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飯時,古麗耐心地一口一口喂龍無瑕吃粥,龍無瑕竟吃了半碗,這多少讓古麗有些雀躍。

吃完之後,龍無瑕就沉沉睡去了。而古麗,就坐在龍無瑕的床邊,寸步不離地看著,生怕龍無瑕一個歪心思,又鬧出什麽事兒來。

可是,古麗這幾日腳不沾地地照顧龍無瑕,也實在累得夠嗆的。特別是今日,一大早就被龍無瑕和蒙哈鐸嚇得半死,精神一直處於緊繃的狀態,到現在還沒有緩過來。所以,看著看著的時候,一不小心瞌睡蟲就鑽進了腦海裏。

靜思軒裏分外安靜,偌大的屋裏除了兩人的呼吸聲外再沒有絲毫的聲音,所以,縱然古麗極力抗拒著腦海中的睡意,不過半刻,她還是很不爭氣地跟周老先生約會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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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龍無瑕在一陣冷汗中醒來。

自從大都回來之後,夜夜的夢靨都是滿目鮮紅的混沌和支離破碎的肢體,那些她親手送入地獄的亡靈與她不舍的英魂,在夢中爭先恐後地糾纏著她的靈魂,啃噬著她那搖搖欲墜的信念和希望。

輕輕抬了抬手,空****的感覺。

之前的十幾個日夜,隻要她醒來,都會感到手在一個皮膚略顯粗糙的掌心裏,那掌心的溫暖使得她縱然靈魂意識流浪到天涯海角,也絲絲扣扣地眷念著。

她會反手握向那隻手,就好像抓住了那隻手,一切夢靨就再也不會與她有交集了一般。

可是今夜,空****的,沒有那隻讓她安心的手!

她起身,推了推床邊的古麗,想讓她幫忙倒杯水喝。

可是古麗沉睡不醒,清秀的麵容即使在沉睡中,也顯出重重的擔憂和疲憊。

苦笑,複又躺下。

沒有一絲睡意,睜著眼看著前方。

透過輕柔的輕紗帳,看得到房梁柱上雕刻的修竹幽蘭。

那些竹蘭,姿態嫻雅,似是在對著她淺淺而笑,像極了曾經伴在身邊溫柔而沉厚的女子……

她不敢深想,搖了搖腦袋,爬起身子,走下了床。

害怕了黑夜和孤獨,推了推古麗想叫醒她,可她還是沉沉地睡著,想來這些日子以來,是真的累壞了!

她猶豫了一下,隨手拿了件黑色的披風,走出了房門。

屋外並沒有守衛的人,可能被貶入冷宮的妃子向來是不值得再多派人守衛的吧?——屋裏就隻有兩個弱質女流,再厲害,又能弄出個什麽天翻地覆來?

夜深,月華,風涼。

攏了攏身上的披風,縮了縮身子,也不知道要走到哪裏去,就隨意地信步走著。

走著走著,就到了承德宮的後院。

古麗說,“王說娘娘您厚德載物,所以將此宮命名為‘承德宮’,為您而備!”

古麗還說,“……鏡夫人在承德宮為十月準備了房間,就是出了您的房間轉過走廊看到的第一間……”

承德宮的後院也沒有守衛的人,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主人被貶,連帶地連宮苑都失了寵幸?不過這樣倒也好,可以由著她自由地出入。

輕輕地推開那間屋的門,赫然見到屋裏的擺設與大都皇宮十月房間的擺設一模一樣。

許久都不敢觸及的那份壓抑在心底的情愫,在推開門的那一刻,噴薄而出洶湧而來,輕而易舉就打破了她靠壓製而維持的平靜,輕而易舉就淹沒了她僅有的一點點思維。

那個女子的一顰一笑、一言一語毫無預兆地在她的腦海中蹦出——

她臉帶驚慌,卻不卑不亢,“奴婢不敢。奴婢名叫十月,是王吩咐奴婢來侍候娘娘的。”

她滿眼憐惜,看著她的眼神那麽認真,“娘娘,奴婢鬥膽,您何必要如此呢?蒙國皇宮,又豈容不下九珠和環兒兩位姑娘?”

她低下頭,幽幽而語,“娘娘,您可以不管我們,想回家,就該回家的。”

她看著她,溫柔而堅定,“娘娘,不管怎麽樣,奴婢都會陪在您的身邊!”

她突然蹦到她麵前,陽光燦爛,“大俠,誰愚昧?誰愚昧了?”

她撫著她的臉,一如既往的堅定,“大俠,我不走,我陪著你。”

她堅定地搖頭,“大俠,跟你在一起,死,我不怕。我隻怕,你不能夠好好的活著,不能好好地回到王的身邊。”

她信誓旦旦,“不晚。大俠,隻要你能回去,一切都不晚。”

……

她一直都是那麽溫柔而沉厚地笑著,一口一個娘娘(大俠),喊到人的心窩子裏去了。

可是,身周再無那個女子的影子,耳畔再無那個女子的聲音!

淚水,不知何時,悄無聲息地爬滿整張臉龐。

“十月,十月,你怎麽那麽笨?怎麽那麽傻?怎麽從來都不知道為自己想一想?你還沒有去追柏桐,你還沒有結婚,你還沒有生孩子,怎麽就可以那樣不負責任地走了?你這個傻女人,笨女人……”

“十月,十月,你說過,你要一直陪著我,可是你現在不在我身邊,你算話不算話,我討厭你,我恨你!我要你回到我身邊,你聽到了沒有?……”

“十月,十月,你不是說過,‘一罵二想三風寒’嗎?你看,我在罵你,在想你,你打個噴嚏我聽一聽好不好?好不好?你打一個,打一個,我真的,好想你……”

……

夜涼如水,清冷的月華照不到蜷縮在角落裏泣不成聲的龍無瑕,隻有一滴滴淚水滑落的聲音,在寂靜的夜裏,顯得那麽空曠而哀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