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暇爬上花園的一座假山,選了塊稍大的石頭坐下。雙手撐著臉頰,癡癡地聽著園內大榕樹下一琴一蕭發出來的美妙音樂。

她其實沒有多少音樂細胞,對於宮商角徵羽有著缺一根弦的無奈。但是,對於美好的音樂,人人都會懂得欣賞,她至少可以當一個稱職的聽眾。

何況,透過山石的縫隙,可以看到榕樹下一黑一白的視覺突兀、樂聲卻渾然天成地和諧著的兩個俊美人物:白衫的十公子席地撫琴,黑衣的易追影依樹吹簫。

無暇總覺得他們之間並非是簡單的買賣人關係,也不是簡單的債主與還債人的關係。似乎,還有一種相同的落拓特質。而這種特質才是他們能夠如此惺惺相惜、渾然天成地讓人覺得舒服的主要原因。

算算時日,在玉龍山莊快一個月了。她知道,十公子和秦霄風以及蒙哈鐸約好的時間是這個月月底。可能是考慮了要將他妹妹從崖山帶到這裏來,一個月的時間已經是很倉促的了。也就是說,說不定就是這幾天,她就會被帶至某一個地方,等著蒙哈鐸的屬下帶著十公子的妹妹,來交換她。

至於,落霞城,她不知道十公子會以什麽樣子的方式去得到。嗬嗬,難道,他的家業大到足以訓練若幹士兵守住一座城池?

時間真的過的很快。那一日刺殺事件之後,她不過是照料了易追影幾日,再在易追影的指導下學了幾日的易容術,然後,晃一晃眼睛,似乎就過去了一個時代。

易追影的傷好的差不多了,畢竟,這個莊子裏不缺珍稀藥材,加之易追影本身在醫術方麵的造詣並不比他的易容術差多少。

隻是……不知道是她多心了,還是易追影太會掩飾,他依舊嘻嘻哈哈地跟她沒個正經,她卻偶爾不經意間會在他的眼裏捕捉到一絲絲憂傷的痕跡。嗬嗬,他這樣的人物,會有什麽好傷感的呢?身份、地位、金錢、珍物,甚至是駛禦別人的權利,當然,從一眾非等閑之輩的侍女敬他若天神的崇拜眼光中,還可以知道他想要得到任何的女人也是如此的輕而易舉。那麽,他還有什麽好傷感的呢?

該傷感的是她,不是嗎?莫名其妙來到這個世界,莫名其妙作了一個公主,莫名其妙就在和親的路上了,還莫名其妙就被當做人質……這一切的一切,都不是她可以控製的,卻毫無預兆地將命運籠罩在她的身上。在這個波濤暗湧的風雲浮沉間,還有些什麽想象不到的事情會發生在她的身上?她隻是一個小女子,隻是想有個安安穩穩的家,隻想過一些簡單而平凡的生活,可是,她已經有一些隱約的預感,在這個世界,她好過不了。也許,霸占疆土、征戰沙場、謀慮朝堂,這本是男人的時代,她一個女子,生在其中不過是一介螻蟻。她沒有易追影那麽出色的武功,那麽出色的易容術,說不定哪位大神的腳步一踏,她的小命就嗚呼哀哉了。

她突然覺得有點羨慕那次在客棧遇到的那個冷冰冰的……九月。嗯,她的主子是這麽叫她的。當時九月雖然身著男裝,臉上的神色也是冷峻堅毅地如男子一般,但是憑著女人的直覺,她知道她其實是一個女子。有個那麽氣質沉厚、非富即貴的主子寵著、罩著,即便上刀山下火海、為主人兩肋插刀,那也是有著惺惺相惜的幸福吧?

九月……憶及當時在客棧樓上她那冷峻的眼神,心裏一顫。那一日的刺殺,刺客眼裏也是如此的寒意,隻是更為濃厚深刻些。九月,刺客是她嗎?她為什麽要殺十公子和她自己?是她的主人命令的嗎?她的主人又是何許人?為什麽要殺十公子和她?仔細回憶當時在客棧裏的情形,出乎意料之外,那個會給人無形的壓力的主人的樣貌竟然清晰地出現在腦海裏。看樣貌,應該不是東華國人,東華國人應該都有一種文質彬彬的氣質,可是在他身上隻看到悍然和陰沉。那麽,他是蒙國人?蒙國的某位大官?某位王爺?不願意用被認為是奸細的人質來交換她,所以要殺她?

無奈的苦笑一聲,嘴角泛出清冷的笑意。卻渾然不覺,身後已經站立著如風一般神俊的兩個人。

哦,她算不了稱職的聽眾了,連奏樂之人何時停了手裏的繁複,連奏樂之人何時來到了她的身後,都毫無知覺。

易追影蹲下身子,看著她溫柔的笑一笑,“在想什麽呢?”

無暇似乎還沒有從自己的思緒裏回過神來,看到易追影如此的溫柔笑容,竟然有一絲失神。

“無暇。”見到無暇沒有反應,易追影又喊了一聲。

“哦。”無暇回過神,有些微的尷尬。嫣然一笑,搖頭晃腦,道,“在想,要保住我的小命,是不是需要找個真正肯為我的靠山啊。”帶著笑意的聲音,將“啊”字拖出美麗的餘音,掩飾著心裏的失神。

這次換了易追影閃神。

十公子亦單膝蹲下,看進無暇的眼裏,“你有著讓人傾心的堅韌和睿智,不需要靠山就可以活的很好。隻是,你不願意欠別人,所以才會經曆種種的艱難。若要你收了你的尖銳和鋒芒,做一個惟命是從的小女人,你,願意嗎?”