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第一次交手

法國戰敗投降後的巴黎表麵上看已經完全恢複了平靜。事實上,法國的大部分城市並沒有經曆戰火的洗禮。對於法國人來說,投降混合著屈辱的和平與苟且的無奈。城市的大街上與戰前不同的是,德國人實行了軍管,街上的法國警察換成了全副武裝的德國士兵。

法國人在無奈中選擇了平靜。這是周末,巴黎市中心公園廣場依然有不少休閑的市民,其中也混雜著一些休假的德國軍官。法國居民們內心保護著屈辱的高傲,對那些趾高氣揚的德國軍官以及不時列隊走過的德軍士兵視而不見。而作為占領者而言,德國軍官們反而顯得彬彬有禮,臉上流露著友好的微笑。這是一種更為顯而易見的勝利者的姿態。

其實,驕傲的法國人在偉大的拿破侖帶領他們橫掃歐洲的時候,他們也是這樣做的。法國人在心裏找到一絲安慰,德國不過是在模仿法國人而已。但是,他們的模仿也永遠隻是模仿,因為,德國人並沒有真正得到拿破侖的真諦,因為拿破侖還有一句話,“偉大的軍隊隻在戰場上。”顯然,現在的法國領土已經不再是戰場。

一個戴禮帽,身著深色風衣的男人走過大街的時候,叫過賣報的小販,買了一份報紙卷了一下,裝進風衣外側的衣袋,然後走進了廣場。他繞著廣場中心的噴水池走了一圈後,在水池邊的一個座椅上坐下,並隨手抽出衣袋裏的報紙讀了起來。一個無所事事的巴黎男人通常如此這般度過周末的早晨。事實上,這樣的男人不少。在廣場側麵不遠處的一個咖啡廳門前,就三三兩兩坐著幾個喝咖啡讀報紙的男人。

但這個男人顯然和別的男人不一樣。他讀過一陣報紙後,把手扶在了椅子靠背上。他看著遠處,手指卻在木質的椅背下方輕輕地滑動著。他摸到了一個小小的縫隙,用食指和中指把藏在手掌中的一張折疊好的紙條塞了進去。做完這一切之後,他把報紙依舊插進衣袋,仍然是一副無所事事的樣子,慢慢走了。

在他的對麵,隔著廣場,一個五十多歲的男人坐在一條椅子上,彎著腰,悠閑的喂著鴿子。他應該是這裏的常客,因為他好像在叫著那些在他腳下的鴿子的名字,並不時讓它們站上他的手背,啄食另一隻手掌上的豌豆。除了鴿子,他對周圍的一切都視而不見。他甚至沒有覺察,不知什麽時候,一個穿淺灰色長風衣的男人出現在他的身後。

穿淺灰色風衣的男人似乎對喂鴿子的男人產生了興趣。但是他也沒有坐到椅子上,隻是把手扶在椅背上,就這麽站著,看著男人喂鴿子。

隨著這個穿風衣的男人的出現,遠處,有兩個迎麵走過的男人對了一個眼色,沒有說話,仍然各走各的。在另一側,有一個男人站在一座雕塑下麵,點燃了一支煙,在他點煙的時候,他的眼睛始終沒有離開廣場中心。在他過去不遠,一個戴禮帽的男人看報紙,他的目光不時地從禮帽和報紙中的縫隙中往前看。

喂鴿子的男人對麵,是一座類似塔樓的建築,在塔樓的最高一層,一扇窗子的窗簾輕輕拉開了一條縫,一個男人從拉開的縫裏用望遠鏡注視著廣場。他正是莫裏茨。

這個位置再好不過,整個中心廣場盡收眼底,兩旁街道上來來往往的行人也看得清清楚楚。

這時,莫裏茨的鏡頭裏出現了喂鴿子的男人和穿風衣的男人,他的鏡頭在淺灰色風衣的男人身上稍稍停頓,然後慢慢移開了。隨著著鏡頭的移動,有兩個看去漫不經心的男人慢慢在向穿淺灰色風衣的男人靠近,但始終保持著一定的距離。他點了點頭,表示滿意。整個廣場一目了然,沒有什麽能逃過他的眼睛。

更多的人出現在他的鏡頭裏。男男女女,老的少的。一切和平時沒有什麽兩樣,他放下了望遠鏡。

一個三四歲的男孩向鴿子群跑去,一些鴿子飛起來,並不飛遠,又環線著落下。男孩的媽媽隨後走了過來,告訴男孩不要驚擾鴿子。喂鴿子的男人難得地抬頭看了這對母子一眼,然後招手讓男孩過去。他從衣袋裏掏出一些豌豆,放在男孩的手裏。男孩的媽媽笑著道了謝,教男孩把手中的豌豆撒給地上的鴿子。

那兩個向廣場中心移動的男人似乎覺得沒有什麽可疑的的現象,做出若無其事的樣子又慢慢走開,其中的一個,在經過男孩的時候還伸手摸了摸男孩的腦袋。女人和喂鴿子的男人說起話來。過了一會,她抬頭的時候,發現孩子不見了,於是她起身找孩子,並叫喊孩子的名字。她的樣子有些驚慌,近處的幾個人看到她著急的樣子,也幫她找男孩。其實男孩並沒有走得太遠,他隻是走到了椅子的背麵,隻是她剛才一時心急沒有看見。男孩在椅子背後叫了一聲媽媽,她笑著對男孩搖了搖頭,一切都複歸平靜。

當站在窗後的莫裏茨再次舉起望遠鏡的時候,他稍稍吃驚,那個穿淺灰色風衣的男人和喂鴿子的老人不見了。男孩的媽媽此時坐在了喂鴿子老人位置上,她再不敢大意,目不轉睛地看著她的兒子。

莫裏茨看了看表,又用望遠鏡急速的尋找著那個穿風衣的男人。可是,巴黎的初冬天已經陣陣寒意,穿灰色風衣的男人很多,根本不能從這些人裏分辨出他要找的那個人。而且在望遠鏡裏,街道,廣場,樹影,對麵的樓房,幾乎就是一個灰色的基調。廣場上,那幾個人還在若無其事的遊逛,顯然他們並不以為那個穿淺灰色風衣男人就是他們要捕獲的獵物。他罵了一句什麽,斷續用望遠鏡搜尋。他的目光越過中心廣場,一個穿淺灰色風衣的男人出現在對麵大街邊上,看樣子正準備走過大街。他有些無奈,即使這就是他要找的人,似乎也來不及了。

突然,對麵大樓的一個窗戶裏閃了一閃,原來對麵樓裏也有人在用望遠鏡觀望。他仔細再看,雖然看不清窗子後而的人,但那個望遠鏡還在繼續觀望著,顯然,這個用望遠鏡的人並沒有意識自己已經被發現了。這是因為陽光的關係,對麵的大樓麵向太陽,因此反光很強。

莫裏茨完全不敢相信,這是一個意外的驚喜。也為自己的這一手感到滿意。事實上,在選擇觀察地點的時候他就考慮到了所有的因素。時間,地點,陽光的方向,對方可能的衣著等等。雖然打開了那個英國特工的口,得到了這條寶貴的線索,但是他並沒有抱太大希望。敵人既然采用一種完全可能暴露的聯絡方式進行聯絡,那麽他們肯定做了充分的準備。他更多的認為,這其實隻是對手的一種試探。問題的關鍵是,他們為什麽要做出這種試探?

莫裏茨的這一個疑問,其實也是被捕的英國特工的疑問。因此,莫裏茨知道,從那個英國特工的嘴裏不可能得出答案。但敵人既然拋出了誘餌,那麽在這個誘餌後麵就應該有一條餌線。至少有一雙盯著誘餌的眼睛。因此,他親自布置並坐鎮指揮這次將計就計的行動。現在,莫裏茨看到的,就是那雙眼睛。

他往身後召了召手,同時叫了一聲:“切夫。”

切夫是一個小個子的便衣頭目,頭腦機靈,行動敏捷,槍法精準,是莫裏茨特別行動隊的隊長,隨時不離莫裏茨的左右。上次行動圍捕英國間諜,就是他在緊急情況下連開兩槍,打傷了英國間諜而得以活捉。他聽到莫裏茨的叫聲走了過來,莫裏茨把望遠鏡遞給他,指了指對麵:

“看到沒有,在你的對麵。”

“望遠鏡?”切夫也很快就發現了目標,他興奮地說道:“有人在用望遠鏡?他一定就是我們要逮的人。”

“不,他不是一個人。”莫裏連連搖頭,看著便衣疑惑的眼神,不無輕蔑地說:“他是一隻鴨子,一隻煮熟的鴨子。”莫裏茨說著,擺動雙手,在屋子裏模仿著鴨子轉了幾個圈。

莫裏茨身材肥胖,動作更顯得滑稽好笑,切夫不由得笑了。莫裏茨這才偏了偏頭:“去吧。去逮住這隻鴨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