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懺悔

英國。墓地。

天陰沉沉的,不住飄著小雨。

肖魅一身黑色風衣,她彎下腰,將一束百合放在陸曉衫的墓前。

“曉衫,過去你打給我那麽多的電話我都拒絕接聽,甚至也不看你的電郵。”冰涼的眼淚,從肖魅臉上落下,“其實我早就原諒你了。曉衫,你聽到了嗎?”

墓碑上的那張照片,在雨水的衝刷下愈發清晰起來,照片上陸曉衫的笑靨,突然灼傷了金旭言的眼睛。

“她會聽到的。”不知何時,一個穿著黑色西裝的男人抱著白百合走近,他彎腰,把百合放在她的墓前。

“是你?”金旭言認出來了,那個給陸曉衫送花的男人是和他同機來的夏洛飛。

肖魅轉過身,對金旭言說道:“我答應你來英國,就是要完成這最後一件事。”

“什麽事?”金旭言看看肖魅,又看看夏洛飛,他的神情有些驚恐。

夏洛飛淡淡地說道:“你不記得三年前,曉衫曾為了一個男人向你提出離婚嗎?”

金旭言的麵容有些扭曲,他盯著夏洛飛,聲音嘶啞地問道:“那個男人……就是你?”

夏洛飛點了點頭,他把最貼身的項鏈取下,金色的鏈子上有一個心形吊墜,他輕輕將吊墜打開,露出了陸曉衫的一張照片,他苦笑著說道:“她本來一直想和我留張合影。可是我為了鼓勵她戰勝病魔,就跟她說等她病好就和她拍大頭貼,我沒想到,我們都沒有等到那天。”

金旭言冷冷地說道:“那關我什麽事?”

夏洛飛轉過身,把那串項鏈放在陸曉衫的墓前,他深情凝視著陸曉衫的照片,說道:“也許你不知道曉衫是怎麽認識我的,可是自從和你結婚後,卻有近兩年的時光她在我那裏看心理疾病。”

“你說謊!”金旭言就像被人打中一拳似的,尖叫起來,“她這麽活潑開朗一個人,怎麽會有心理疾病?”

“是,她原本該是個很活潑開朗的人,她是為了誰變成這樣?是你,金旭言!”夏洛飛轉過身,他的神色漸漸變得淒厲。

金旭言被他激起了心裏最深的怒氣,作為一個男人,妻子的出軌對他來說本就是恥辱,原本他對陸曉衫的憎恨都隨著她的過世而淡去,但此刻,夏洛飛這樣的出現在他麵前,卻勾起了他對陸曉衫所有的仇恨,他一指她的墓碑,說道:“你是說毀了她的人生嗎?那我的人生呢,又是被誰毀成這樣?”

“你?!”夏洛飛沒想到他竟會這樣質問自己,對陸曉衫曾經的愛意讓他無法冷靜地思索金旭言的話,他隻是覺得憤怒,愈發憎恨著這個男人的無恥和卑鄙。

“她一直用J來代稱你,所以我一直不知道她的丈夫是金旭言!如果我早知道,如果我早知道……”夏洛飛的拳頭捏得很緊。

“你早知道又怎麽樣?陸曉衫的合法丈夫是我!一直到她死去都是!”

夏洛飛忍無可忍地揮了他一拳,金旭言手裏的雨傘飛了出去,他栽倒在陸曉衫的墓前。

夏洛飛踏上一步,還要再打他,肖魅拉住了他,對他搖了搖頭。

夏洛飛的胸膛起伏,強行忍住了自己的怒氣,冷冷地說道:“你憑什麽說是曉衫毀掉你的人生?”

金旭言看了一眼肖魅,猶豫著要不要說出這些話,但是麵對著夏洛飛的咄咄逼人,那些壓抑在他心裏那麽多年的話終於無法抑製地噴嘯而出,他扶著墓碑站起身,有些失去理智地說道:“如果不是她介入我和肖魅之間,我不會迷失!我不會來到英國!那麽多年,我或許享受到了富裕的生活,可是我的心卻像在地獄裏煎熬!”

“哈哈哈,”夏洛飛狂笑後,瞪著金旭言說道:“像你這種人,就是習慣把責任推在別人身上!你如果真的那麽愛肖魅,會因為曉衫的介入而離開她嗎?你為什麽會感到煎熬,是不是因為你覺得你出賣了你的感情和良心,卻沒有得到更多的財富?”

“是!”金旭言看著他,突然就狠下了心承認道。

肖魅舉著傘站在旁邊,低垂著眼瞼,她的內心也在為了金旭言這句話而感到傷心嗎?抑或是,為了貪得無厭的人性感到悲傷?

夏洛飛卻又轉過身,麵對著陸曉衫墓碑,他的神情就像在對著陸曉衫在說話:“曉衫,你聽到了嗎?這就是你的丈夫啊,你那短暫的年華裏最愛的那個人啊!”

“你胡說!”金旭言將他推倒在地,雨澆濕了他的全身,他咆哮著說道,“她根本不愛我!她隻是把我當成一個玩具!她把我從肖魅身邊搶過來玩了幾天後,玩膩了就丟在一邊了!這麽多年來,我作為她的丈夫,卻從來沒有一個做丈夫的尊嚴!她總是想起來,才會在我身邊逗留幾天,然後不高興了就又把我丟在一邊!”

“是,曾經的曉衫不懂愛,她隻是想去占有,卻掠奪。”夏洛飛坐在地上,他的身上滿是泥濘,“可是當她懂得的時候,你卻沒有給他機會。”

“她有過想挽救的心嗎?”金旭言冷笑。

夏洛飛看著他,眼神裏帶著厭惡,就是眼前的這個人,害死了他曾經愛過的人,卻到現在還不知悔改,他冷冷地說道:“也許你不知道吧?兩年前,也是這樣一個雨天。我曾對曉衫說讓她跟我走,她連給你的離婚協議書都寫好了。但最後她還是沒有跟我走,她說舍不得你,舍不得你們這段婚姻!當時我是那麽難過,可是我想,沒有關心,隻要我有耐心,一直等待,曉衫遲早會明白誰是真心對她好的那個人。可是我沒想到她的病來得那麽凶猛!她就這樣去了,連讓我等的機會都沒有給我!”

“你撒謊……你撒謊……”金旭言的眼神有些迷亂,他所認知的那些事難道是錯的嗎?不,他不願相信,也不願承認,在他和陸曉衫的那場婚姻裏,原來殘忍的那個人是自己。

夏洛飛手扶著地站起深,他冷冷地說道:“在這場動亂的感情裏,無辜的隻有肖魅而已,你和曉衫都犯過錯。但是,和你不同的是,曉衫很早就為她的罪懺悔了,她也曾經做了很多努力來挽回你和她的婚姻。可是你卻把自己鎖在自己的世界裏,拒絕和她交流,你在精神上虐待著她!金旭言,很早我就想這麽問你,你有什麽權力這麽做?”

金旭言看著曉衫的墓碑,他的淚水混在了雨水裏,慢慢地從麵頰上流下,他心裏有個聲音在說:曉衫,你真的挽救過我們的婚姻麽?原來,你一直對我是那麽好的麽?一切都是我的錯嗎?

“當她留下那份遺囑的時候,你可以想象她的心痛嗎?她愛你,也愛肖魅,而且她必須為當年自己犯的錯贖罪!可是,在當年的事情中,有罪的隻有曉衫一個嗎?為什麽要讓她一個人背負那麽重的懲罰,而你則可以逍遙法外呢?”夏洛飛臉上滿是憤憤不平。

金旭言看著陸曉衫的墓碑,淚流滿麵,直到那麽久之後,他才真正對陸曉衫的死感到了悲痛和懺悔。

“曉衫在去世前三個月找到的我,她說不知道自己還可以撐多久,所以她提前寫好了遺書。她說我是她最信賴的朋友,所以她讓我和她的律師共同保管這份遺書。同時我這裏還保管著她寫給你和肖魅的一封信,她讓我找個合適的時間給你看。我想這就是個合適的時間吧?”

肖魅一直站在旁邊默默地聽著他們說話,直到此時她才走上前,舉起傘站在他們中間,她的神情平靜,“別讓曉衫的信淋濕了。”

夏洛飛從自己的包裏取出一封信,通過肖魅的傘將信遞過金旭言。

金旭言看著上麵熟悉的筆跡,突然悲從心來,他的雙手顫抖著打開那封信,看著上麵歪歪扭扭的字,他想象那是陸曉衫忍受著病痛折磨一筆一劃寫下來的,突然就有一種痛徹心扉的感覺,信裏記錄了他和她那麽多年的生活,從相識相戀到結婚,她最後說道:

“旭言,我記得你和肖魅都喜歡看《呼嘯山莊》,你們都喜歡的一句台詞是——如果你還在這個世界存在著,那麽這個世界無論什麽樣,對我都有是有意義的.但是如果你不在了,無論這個世界有多麽好,他在我眼裏也隻是一片荒漠。而我就像是一個狐魂野鬼。”

“那個時候我不理解,現在我明白了。你和肖魅是分不開的,即使我奪得了你,你的心裏還是在想著她。所以,我希望最後我能成全你。”

“曉衫——”金旭言的手在顫抖,那張信紙,重得讓他無法盈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