祥公公心知此時勸了也是徒勞,唯有不再多說。頓了一下,突然想起龍無瑕剛才的話語,疑問道,“公主,您剛才說還有一事未確認,到底是何事?老奴久在宮中,若然是宮裏的事情,說不定老奴會知曉一二。”

龍無瑕一張本就沒有什麽血色的臉突然變得煞白,“公公,你相信宮裏紫瀾殿下有冤鬼之說嗎?”

祥公公還道龍無瑕是被冤鬼之說嚇到了,趕緊安慰道,“公主,您休要多想。這世上,沒有人見過鬼魂,您別自己嚇自己。”

龍無瑕木呆呆地翻身躺下,輕輕閉上雙眼,“我不知道世界上有沒有鬼神,但我知道,紫瀾殿裏的肯定不是冤魂。”

祥公公見龍無瑕雖然閉上了雙眼,眼中隱忍的悲傷卻是怎麽也掩不了。疼愛自己的親人俱是慘死,任誰,心裏都不會好受。此時此刻,他說再多,又能幫得上龍無瑕什麽呢?

祥公公無言地幫龍無瑕蓋好被褥,起身後,又重重地歎了口氣。

在宮裏看了那麽多年的悲歡離合、生生死死,似乎一切都不能夠打動他的心了,可是,不知道是從什麽時候開始,他歎氣是越來越頻繁了。是他老了嗎?還是有些世事,終於觸碰到了他的心能夠堅硬起的最大程度呢?

祥公公憐惜著悲傷的龍無瑕,所以並沒有想到龍無瑕的這句話裏有什麽別的意思。直到以後的某一天,龍如玉找到他請他幫一個忙的時候,他才真正知道龍無瑕悲傷的是什麽。

這個曾經柔軟孱弱的公主,原來,可以堅強到那個地步!

可是,似乎堅強出現在女子身上,向來就不是好事情。她一肩要承擔的事情,遠遠超過了她能夠承受的範圍,當中的煎熬苦痛,沒有切身的體會,又有誰能夠懂得?若是讓他這個外人來選擇,他寧願看到一個柔弱的、需要人保護的公主——那樣的話,他就不會連看著都心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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莊皇後和龍如玉果然沒有多少時間來管龍無瑕,除了派過幾次人來問候之外,再無動作。

祥公公料想莊皇後是摸清楚了龍無瑕的底細,知道龍無瑕此刻自己身體尚顧不了,就更別說去找她尋殺兄之仇了。再說,即使龍無瑕有心報仇,憑著她孤身一人,又無絲毫武功,在她莊皇後的勢力範圍內,又能奈她何?再退一步說,龍無瑕若是要尋仇,恐怕第一個要找的人,也不會是她,而是——秦霄風吧?所以,莊皇後樂得靜觀其變,其間還假惺惺地派人來看望了龍無瑕幾次。

龍無瑕也是無奈,心中苦痛,然而身體實在是做不了絲毫動作,每日裏除了在福臨宮的花園裏坐坐,其餘時間就是在寢宮睡覺。還是秦霄風進宮看她那一日,龍無瑕去看了紫瀾殿下的血茶回來之後,她再無走出福臨宮半步。

至於那些血茶,秦霄風從祥公公嘴裏知道鏟除茶樹確實是龍無瑕的意思之後,也就沒有阻止。至此,秦霄風心裏愈加明了,龍無瑕既然連她最喜愛的茶樹都毫不留情,亦是絲毫不留戀她曾與他在茶林定下之情緣,那麽,龍無瑕定是恨他之極了,那麽,他與龍無瑕之間,再無轉圜的空間了吧?

寂然的黃昏,風雨淒淒。秦霄風獨自一人寂寂立於紫瀾山下的一處涼亭,久久未離去。眼前是一片殘破,漫山的血茶已經被鏟除殆盡,翻出的泥土張揚著坑坑窪窪的臉龐看著陌生光景,茶樹風光不再妖嬈不再,被堆砌在一旁等待著園林工人將其運到城外的荒野丟棄……

這裏是秦霄風這半年以來在宮裏唯一的念想,隻因這裏是無瑕的最愛,這裏有他與無瑕的美好回憶。他竭力維持這裏的完好,卻在龍無瑕回宮見到的第一眼,就宣告了毀滅。也許,傷害既已造成,縱然做再多,也是再也挽不回絲毫。他有他的使命,她有她的命運,他與她,終究會像是那些翻出的泥土與茶樹,縱然曾經如何緊密牽連,到最後都會永遠分離,再不見麵!

秦霄風黯然神傷,“無瑕,你盡情憎恨我吧。隻是你要明白,秦霄風的心,永遠都隻為你而跳動,總有一天,秦霄風會將自己的性命交到你的手上,償還一世對你的愧疚……”

緊握雙拳,轉身離去,清冷的背影,在風雨淒淒的黃昏顯得愈加蕭索……

秦霄風的身影甫逝,涼亭不遠處的一處茂林裏即鑽出一個清瘦的小太監。他顯是在茂林中隱藏觀察已久,麵相雖年少,眼中卻透出與身份年齡不符的深沉與悲痛。他呆呆地細雨中站立,眼神在秦霄風呆過的涼亭與已然殘破的茶樹林間流轉,兩行淚水就如是綿延不絕的溪流一般潺潺流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