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霄風到了福臨宮,到底是見到了龍無瑕。不過,秦霄風去的時候,她正好是睡著了。福臨宮裏的婢女說,龍無瑕自回宮以來,身體就很差,每天睡的時間比醒的時間多多了,即使是醒著的時候,也經常混混沌沌迷迷糊糊,意識不甚清醒。

九珠不在宮裏,婢女說她是親自去禦膳房給龍無瑕準備膳食了。

祥公公亦在福臨宮。福臨宮原有的太監宮女早被莊皇後遣散,再加上龍無瑕回宮之後基本不露麵,極為低調,因此此時福臨宮裏也並沒有很多人,隻有祥公公臨時安排過來的幾個婢女而已。此番情勢之下,祥公公可算得上是在福臨宮唯一能夠說得上話的人了。

秦霄風看過龍無瑕之後,隨祥公公走到龍無瑕寢宮外間,道,“祥公公,我想把無瑕接出宮。莊太後和如玉公主一向容不下她,我怕她獨自一人在宮裏,難保性命。”

祥公公掀開隔簾看了一眼龍無瑕,確定龍無瑕睡著了,才看向秦霄風,沉吟一陣,道,“大人,老奴覺得不妥。”

秦霄風道,“我亦知不妥,無瑕既然不願在秦府住下去而瞞著我回到皇宮,自是不願我再幹涉她的事情。可是,太後和如玉公主一日在宮裏,我就一日不放心無瑕在宮裏。祥公公,事關無瑕性命,我顧不得那麽多。”

祥公公歎口氣,“大人,既然心裏都明白,那您可知,您如此心思,徒徒使得多一人傷心呀。”

秦霄風一愣,“你是說九珠?”

“自回皇宮之後,秦夫人就從未真正開懷地笑過,即使是笑,也是怕公主太過擔憂她,這,明眼人一眼都看得出來。不過,秦夫人倒並不是公主不接受您好意的主要原因,症結所在,老奴想秦大人心裏也清楚。”

秦霄風心裏的確很清楚,作為顛覆龍家皇權的奪權者,作為屠殺龍無瑕父兄的幫凶,龍無瑕有什麽理由來接受他的“好意”?

可是,他真的不放心將無瑕獨自留在皇宮,“可是祥公公……”

祥公公略一思慮,道,“這樣吧,再等幾日,等公主身體稍微好轉,老奴找到了機會就勸勸公主。這幾日,公主身體尚未複原,大多數時間也還是昏睡,對太後也形成不了什麽威脅。再說,太後現在跟您之間也有些過節,所以應該沒有過多時間來對付公主。若是有什麽事情,老奴會盡力周旋,料想可暫保公主安全。”

秦霄風心知現下的無瑕心性剛烈,也怕強逼她出宮反會累她生出什麽事端來。想來想去別無他法,也唯有如此。當下囑托了祥公公幾句,即出了福臨宮尋九珠而去,出宮之後少不了派出心腹暗中遊走在福臨宮周圍,暗中保護龍無瑕和九珠。

祥公公看著秦霄風的背影消失在福臨宮外,才又歎口氣回到龍無瑕的寢宮。給龍無瑕掖了掖被褥,旋即在床邊坐下來,搖搖頭,自言自語道,“哎,冤孽啊,又何必當初呢?”

坐著想了半晌日後要如何護得龍無瑕周全,想著想著的時候,隱隱覺得**有些異樣。他趕緊起身,湊到床前,輕聲喊道,“公主……”

喊了兩聲,龍無瑕並無反應。因著龍無瑕是麵朝著床裏側臥的,所以祥公公看不到她的臉麵。

雖是未應,祥公公卻仍是覺得異常,這公主雖是醒過來了,可是數月的昏迷留下了很多後遺症,他都不知道龍無瑕身體會什麽時候突然又生出個什麽變數來。他緊張地輕輕掰動龍無瑕的身子,想將她轉過來看看她的臉色。

可是,龍無瑕身子一梗,挺住了不讓他掰動。

祥公公愣了愣,輕喊道,“公主,您是否醒了?”

龍無瑕仍是未應。隻是,肩頭漸漸地開始抖動起來。

祥公公看了,心裏一酸,歎口氣,不再言語,靜靜地立在一邊。

龍無瑕哭過好一陣才停下來,翻身坐起身,道,“祥公公,我想請你幫我個忙。”

祥公公趕緊道,“公主,您說。”

“我現在還有一事未確認,待有了結果,我想你派人去通知蒙哈鐸來接我回蒙國,你是去找蒙國的使官也好,是暗中透訊給蒙國探子也好,派人去蒙國也好,總之盡快,我不想再在這個地方待下去了。”

祥公公有點猶豫,“傳訊老奴倒可以辦到,隻是,您現在……您是秦大人接回來的,老奴怕……”

龍無瑕一聽提到秦霄風,心裏一陣難受,眼淚又汩汩地流出來了。

祥公公一見,趕緊扇了自己一耳光,罵自己道,“老奴該死……”

龍無瑕扯下他擊打自己的手,伏進他懷裏,抽噎道,“公公,原來再回東華,我與他竟是走到如斯境地。他那麽殘忍地殺害了我的父兄啊,此時對我好又有什麽用?我寧願我從來都沒有遇見過他,我寧願他不對我好……”

祥公公心中通透。龍無瑕對秦霄風是又恨又痛,可是畢竟那麽多年的感情,痛恨之後卻又有不忍,也許她還不知道自己應該怎麽做,所以唯有選擇逃避。

“逃避”兩字在祥公公心裏一閃而過,他心下突然明了。今日陪公主在禦花園散步的時候,他偶有聽到宮女們說及了秦大人。當時公主麵無異色,他也就以為公主並沒有聽到什麽。後來,公主說累了要回宮休息,然後大人來的時候,她正好睡著了。原來,她都知道一切,隻是,她還沒有作好麵對秦霄風的準備,所以唯有借以逃避。

祥公公拍拍龍無瑕的肩頭,安慰道,“事情到這般境地,也許也並非是秦大人所願。大人其實……”

龍無瑕道,“你不要再替他說話了,我以後永遠也不要再見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