害朝廷命官,所以箭隻射向張富貴頭頂的帽子。

隻聽張富貴驚叫一聲,隨即喊道:“反了、反了,來人,給我放箭”

城上軍兵雖礙於命令不敢開城放人,可也有很多人都認識陸遊,也都聽說了陸遊的事跡,心中早對陸遊敬佩的五體投地,又怎能真的放箭射人?

張富貴見喊了半天也沒人理他,氣得咆哮起來。

高徹在城下指著張富貴道:“狗官你聽著,小爺叫高徹,識相的快把城門打開,不然惹急了小爺,定取你的狗命”

可能是有人告訴張富貴高徹的身份,張富貴冷哼一聲再不說話,轉身對城上的士兵喊道:“有擅自開城者,以通敵論處”然後氣急敗壞地下城去了。

陸遊叫過高徹,沉聲道:“算了,不要同這種人一般見識,以後有的是機會同他算帳”

高徹氣的狠狠地呸了一聲,轉頭對陸遊道:“大人,不是我說您,您什麽都好,就是有時這婦人之心太重,我就不信萬歲會下這樣的旨意,分明就是這家夥有意這麽做的,我們就是打進去殺了他,萬歲也不會怪我們的”

陸遊也不相信這是老皇帝下的旨意,分明就是元僖在借機報複,可就算自己進不了城又能怎麽樣?難道還會死在城外不成?

想到這,心中微微一動,自己有大功於朝廷,元僖即便再痛恨自己,也不會明目張膽地對自己下手,但若自己突然死在野外,那他就可把事情推的一幹二淨了。

越想越覺得有理,把高徹、吳起等人叫到身邊,將自己的分析對他們說了一遍,眾人的神情也凝重起來。吳起跟著陸遊的時間最長,當然知道他同元僖之間的恩怨。

高徹卻仍是那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樣。皺著眉頭道:“我們這麽多人,還怕他們來搞偷襲嗎?若真的敢來,我定殺他們個有來無回”

吳起搖了搖頭道:“不然,若我猜的沒錯,敵人對我們的實力一定已經了如指掌,出手的話,勢必是我們的數倍,而顯然張富貴是不會管我們,說不定他還已經同敵人串通好,故意不讓我們進城的”

陸遊扭頭看了一眼很少說話的無名,道:“無兄,你認為該怎麽辦?”

無名淡然一笑道:“算人者、人亦算之,大人是那麽容易被殺的嗎?”說完再不說話了。

高徹忍不住道:“你這叫什麽辦法?這不是什麽都沒說嗎?”

陸遊微微一笑道:“無名兄說的沒錯,算人者、人亦算之,本大人是誰想殺就能殺的嗎?我們先找地方安營紮寨”

營地最終選在一處山坳裏,隨著夜色的加深,勞累一天的士兵們也終於沉沉睡去,寂靜的營地裏除了篝火發出燃燒的劈啪聲外,已經聽不到一點聲音,就連守衛也靠在一起,一動不動地睡著了。

又過了好一會,營地裏的篝火也終因無人在向裏麵添置柴禾而要漸漸熄滅。就在這時,不知從那裏飛來一粒石子打在篝火上,頓時把尚在燃燒的篝火打散,四周頓時黑了下來。

不知是因為過度疲乏,還是睡的太沉,守衛還是一點反應都沒有。恐怕他們也沒機會再有反應了。

黑暗中兩道寒光閃過,靠在一起的兩個守衛連吭都沒吭一聲就倒在地上。

接著,無數個黑影如幽靈般從暗處跳出來,不知是因為害怕,還是不想驚動營中的人,這些黑影始終沒發出一點聲音,默默跳入營中後,立刻分頭向各個營帳撲去。雖無人說話,但閃著寒光的利刃卻將他們的目的暴露無疑。

這些幽靈中尤以一條身材矮胖的身影最引人注意,他身邊的黑影也最多,別人都撲向較小的營帳,隻有他衝向中間那座最大的帳篷,顯然他的目標是營中的最高長官。

就在他要接近那座大帳時,一道火光劃破夜空落在這座最大的帳篷上。而這座帳篷也如塗了易燃物似的,瞬間燃燒起來。

矮胖身影一下呆住了,火光映襯下,將他的胖臉映照的一覽無疑,竟是失蹤多時的楊守一。

幾乎是在同時,四周的帳篷幾乎都燃燒起來,有人已經跑到楊守一身邊向他匯報,帳中根本沒有人,就連那幾個守衛都是穿著軍裝的稻草人。

到了此刻,楊守一那還不知道上當?不過他似乎還不甘心,衝著暗處怒吼道:“姓陸的,有種出來同你楊爺真刀真槍地鬥上一場,這麽躲躲藏藏算什麽好漢?”

黑暗中傳來陸遊的冷笑聲“就你這種人也配同我講什麽好漢?想做好漢?下輩子吧!”隨著他的話音,黑暗中,弓弦響處,箭如雨點般飛了出來。

若在黑暗中,楊守一等人或可找地方躲藏,可現在營中到處都是火光,有如白晝一般,讓這些黑衣人根本無處藏身。

隻聽一陣慘叫聲過後,黑衣人瞬間就倒下一大片,而他們卻還不知道箭是從那裏射出來的,似乎四麵八方都有箭射出。

楊守一眼看辛苦謀劃的刺殺計劃再次破產,心中的氣苦難以附加,偏又毫無辦法,他隻知道陸遊所在的方向,卻根本衝不過去,同時他對陸遊的飛鏢也是深為忌憚。萬般無耐下,隻好一邊躲閃著射來的箭,一邊指揮手下撤退。

楊守一為這次行動謀劃很久,而且還動用了各種力量,更把自己最得力的手下近千人從各地調來,現在可好,還沒等見到人呢!就已經死傷一大半,剩下的也都再無鬥誌,紛紛奪路四散奔逃起來。

楊守一暗中歎了口氣,看來老天都在幫陸遊啊!在撥開幾支射過來的箭後,也縱身向黑暗中跳去。

可這次陸遊顯然沒有再放過楊守一的意思,呼喝一聲指揮侍衛們從黑暗中衝殺出來,開始追殺起楊守一的部下來。

楊守一的武功絕對算是江湖第一流的,但卻兩次傷在陸遊手下,心中早對陸遊有了絲懼意,偷偷摸摸還敢下手,真到麵對的時候,心中就先怯了。

來不及再招呼手下,一個人向黑暗處奔去,可沒跑多遠,心中忽然冒起一種感覺,一種獵物被獵人盯著的感覺。而且無論他怎樣加快身形,卻始終無法擺脫這種感覺。

情急之下,猛地定住身形回過頭來,卻什麽都沒看見。

楊守一隻覺一絲涼氣由腳底升了上來,闖**江湖多年,什麽樣的場麵沒見過?卻從未有現在這種感覺,感覺自己就像躺在斷頭台上,隻等著挨那當頭一刀了。

再也忍不住對著黑漆漆的樹林嘶聲道:“是誰?有種就出來,你楊爺可不是被嚇大的”

隨著他的喊聲,無名如鬼魅般由樹後閃了出來。

看到無名,楊守一愣住了,脫口道:“是你?”

“是我”

“你投靠了陸遊?”

無名緩緩搖頭道:“不是投靠,我幫他是因為我們是朋友”

楊守一再次愣住了,喃喃地道:“朋友?你也會有朋友”話音未落,瞳孔驟然縮緊,黑暗中似有一道亮光向他劃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