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蒙哈鐸吩咐去服侍龍如玉的侍女早早地跑到他的書房外等著,請罪。原來,龍如玉在一夜之間,就如同蒸發掉一般,沒有半分影子了。

蒙哈鐸似是早就知道,嘴角扯起一絲似有似無的笑意,道了聲,“朕知道了。”當時他隻道龍如玉此番突然而來會有什麽不軌的意圖,調查了半夜,他就已了解龍如玉的底細。不是他小看女人,單憑一個龍如玉,若是想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有什麽不利於蒙國的大作為,那是不可能的。

況且,龍無瑕除了之前的箭傷、除了因為知道了東華國的政變而情緒激動之外,也並未有什麽不妥。

也是蒙哈鐸低估了女人的心思,他想到了很多種情況,偏偏就是沒有想到龍如玉的目的其實不是蒙國而是龍無瑕。而當他意識到這一點的時候,事情已經發展到了幾乎不可挽回的程度。

沒過多久,承德宮也有侍女來到了蒙哈鐸的書房。

不同於對於龍如玉失蹤的淡然,蒙哈鐸的心緊了緊。他率先開口,“什麽事情?”

侍女有些怯怯的,“啟稟王,龍王妃她……”侍女有些不敢說。

臉沉,聲沉,“無瑕怎麽了?快說。”

“啟稟王,您上早朝的時候,王妃就起來了。她起來之後,不顧身體的傷,在宮裏砸東西,逮著什麽砸什麽。奴婢們上前勸阻,王妃不聽;奴婢們隻好上前攔她,她拚命掙紮,掙紮著掙紮著,背後的傷口就又裂開了,所以後來奴婢們都不敢再攔了。王妃砸了承德宮的幾間屋子,大概是砸的累了,就要古麗帶她去城樓上。古麗起先不敢帶她去,可是,王妃二話不說就往牆上撞,還好當時王妃娘娘身邊的侍女手腳靈便,給攔了下來。古麗嚇得直哆嗦,不敢不聽她的話了,隻好帶她去了東宮門的城樓。古麗陪著王妃出宮之前,偷偷叫奴婢來稟告王,所以奴婢一直在等著您下早朝……”

侍女的話還未說完,蒙哈鐸已是“謔”的一聲站起身來,急急地朝外走去。

一到東城樓,蒙哈鐸的一顆心,立馬揪的跟冬天裏冰凍起來的大麻花一般。

龍無瑕坐在城樓的牆上,雙手撐在身下的牆麵,雙腳在牆下搖著晃著,眼睛輕輕地看著遠方,嘴裏吐出略帶嘶啞的歌音:

“春花秋月何時了,往事知多少。小樓昨夜又東風,故國不堪回首月明中。 雕欄玉砌應猶在,隻是朱顏改。問君能有幾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東流……”

短短數十字的詞,龍無瑕反反複複地唱,歌詞淒婉,聲音嘶啞低沉,似是要沉出無數的淚來。

古麗帶著幾個侍女站在龍無瑕身後,進退兩難,手足無措。見蒙哈鐸來了,如見到救星一般,齊跪下行禮。

蒙哈鐸擺了擺手,上前幾步,盯著龍無瑕身後的大片鮮紅,眼裏盤旋著一絲無奈的傷痛。他輕輕喊道,“無瑕……”

龍無瑕停下歌聲,驀地回頭,見是蒙哈鐸,輕輕笑了笑,問道,“我唱的好聽嗎?”

看著她的那雙虎目裏,幾乎帶著祈盼,耐著性子道,“很好聽。你先下來好嗎?”

龍無瑕又是一笑,娓娓說道,“這是李煜的詞,叫‘虞美人’。我的故鄉有一位女子,將她編成了曲當成歌來唱,叫‘幾多愁’,唱的好聽,我就學來了。你說,我唱的好聽嗎?”

“好聽。無瑕,先下來,好嗎?我們回宮裏去唱。”

龍無瑕臉色暗淡了一下,道,“哦,你一定是不喜歡這首詞。嗯,這首詞是好慘,李煜寫的是思念亡國之愁思,他堂堂一國之君,卻做了下一個皇朝的囚徒,又怎麽開心的起來呢?哎呀,你不會以為我是在諷喻你吧?沒有沒有,我隻是想到了我父皇的王國跟李煜的一樣了而已。現在蒙國如日中天,一定不會如李煜那般的,一定會更加輝煌燦爛的。我立刻換一首,好不好?”說著,蹣跚地爬起來,笑一笑,自言自語道,“跳個舞吧?有舞伴著,歌聲會更動聽一點。”

甩了甩長長的衣袖,開始在城牆上舞了起來,嘴裏溢出清越婉柔的歌聲,“蘭之猗猗,揚揚其香。眾香拱之,幽幽其芳。不采而佩,於蘭何傷?以日以年,我行四方。文王夢熊,渭水泱泱。采而佩之,奕奕清芳。雪霜茂茂,蕾蕾於冬,君子之守,子孫之昌……”

她歌聲曼妙若鶯,身形翩翩若蝶,異常優美。若是在平時,那肯定是令人賞心悅目的視聽享受了。可是此刻,她雪白衣裳上的血跡,如針一般紮進眾人的眼裏;而她站在高及數丈的城牆上起舞,雖然城牆甚厚,可若是腳下稍有不慎跌下去了,那就是粉身碎骨,試想,蒙哈鐸等人又有什麽心思欣賞她的歌舞?

龍無瑕每踏出一步,就是在蒙哈鐸的心尖踩上一腳。蒙哈鐸的雙手握成拳,捏的生緊,似乎隻要他一鬆手,龍無瑕就會如脫線的風箏一般從他的手裏飛出去。

城樓下,鏡夫人也來了。她見了如此情景,鳳目一沉,怒道,“簡直是個瘋子。”

怒歸怒,卻是不敢遲疑,趕緊命人在城樓下墊上柔軟的物什以防萬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