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元成的話讓我晃了一下神,還沒等我回過味兒來,旁邊的二叔卻“啪”的一巴掌打在了陳元成的臉上,嗬斥道:“亂說什麽?閉上你的鳥嘴!”

跪在二叔旁邊的二嬸推了一把二叔,埋怨道:“你打孩子幹嘛?”

陳元成捂著臉哭道:“誰亂說了?是你跟我媽說的,哥哥當年非得讓爺爺給自己算命,爺爺才算死自己的。這些話我都聽見了!”

又是一聲晴空霹靂,驚得我恍若隔世。

我恍惚間想起了十年前那一幕,想起了爺爺給自己算命的經過。

當年,爺爺確實說,他隻能活到七十二歲。

而且當時確實是少不更事的我讓爺爺算的命,這就是爺爺去世的真正原因?而我就是害死爺爺的凶手?

我的背上一陣發涼,渾身起滿了雞皮疙瘩,我抬眼看看二叔,二叔一臉尷尬地看著我,嚅囁道:“元方,別聽你弟弟胡說,那都是假的……”

我又看看老爸,老爸則是一臉怒氣地瞪著二叔。

我喃喃道:“爸爸,怎麽回事?”

二嬸忽然陰陽怪氣地說了一句:“你不知道嗎,這是咱家的祖訓,算命的人最忌諱的事情就是給自己算命,有道是算命莫算己,算己死無疑!”

二叔怒道:“現在是什麽時候,你還有閑心說這種事情,不怕咱爹怪罪你?”

二嬸不服氣地說:“本來就是這樣嘛,我又沒說什麽瞎話,咱爹也不是我害死的,我一守婦道,二守孝道,他憑什麽怪罪我?”

二叔氣道:“你個敗家娘兒們,回去再跟你算賬!”

二嬸毫不示弱道:“你在咱爹靈前罵我,咱爹還沒走遠,他都瞧著呢!”

“你!”二叔頓時為之氣結。

二叔他們的爭吵讓我煩悶異常,我的腦海裏不停地翻騰著二嬸剛才說的那些話。

算命莫算己,算己死無疑?祖訓?算命人最忌諱的事情?

我曾經聽爺爺說過,給別人算命這種事情,是泄露天機的行為,算的越準,泄露天機的罪過就越大,上天就會越不滿,這樣是有損陰德的。給別人算命是泄露天機,給自己算命就是窺伺天機了,這樣的罪過更大,自作孽,不可活啊。

難道就是因為這個原因,所以人才不能給自己算命,尤其是算壽命?那我豈不是真的害死了爺爺?

但是,算出來自己的命,又在算出來的時間上去世,怎麽說都應該是壽終正寢,怎麽能說是我害死的呢?

我的腦袋亂成了一鍋粥,十年前老爸的疾言厲色和祖父的不忍神色又回到了眼前,十年前祖父的話也響在了耳邊——如果我能算出來我活多少歲,你就願意學?

對了,爺爺當年不顧老爸反對,堅持要算自己的命,就是為了讓我學什麽東西。

那爺爺究竟想讓我學什麽呢?

那個八卦盤,那個羅盤,那本《麻衣相法》,那本《義山公錄》,還有那個黑漆盒子裏的銅錢和龜殼頓時浮現在腦海裏。

這些東西到哪裏去了?

經過這麽一檔子事,再加上悲傷,在葬禮上,我一直沉默不語。

安葬了爺爺之後,我一直追問老爸,爺爺是否把兩盤兩書留給我了,老爸始終堅持說沒有,那些東西爺爺沒有交代,他也不知道弄到哪裏去了。對於老爸的話,我雖然一萬個不相信,但也無可奈何。

我想要那些東西,不是因為我相信那些東西,而是好奇,我想知道爺爺當年是怎麽算出來自己隻能活到七十二歲的,是巧合,還是那些東西真能算出一個人的壽命來。

轉眼之間,時間過去了一個多月,我心中因為爺爺去世而產生的悲傷也淡了許多,但那些神秘的事情卻一直縈繞在我內心深處,好奇心讓我有種不查到真相就不能自拔的感覺。

大年初二,父母和妹妹要去走親戚,我說要和同學聚會,推脫不去,還叫來了從小到大一直和我在一塊上學的劉運成作證。

劉運成是我在村裏的發小,又是同學,他說有聚會,我爸媽都深信不疑,就留我在家裏了。

父母和妹妹走後,我開始在屋裏翻箱倒櫃。

劉運成奇怪地問:“你不會是要偷錢吧?我草!那我不是成幫凶了?”

我沒好氣地說:“閉上你的臭嘴,你才偷家裏錢呢!我是在找東西。”

家裏所有的箱子、櫃子、床鋪都被我翻了一通,居然什麽也沒找到。我鬱悶了,難道爺爺真的什麽東西也沒給我留下?

我坐在正屋門口開始琢磨。

當我的目光瞟到我們家院子裏右邊地麵鋪的磚頭後,我靈機一動,心想,不會是藏在這下麵了吧?

我之所以這麽想,是因為我們家的院子和爺爺家的院子布局一樣,而在很久以前,我看見我爺爺從磚頭下麵挖出來過幾瓶好酒,估計這就是我們家藏東西的習慣,老爸肯定也受到了爺爺的遺傳。

我招呼劉運成道:“蘿卜頭,過來跟我一塊把這些磚頭給揭開了。”

劉運成的頭長得特別大,很像那種特別滾圓的洋蘿卜,即俗稱蘿卜頭的東西,所以大家給他起了一個外號叫“蘿卜頭”。

劉運成不滿地看了我一眼,說:“揭磚頭幹嘛?”

我騙他說:“看下麵埋的有什麽寶貝沒有,那可是我爺爺留給我的。”

劉運成一聽有寶貝,興趣立即就來了,我們兩個開始一前一後的揭磚頭。

在第三排的幾塊磚頭下麵,我們還真發現了一些蛛絲馬跡,那裏的地麵敲上去發出“啵啵”的聲音,證明它下麵是空的。

我把磚頭上的浮土抹去以後,那裏赫然出現一小塊水泥板,我揭開水泥板,發現下麵是一個大甕,再打開甕,裏麵果然裝著爺爺的那些東西。

兩個盤,兩本書,一個黑漆盒子。

劉運成咂摸著嘴說:“這些是什麽寶貝?”

我說:“先別管什麽寶貝了,快把地恢複原樣。”

我隻把兩本書拿出來,然後又把甕給封上,我們兩個又把磚頭重新鋪好。

忙活完,又洗了手,我把兩本書攤放在腿上,我得好好研究一下這裏麵都寫了些什麽東西。

我先把那本《麻衣相法》打開,隻見裏麵有字有圖,字是口訣,圖是手掌、麵部、五官、頭部、身形和穴道。

我又拿起《義山公錄》開始看,隻見目錄上寫著“理篇、謀篇、邪篇、卜篇、符篇、堪輿、星象、奇門、巫、氣、道、命。”

翻開之後,上麵密密麻麻都是祖父的字跡,翻到最後一頁,見上麵寫著幾行大字——月缺其半,天書存遺,不肖子孫,勉以完璧。

我愣了一下,繼而想到,這難道隻是半部書?

翻到最後一章,果然見篇目上寫著“堪輿”,而後六篇卻不見其蹤。

劉運成見我發呆,隨手拿起《麻衣相法》翻了幾頁,念起一首口訣道:“骨不聳兮且不露,又要圓清兼秀氣。骨為陽兮肉為陰,陰不多兮陽不附。若得陰陽骨肉勻,少年不貴終身富。”然後咂咂嘴說:“這是寫的什麽呀?什麽叫做頭者一身至尊,百骸之長,諸陽之匯,五行之宗……草!文言文啊!”

我翻翻白眼,說:“那是看骨相的,你個笨蛋!”

劉運成泄氣地說:“看相的書算是什麽寶貝,又不是古董,在地攤上五毛錢都能買一本,你又騙我。”

我說:“地攤上的書能和我爺爺的相比嗎?要不是寶貝,我老爸能把它藏得這麽神秘?算了,以你的智力水平,你是不會懂的,快把書給我,我得藏起來,免得我老爹回來以後發現。”

劉運成不屑地把書扔給了我。

老爸他們回來後,我裝的若無其事,然後用餘光瞟老爸。發現他在觀察地麵,不過好像沒發現什麽。

我把兩本書藏在我的臥室的床褥下麵,晚上睡覺的時候,躺在被窩裏用電燈照著看。

《麻衣相法》那本書就是通過骨骼、麵容、手紋、穴道以及生辰八字等再結合陰陽、五行學說推測人的吉凶休咎的,我略翻了翻,記了一些自己感興趣的內容,然後就沒了興趣繼續研究,而是把主要精力放在《義山公錄》上了。

《義山公錄》的《理篇》主要講了三件事,“天人合一”、“陰陽相濟”、“五行生克”,類似於《易經》,我純粹當哲學看了看。《謀篇》好像是鬼穀子縱橫捭闔那一套;《邪篇》則是講了各種各樣的魑魅魍魎以及辟邪驅凶的方法,其中還雜合了一下治療疑難怪病的方子,我把它們當做是趣味小故事通讀了一遍;《卜篇》則是問吉測凶的休咎之學;《符篇》畫滿了各式各樣的符咒,圖文並茂;《堪輿》則是講風水。

看完《義山公錄》,忽然感覺有好多地方說的很有道理,不是純粹的封建迷信那一套,於是我就又讀了一遍,這引起了我對下半部書極大的興趣。

不知道《星象》、《奇門》、《巫》、《氣》、《道》、《命》這些篇章會講些什麽內容。

難道真的像爺爺說的那樣,看過之後學會了,無所不能,無所不知?

那我豈不是如來佛祖?

我在被窩裏邊想邊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