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都過去了
沉默許久之後，老人回過神來，目光停留在陳凡身上，最終緩緩歎氣道：“你和濟民那小子，真是一模一樣！”
許多年前，陳濟民感染hiv之後，陳大彪借著職務之便，將這種疾病誇大宣傳，什麽見一麵就會傳染，染上就是不治之症！一時間人人談hiv變色，六叔幾個老朋友本想去探望陳濟民，可是家裏的妻子不同意，吵了幾次架，幾人隻好表麵答應不去探望，準備日後找個時間偷偷溜過去。
可誰知日複一日，年複一年，幾人始終沒有找到時間，陳濟民堅持了五年之後，終於是一命嗚呼。
人都死了，六叔等人決定這次，無論如何也要送兄弟一程，將兄弟的喪事辦的漂漂亮亮！
可就在這時，陳大彪又開始宣揚這hiv就是人死了，也會傳染，就像疫病一般，若想徹底斷絕，隻能將身體焚燒，不然要是入土之後，疾病甚至會隨著土地傳播！
山村愚民，哪裏懂得這些東西？當聽說會威脅到自己的生命，一群人將陳凡家裏圍了起來，逼迫劉靜將陳濟民的屍體火化!不然就滾出這個村子!
整個村子半數人都受過陳濟民的恩惠，此刻卻像是擇人而噬的野獸！
六叔等人有心為自己兄弟說句話，可是看到自己妻子兒子，父親兄長，他們沉默了！萬一，萬一村長說的是真的，妻子染病了怎麽辦？那可是絕症啊！
在那個還是入土為安的年代，劉靜孤兒寡母哪有選擇的餘地？她隻能忍受著巨大的心理壓力，將丈夫的屍體火化。
然後在陳濟民骨灰下葬的前夜，陳大彪把六叔等人請到了家裏，一頓酒肉之後，他給眾人各自發了一個大紅包，並且許諾今後村子的福利，在場幾人絕對是最為優厚！
他要幾人辦的事很簡單，就是帶頭拒絕陳濟民葬入陳家祖墳！
那時候，六叔兒子陳建軍該上學了……
其他幾人也家裏也都不富裕……
那個紅包足有1000元，在那個年代，已經是一筆巨款！
這也是迫不得已！
幾人這樣安慰自己，默不作聲的收下紅包，在陳濟民下葬當天，領著村民堵在祖墳口，劉靜母子眼中的絕望和仇恨，六叔銘記至今！
原本陳家村因為陳濟民一家的存在，是大山中唯一有醫生的村落，村裏人壽命相比其他村子，也都長久不少！而陳凡從小隨著爺爺父親學醫，有時陳濟民上山采藥，他出手診治病人，手法也是爐火純青，眾人都將他視作村子裏未來的醫生！
陳濟民下葬後的第三個月，村裏有老人突發重病，村民像往常一樣，匆匆抬著老人奔向陳凡家中，大院裏，劉靜平靜的補著衣服，陳凡安靜的伏案寫著作業，苦苦哀求的村民在他們眼中似乎並不存在！
當老人死去之後，眾村民憤怒的咒罵，冷血！無情！
當時十三歲的陳凡冷漠的看著村民冷冷的說了一句：“他生病了，跟我又有關係？我有什麽義務給他治病？”
那天之後，陳家村村民才知道，自己徹底失去了醫生，變得和其他村落一樣，生老病死，隻能硬抗！
病床的六叔長長的歎了口氣，當年的幾個兄弟，如今也就他苟活於世，講完這個故事，老人臉上的皺紋，似乎也濃重了不少，染上了一絲不詳的死灰之色。
藥房休息室裏變得一片安靜。
經曆了那樣的事情，如今陳家藥館還能開業，不得不說陳凡這孩子實在是心底善良！
聽到一半之時，劉靜已經忍受不住，掩麵而去。
陳凡沉默的坐在椅子上，當年那個老人他原本可以出手救活，後來老人在他麵前死去，他做了幾夜的噩夢，不停問劉靜：“媽媽，我是不是殺人了？”
此刻六叔滿是愧疚的看了陳凡一眼，緩緩道：“如今村長換屆也快到了，陳大彪應該是怕我說出當年的事情，影響的他的位置，這才下此狠手！”
陳凡沒有回答，沉默的將屋裏收拾好之後，轉身正要出去，六叔突然叫住他：“小凡！”
“當年的事，對不起！”
六叔沙啞的嗓音仿佛穿越了時光，在昔年陳家村村醫陳濟民的藥房響起。
陳凡止住了身子，微微停頓之後，他笑著回頭道：“都過去了！”
“再者說，你對不起的也不是我！以後留著對我父親說吧！”
說完，他轉身出去，六叔等人愣在那裏，陳建軍看著父親臉上彌漫的死灰之色，有些擔心的喊了一聲：“爹……”
六叔擺擺手，緩緩的從**下來，原本一直挺直的腰板，此刻似乎不堪歲月重負，顯得有些佝僂，他在這間熟悉的藥房打量幾眼，隨後盯著那邊埋著陳濟民骨灰大樹看了許久，這才笑道：“走吧，我們回家！”
唯一的住院病人走後，陳小雪也不再了，往日不停上門的病人今天也沒有幾個，陳凡家的院子裏顯得有些空**，劉靜在清洗病床的床褥，陳凡有些無所事事，最後去鄰居家扛了一袋水泥，準備將浴室的破牆修補起來！
陳小雪在時，陳凡曾經數次想要將這破牆修補起來，可是最終因為各種奇怪的原因，陳凡放棄了這個想法，也許是因為偶爾聽到的聲音通過簾子看到的一抹風光，也許是因為陳小雪在屋裏洗澡時，兩人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天。
陳凡攪著灰，回想著往昔點點滴滴，臉上忍不住掛滿了笑容。
如今人走了，這牆，就補好吧！
那些破損的磚大都保持著完整形狀，陳凡簡單的清理一遍，正準備上手，就聽外麵詫異的聲音：“小凡，您怎麽能幹這活呢！”
陳凡回頭，卻是陳忠，此刻他把袖子向兩邊擼起，走了過來道：“讓我來吧！”
陳忠早上聽到陳凡回來的消息，特意過來瞧瞧，看到陳凡笨拙的動作，曾經當過泥瓦工的陳忠臉上帶著笑過來幫忙。
陳凡哪裏願意，爭執一番，陳忠指著陳凡攪拌的像是浠水一般的泥灰笑道：“你不會是想用這一灘的泥水來砌牆吧？風一吹就倒的那種？”
陳凡臉色一紅，最終讓開了位置，他在一旁給陳忠遞磚頭，半麵破牆，三兩個小時的功夫，兩人已經砌好，最後陳忠一拍手道：“好了！等過幾天我去弄點膩子把這牆再給你批一下，就跟新的一樣！”
陳凡望著牆正在傻笑，突然聽到門外有人問：“請問這裏是陳神醫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