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玲和無暇都有過溺水的經曆,所以都知道那種無法動搖的絕望。

看似平靜溫柔的水從四麵八方向湧過來,緊緊地、緊緊地壓迫著人的胸膛;無法呼吸,感覺窒息,看到天、水在自己的眼前搖晃、旋轉,拚命地想抓到一個可以救命的東西。可是手舞足蹈拳打腳踢隻是徒勞無功,聲嘶力竭拚命掙紮都無濟於事,被困的人依然找不到半點有希望的突破口。

那時候,似乎可以看到死神在混亂的水花中招手,似乎感受得到生命在逐漸脫離軀體,於是被困的人害怕、驚懼、絕望。

在那一刻才發現,原來不管人是什麽身份、什麽地位、過的幸不幸福,哪怕是沒有了活下去的,都是如此地害怕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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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玲還害怕黑暗。

也許是與生俱來的,黑暗的空間會讓她心悸。她記得很小的時候,有很多次晚上家裏停電了。本來是休息的時間,爸爸媽媽都不以為意,可是她卻大吵大鬧非要爸爸去修理出問題了的線路。最後線路沒有修好,在她的哭鬧中,媽媽隻好在她的房間裏點了十多根蠟燭直到天明。

即使是長大後成長為一個獨立自強的職業女性,她依然對黑暗沒有任何抵抗力。她睡覺的時候永遠都開著明亮的燈,即便有時候不得不麵對黑暗,她也是不露聲色地拉著人陪同。

也許外人很難想象,作風硬朗要強的祁玲會有這麽一個弱點。可是,這些是不需要理由的。上天要給你的你怎麽推都推卻不掉,不給你的你怎麽要都要不來。就是這麽簡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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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達玉龍山莊的那一夜風雨之後,第二天天氣就晴朗了。可是,似乎那一夜就是一個轉折點,天氣變的越來越冷涼,燦爛的太陽隻是一個幌子,陽光照在人的身上並沒有多少溫度留下。怕冷的無暇不得不得加上侍女給她準備的厚衣服,盡管她一向憎惡身上拖著那麽多贅餘的東西。

後來的幾天,易追影一直沒有出現,就連侍女口中的十公子也沒有露半張臉。常見的隻有五六個侍女侍者來照顧她和九珠的生活。

無暇想從他們的嘴裏獲得自己想知道的一些問題,比如阿旺和十公子到底是什麽人?為什麽要抓她來這裏?……可是他們話語不多,一貫都是微笑著簡短地回答她的問題,她正麵詢問、旁敲側擊、威脅恐嚇,什麽方法都用盡了,他們都總隻是那麽溫良馴服的模樣,重點半句都不透露。

無暇覺得自己不笨啊,為什麽在他們麵前就沒有任何辦法呢?

看來,這個玉龍山莊,以及裏麵的每一個人都不是那麽簡單的。

那就,隻能放棄這條線了。

身體恢複後,無暇帶著九珠在玉龍閣和玉龍花園裏竄上竄下,不到三天就摸清楚了玉龍山莊的格局。

接下來,她就試著走出玉龍山莊了。既然被人丟在這裏不管不問,那麽大概也沒有人會管她的出入。

可是她完全想錯了。每次她走到山莊門口的時候,都有一些青衣男子像是從地低下鑽出來的一般出現在她麵前,謙恭而客氣地說,“公主。您還是在山莊裏麵休息吧。”無暇大言不慚地說,裏麵她都已經逛夠了,要出去透透氣。可是,那些人來來去去都是謙恭而客氣地說一句話,“您還是在山莊裏麵休息吧。”無暇死纏爛打、好說歹說,他們都不為所動。當然,在體型和武力上,無暇和九珠顯然沒有跟他們抗衡的資本,所以光明正大走出山莊的希望也隻能破滅。

她安分了兩天。

易追影和十公子依然沒有出現。她覺得自己有點坐不住了。

她被困在這個山莊已經數日了,她不知道外麵發生了什麽事情,不知道阿旺把她丟在這裏想幹嘛,不知道以後還能不能走出這個山莊,甚至不知道阿旺是誰,不知道十公子是誰,以及還有其他許多的不知道。

這所有的一切未知數讓她心裏有些發慌。

如果她隻是一個平凡的小老百姓,那麽,其實,呆在這個風景幽雅、有山有水、有橋有閣、還有侍女和保鏢的地方是非常之享受的。

可是,她是東華國的公主,是即將嫁去蒙國的皇妃娘娘,她不確定她此刻的失蹤是否會帶來國勢的某些變動。

其實還有一條路,也是無暇最不想走的一條路,因為她覺得那樣很丟臉麵。

那就是逃跑。

她想,會不會自己在東華國和蒙國有那麽重要?會不會因為她的失蹤而帶來戰爭、帶來傷亡?如果要死人,即使死的隻是士兵百姓那樣的小人物,那也是她極不願意見到的。

所以,即使丟臉,也還是要逃。

既然是逃跑,就是趁著沒有人的時候從花園的小門、或者一人半高的圍牆、或者閣樓邊牆外的大樹偷偷地跑出去。園子裏經常半個人影都見不到,那麽走小門就可以了,圍牆、大樹那樣需要丟形象地往上爬的路徑應該用不到。

可是事實再一次證明,她想錯了。

山莊裏外是經常沒人沒錯,但是隻要她的腳步一離開山莊,就有數位一樣青色衣服的男女出現在她麵前阻止她出莊。跟在前門的狀況沒有什麽兩樣。

圍牆、大樹都用上了,最後她也還是隻能呆在玉龍山莊。

最有成就感的一次,也隻不過是從大樹上下來在山莊後麵的樹林裏走了幾十步。前提還是她利用從阿旺那裏偷學來的粗劣的易容術將九珠易容成她的模樣睡在**。

令她感到有成就感的原因還有,那次逃跑要不是十公子和易追影回來了,或許她就成功了。隻是,她會把九珠給弄丟在玉龍山莊。

那是她第一次見到易追影的真實麵目,也是第一次見到侍者侍女嘴裏所說的十公子。

當時,在燦爛的陽光下,他們兩個都看著她笑,一個笑的張揚而囂張,年輕俊秀的臉上飛舞著痞子氣的神采,眼睛裏的光華異常的絢爛,似乎花園裏的陽光都因為這裏的絢爛而更生動起來;另外一個整個人都似水墨畫一般優雅,淺笑,眼睛幽深地看不到盡頭;隻是安靜的負手站在那裏,卻顯而易見是眾人的中心。

無暇覺得自己的眼睛晃了一晃,不知道是因為陽光的燦爛還是因為人物的耀眼?

是的,兩個都是精彩的人物,隨便地在那裏一站,就是一道亮麗的風景。

無暇在心裏讚歎了一聲,不過,還在生氣他們兩個把她困在玉龍山莊,所以直喇喇地走過去,毫無遮攔的鄙視眼神在他們麵上一掃而過,輕喝道,“為什麽把我關在這裏?”

囂張的易追影答的文不對題,“還沒有跟你們介紹。”指指十公子,“十公子”,又指指無暇,“龍無暇。”再指指自己,“易追影。無暇,知道了我的名字就別再瞎喊了。”

十公子保持微笑,聲音聽起來說不出的沉靜,“無暇公主,你好。”

無暇冷哼一聲,“我不好。”別過頭對著易追影狂喊幾聲,“阿旺,阿旺,阿旺,阿旺……”直喊得易追影看到周圍的屬下想笑又不敢笑的樣子尷尬不已。

十公子依舊沉靜的聲音回答,“待事情一了,我立馬送公主回去。絕不會傷及公主分毫。”

無暇轉回頭直視他深邃的眼睛,“什麽事情?”作為當事人,她應該有權知道是個什麽情況吧。

十公子的眼神沒有絲毫的閃爍,“我用你,去交換一個女人和一座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