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見陸遊一臉茫然之色。周同笑著道:“大人怎麽忘了?您現在是樞密院知樞密事,隻要萬歲同意,您有權調動我大宋的任何軍隊,而就我所知,陛下為了此次北伐成功,已經授權大人操練人馬,大人不正可借機調動人馬參與平定黨項嗎?”

這些話當然不用周同教了,可調兵攻打黨項這可是大事,事先不向皇帝稟報,過後有人追究起來,恐怕就是皇帝也保不住自己,更何況朝中還有個無時無刻不想置自己於死地的潘家人。

眼見陸遊臉上陰晴不定。周同繼續又道:“大人可是覺得我在害大人是嗎?”

若是周同想害自己,陸遊卻想不出他有什麽理由來。沉著臉道:“你以為這麽大的事能瞞過陛下嗎?”

周同立刻搖搖頭道:“即便能瞞過一時,時間長了也必然露餡”頓了一下又道:“下官鬥膽問一句題外話,大人可想過您的將來嗎?”

陸遊的心不由一凜,滿懷戒心地道:“周大人這話是什麽意思?”

周同歎了口氣道:“我知道一下很難讓大人相信我,可周某可以向天發誓,決無坑害大人之心。陸大人是周某平生唯一佩服之人,所以才忍不住設身處地地為大人想了一下您的處境”

陸遊還是有些不能釋懷,周同雖跟自己關係不錯,卻還談不上無話不說的地步,他今天對自己突然說出這樣一番話來,說他心中沒有別的用意,誰信哪?

想到這笑了一下,淡然道:“周大人認為我的處境有什麽不妙之處嗎?”

周同正色道:“是的,大人深受兩代皇帝恩寵,風頭可以說無人可出其右,但也正因如此,大禍也將不遠矣,試想曆朝曆代那位君主能容下一個什麽都比自己強的大臣?而當今的潘皇後又與大人有殺兄之仇,說她不介意,大人相信嗎?”

陸遊忍不住道:“你既然知道這些,還要我背著陛下出兵”下一句話沒說,不過心裏卻補上了“你這不是想害我是什麽?”

周同突然笑了,淡然道:“或許是周某多慮了,以大人的睿智,又怎會看不出這其中的關鍵?又或許是大人早想好了退路,隻是不想讓別人知道罷了,我說的對嗎?”

“你到底想和我說什麽?”陸遊有些不耐起來,心中越來越拿不準這個周同到底想幹什麽?

周同定睛看了陸遊一會,突然俯身跪倒在地,肅容道:“周同之心,天日可表。周同決無加害大人之意,隻是不忍看一代名臣就此銷聲匿跡,才忍不住有此一說,不對之處還請海涵”

陸遊嚇了一跳,趕緊拉起周同。

“周大人萬勿如此,有話請講就是,陸某決無怪罪之意”

“現在擺在大人眼前有兩條路,一是把奏折送大京城交給陛下,任由消息泄露出去,大人無功而返。二是偷偷出兵平定黨項,過後再向陛下稟報,卻要冒著被殺頭的危險。大人認為該選那條路?”

這那是路啊?不論那一條走下去都不會有好結果,可問題是先平黨項,再掃契丹,這是陸遊早已定好的戰略,而且也絕對是一條好計策,現在讓周同這麽一說,陸遊的信心也開始動搖起來。

沉吟良久才道:“那依你之見隻要偷偷出兵一途了?”

周同搖搖頭,答非所問地道:“這就是我要問大人今後有什麽打算的原因”頓了一下才道:“下官知道大人淡薄名利,可大人有為身邊這些將士們想過嗎?大人功成身退之後他們怎麽辦?”

這一番話說出來,又讓陸遊陷入了沉思,上次他同無名和吳起提過這件事,兩人也很讚同他功成身退這個想法,可剛剛周同的話又讓他想起小七、老刀諸人來,即便是他們也願意同自己歸隱,那上萬的丐幫兄弟怎麽辦?總不成跟著自己一起走吧?而這麽多人,什麽地方才能安置他們呢?

見自己終於說動陸遊,周同也不由興奮起來,歡聲道:“大人可願聽下官一言?”

陸遊現在腦子裏確實有點亂。點點頭道:“你說”

周同沒說話,先從懷中掏出一張大地圖平鋪在桌案上,然後才道:“大人請看,燕雲十六州緊扼中原與契丹之間,地理位置險要,物產豐富,在中原來說,那裏是抵抗契丹的一道天然屏障,而對契丹來說,那裏卻是契丹命脈所在,契丹決大部糧食產在這裏,東南緊鄰大海,海上貿易頻繁往來,也正因如此,契丹才可與海上諸國進行商貿交易……”

陸遊越聽越糊塗,燕雲十六州的重要性誰都知道,不然大宋也不會連番進行北伐了。

皺著眉頭道:“燕雲十六州的重要性就不必說了,此次朝廷就是要將之收回,可這似乎同我今後的打算沒什麽關係吧?”

周同微微一笑道:“要下官來說,這關係可就大了,下官的意思是要大人向陛下請封,永鎮燕雲”

“永鎮燕雲?”陸遊有些明白了,不過這是他做夢都沒敢想過的。凝目看著周同道:“你是要我背叛朝廷、裂土為王?”

周同搖頭道:“裂土為王是真,卻不是背叛朝廷,下官的意思是要大人向陛下請封,永鎮燕雲,永世為我大宋北藩,進而抵禦異族的入侵,也隻有這樣才能保大人及大人身邊所有人不受任何危害”

這個主意有些太大了,大的陸遊根本無法接受,他隻想功成之後帶著老婆及幾個要好的朋友去一個誰也找不到的地方,卻從未想過要裂土為王。

晃了晃腦袋道:“這件事我要好好考慮一下,你先回去吧!想好了我會告訴你”

周同也知道陸遊一下消化不了這麽大的事。躬身施禮退了出去。

看著周同消失在門外,陸遊不由沉思起來。從某種意義上說,周同的話是很有道理的,可問題是陸遊並非野心勃勃的人。

對於周同,陸遊從未起過任何疑心,而他今天竟會來同自己說這樣一番話,卻是陸遊萬萬沒有想到的。

他想幹什麽?為什麽要勸我自立為王,想害我?不像,那就隻有一種解釋了,他想通過自己獲取更大的利益。

想到這,打開門命人把於東澤叫過來。他要好好查一下周同的底,看他是不是誰派來自己身邊搗亂的。

同時命人把吳起、無名兩人也叫來,這麽大的事,有必要讓他們說說自己的看法。

於東澤領命去調查周同,哥三坐在房內就周同這個主意探討起來。

可陸遊顯然是找錯人了,行刺、暗殺,誰也比不上無名,衝鋒陷陣,吳起也絲毫不會落後,但說起這些政治上的事,就非二人所長了。

吳起是武將出身,當然也想功成名就,實不願就此隱姓埋名,說出的意見顯然有同意周同的傾向。

無名就簡單多了,他是不好名利,一切以陸遊是從,不過不知是不是因為香兒有孕的原因,倒更喜歡過些平靜的生活。

兩個好朋友意見相左,弄得陸遊也沒了主意,打發走二人,自己坐在房內又沉思起來。

若真如周同所言,自己不理朝廷自立為王,楊延昭會怎麽想自己?雖說自己沒有叛宋之心,可這麽做同反叛又有什麽區別?大宋的百姓會怎麽看自己?元侃父子待自己不薄,他又會怎麽看自己?

有這麽多因素在,自己就是真做了王爺,能安心嗎?所以這個王爺是萬萬不能做的。

可黨項那邊怎麽辦?秉明皇帝會走漏消息,自己擅自行動又犯了欺君之罪,該怎麽辦呢?

接下來的幾天裏,陸遊再沒有找周同,而周同自認已經說動陸遊,也沒有再來見陸遊,他深信陸遊在權衡利弊之下,會按著自己的思路走下去的。

烏古遒此行的目的就是聯絡陸遊,現在目的已經達到,就準備告辭離去。

陸遊相信烏古遒南來的消息一定瞞不過契丹,而契丹說不定已經埋伏在他回家的路上,陸遊可不想失去這麽好的夥伴,所以沒有讓烏古遒光明正大地走,而是命人偷偷把他送到登州梁子溪那裏,命梁子溪派船從海上把他送走。

烏古遒見陸遊想的如此周到,心中更加感激,折箭發誓,一定聽從陸遊的安排。

剛剛送走烏古遒,陸遊盼望已久的老刀終於到了。兄弟相見自有一番親熱。

陸遊命人把酒桌擺到書房裏,然後趕走下人,這才同老刀聊起來。問起老刀他們的近況,老刀雖隻廖廖數語,但陸遊相信他們的日子一定很不好過。

端起一杯酒道:“在我心中,你一直是我的兄長,這杯酒是做兄弟的給哥哥賠罪酒,是兄弟讓你們受苦了”

老刀笑了,搖搖頭道:“這同你有什麽關係?若不是你,兄弟們恐怕沒有幾個能活著,現在兄弟們也都知道是你念著舊情放了他們。隻等你帶兵打過去,好配合你呢!”

“打是一定要打的,不過朝廷這邊還有點小小的問題,你來了正好,我正愁沒人幫我出主意呢!”接著陸遊把周同的話對老刀又說了一遍,最後道:“你認為這件事該怎麽處理?”

老刀沉吟一下才道:“別人怎麽想先不說,我現在隻想知道你心裏是怎麽想的?”

陸遊苦笑一下道:“老刀大哥還不知道我的為人嗎?我可沒那麽大的野心,我隻想收回燕雲之後就辭官歸隱,可我也不得不為弟兄們的將來著想,你說我該怎麽辦吧?”

老刀聽到這笑著道:“那就好辦了,不知你打算歸隱到什麽地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